在這間狼藉的像被暴風雨襲擊過的房間裡,只剩下螢丸和審神者。 “燭臺切這是走了嗎?”擦乾眼淚的安原時羽,低聲問道。 “……嗯。”螢丸扶著刀站起來,有點搖搖晃晃,“走了也好,我倒是有點羨慕他了。” “轟隆隆!” 就在這時,大地忽然一陣劇烈的晃動,震得好不容易站起來的付喪神又一頭栽倒在地上。 “地震了嗎?”安原喃喃自語,一轉頭就看到撲街的螢丸,頓時嚇了一大跳,“螢丸?!” 雖然這幫小壞蛋聯手來演戲給自己看,可她也沒想過要一天之內解決兩把刀啊! 她顧不上搖搖晃晃的本丸,抱著燭臺切忠光那把已經徹底陷入沉睡的本體太刀,手忙腳亂的爬了過去,卻發現螢丸已經昏迷不醒了。 可想而知,審神者的內心有多麼崩潰。 ——夭壽了啊! 好不容易在天花板塌下來之前,安原把小個子付喪神拖到了庭院裡,這場古怪又猛烈的地震卻又停了。 “藥研?藥研你在嗎!” 螢丸要掛掉了啊! 坐在庭院地上的安原時羽氣喘吁吁,喊了半天都沒人回答,一時間感覺累得腎都被掏空了。 別看螢丸是小孩模樣,體重卻是實打實的大太刀,再加上他的本體和燭臺切……審神者表示累累的。 原本在走廊上充當鹹魚的加州清光此時不知去了哪裡,大概是被藥研給攙扶走了。 “怎麼還不來呢……” 在等待擅長治療的短刀付喪神來的過程中,安原忽然注意到,螢丸那黑色軍服外套上、系得緊緊的拉鍊鎖不知何時掉了下來。 大概是在打鬥中,無意中劃破了吧。 抱著要跟刀劍們打好關係的念頭,審神者撿起了那個小小的滑鎖,湊過去,想看看能不能幫忙安回去。 然而當她手指無意中觸碰到對方的腹腔位置時,卻驚詫地看見自己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衣服布料之中。 ……就好像,裡面空無一物。 “您想對我做什麼呢?” 螢丸睜開了眼睛,入目的剛好是審神者一臉尷尬的蹲在自己面前,手上還拿著一個滑鎖的微妙情況。 無能的審神者立刻道歉。 “對、對不起!” 我只是想幫你把鎖鏈安回去啊! 外表年幼的白髮付喪神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您發現了?” 安原時羽的眼珠子轉了轉,“若是說發現了……你不會要殺我滅口吧。” 其實具體是什麼秘密,她並沒發現。 然而原本穩若泰山的螢丸這一次,卻是意外的中招了。 “那倒不會。”他笑了笑,只是笑容裡有著說不出的古怪,“您要是想看的話,我可以給您看看。” 接著不等安原拒絕,他就開始自顧自的脫衣服!就連原本打底的白色襯衫,也浸透了血水的顏色! 但是……這是什麼情況!地震後的開車現場嗎!她不是那種會對小孩子下手的變態呀! 自詡泰山崩於面而不改色的安原時羽,徹底驚了。 然而伴隨著黑色的外套向兩側滑開,襯衫的釦子一顆顆的被衣服主人所解開,安原時羽忽然加重了呼吸。 螢丸眯起眼睛,微微地笑,坦然地讓她看自己的身體。 在看清楚螢丸身體的那一刻,審神者的臉上驟然失去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她原本墨潤的眼眸中,正被倒映出瑩瑩的綠光。 螢丸……螢丸他! 他的衣服底下,不光是皮膚,就連五臟六腑,甚至他原本的肋骨和脊椎……全都不見了! ——只剩下無數飛舞環繞著的螢火蟲,組合成了他新的“骨架”。 夜幕下的螢火蟲……看起來有著一種虛幻的美感。 安原時羽咽了咽口水,艱難的將目光移到了心臟應該呆著的位置。 ……那裡空無一物。 可不知為何,她偏偏覺得這具殘破的軀殼中,偶爾傳出的寂寞聲音,就像是曠野的大風悲傷地在吹拂。 付喪神從刀劍中誕生,被賦予了人體的形態,自然而然的,人體所有的基本結構,他們也是擁有的。 因此,安原時羽在看到衣服底下,只剩下這些散發著綠光的螢火蟲骨架後,才會這麼大驚失色。 “害怕嗎?” 螢丸不緊不慢的放下了衣襟,低著頭,重新把釦子扣上。 他的動作很溫柔,彷彿是生怕驚動了那些幫助他的小生靈。 “我可是一個靠螢火蟲撐著,才能勉強活動的怪物哦……您感到害怕,也是正常啦。” 因為害怕壓垮這些小家夥,所以他再也不會揹著過重的東西——包括那把作為本體的大太刀。 付喪神自言自語的說著,話音未落,他原本低頭系衣服的動作,忽然停住了。 因為安原時羽一把抱住了他,小心翼翼,生怕傷到他似的。 她默不作聲的摟著這個小個子的螢丸,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 “對不起……” 關於這句話,審神者今晚不知是第幾次說了。 螢丸愣了愣,最後還是沒有推開她,卻也沒有配合的摟住對方,他只是坐在那裡,默默地感受著審神者身上的溫暖。 “主公,就算您道歉,我也不會安慰您的喲。”過了片刻,他莫名其妙的強調道,“我可不是燭臺切那種動不動就哭唧唧的傢伙啊。” “沒關係。”安原時羽悶悶的說,“我只是想抱一下你。” 審神者沒有看見,懷中的男孩子臉上,露出了無奈而溫柔的神情。 “……您隨意吧。” “對了,大將,剛才您是不是叫我啊?” 藥研藤四郎揉著發痛的太陽穴出來,他剛才發現了一件很驚人的事情,打算向安原彙報。 結果他一踏進這邊,就看見兩人衣衫不整、神情古怪的相擁在一起的模樣,削瘦的付喪神頓時露出了一副靈魂碎掉了的震驚表情。 “你你你你……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 他氣急敗壞的大喊起來,雖然不知道內心為什麼會生氣,但感覺還是……媽的好氣啊! 這也太快了吧!螢丸你個心機婊!看不出來啊?! 明明幾個小時前,大家還商量怎麼測驗審神者來著!到頭來你就被人摟懷裡了?!! 螢丸發現安原時羽很明顯的被嚇了一跳——因為她的身體一顫,立刻鬆開了自己。 ……感覺審神者自帶【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特效呢。 “等、等一下!藥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種糟糕現場的臺詞還很標準。 本來脾氣就不是很好的藥研都快暴走了:“還敢狡辯!我要去告訴清光聽!” 安原心中臥槽,如果加州清光知道了這件事,指不準會怎麼發瘋呢!到時候可真的成修羅場了啊!!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螢丸卻覺得很有趣。於是他微微地笑了起來,然後果斷暈倒了。 暈倒之前,他還聽見藥研那近乎憤怒的指責:“大將,你讓螢丸激動地暈過去了嗎……你們兩個瘋子!” “什麼啊!都說不是那樣的啦!”審神者哭笑不得的解釋。 ……真好啊。 燭臺切,你看到了嗎。 ———————————————————————————————————————— “所以說,我們腳下的這座山,突然拔高了海拔?” 在這間難得乾淨無塵的手入室中,勉強冷靜下來的藥研告訴審神者,關於剛才那場奇怪地震所造成的後果。 “是的。”年輕的付喪神點點頭,“目測至少拔高了五十米。” 安原時羽若有所思,她忍不住想起了前幾個小時,做的那場夢。 ——夢中有浮現在雲端中的遊戲之門,也有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提醒她時間不多了。 【安撫他們……用他們的力量,把本丸抬起……】 本丸的高度隨著海拔上升而上升,因此這就是所謂的“抬起”嗎? 究其原因,就在於燭臺切光忠被“安撫”了,或者說,她得到了對方的力量? ……想不通。 不過藥研藤四郎並不知道面前之人非常苦惱的想法,他只是在交代完所有事情後,方才鄭重地將加州清光的刀交付給她。 “最後一件事……拜託您幫他們手入了,大將。” 雖然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都很疲憊,但是安原時羽還是及時回神,神態溫和的接過了打刀,“沒問題,交給我吧。” 所謂的“手入”,可以理解成是對刀劍們的“治療”。審神者在這裡,運用靈力和保養物品,修復刀身上的創傷,從而達到為付喪神們治療的效果。 當然,如果你要強行理解成“大保健”,那咱們也無話可說了。 安原自認為不是什麼清心寡慾的高僧聖人,她平時也是喜歡美色的。但這種身心俱疲的時候,顯然也沒有心情去幹其他的事情——如果真有這份開後宮的閒心,那這個文大概可以改名叫做《龍傲天歷險記》了。 因此,她現在只想單純的睡覺。 “那麼,如果您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告退了。” 藥研藤四郎恭敬而不失客氣的說道,完全看不出白天他還揪著人家的領子在咆哮。 安原時羽看著他略顯疏遠的禮節,彷彿一切都是按照預定好的標準來走,她卻覺得白天他發怒時才更具活人的氣息……當即忍不住提出疑問:“等一下,你……不需要我幫你手入嗎?” 畢竟她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藥研衝了過去,跟那家夥硬槓了半天。 到頭來,螢丸都哼哼唧唧的躺了,清光也像模像樣的當起了鹹魚……藥研你沒問題嗎? “我沒有受傷。” 藥研說這番話時,一直是保持低頭恭敬的樣子,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表情,“不勞您費心了。” ……所以你是真的不需要,還是不敢需要? 審神者把到嘴的話又咽下去,她臉上浮起寬和安撫的笑容:“啊,那就沒什麼事情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大將。” 藥研藤四郎走出手入室,先是平靜地走了幾步,走了五六步遠後,卻突然加快了速度。 他直到拐了個彎,確信手入室裡那扇門後面的審神者聽不見外頭的響動後,方才脫下黑色的手套——這個動作使得手套裡,抖落出些許奇怪的細砂。 而他並不在意那些東西,只是藉著月光,靜靜地打量自己的手掌。 ——掌心處血肉模糊。 然而五指的皮膚,卻像是白色細沙一樣,緩緩地從指縫中滑落下去,露出底下可怕的真實。 “藥已經失效了嗎?”他低頭望著正在急速風化的右手,神色晦暗不明,“時間怕是不多了。” 但至少,他已經完成了一期哥對他的最後要求。 哈,不能再奢求更多了啊…… 藥研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苦笑起來。 他的傷,早就不是區區手入能夠癒合的了。 想必當初,一期哥也是看透了這點,才拒絕了他的陪伴要求吧。 【粟田口家的人,一定要有一個留下來,活著,見到主公。你明白嗎,藥研?】 啊……是的,我明白啊。 就是要我活下去嘛。 能做出這種約定的一期哥……真是狠心啊。 藥研藤四郎回頭看向手入室的方向,生來秀氣的眼睛裡,此時滿是說不出的悵然。 呆在手入室中的審神者自然是不清楚外邊的動向,她此時此刻,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嘗試性的手入。 目前,手頭有兩把刀。因此自然而然的,第一個折騰物件選為了加州清光。 畢竟螢丸那把大太刀,看起來真的非常脆弱——本該流淌金屬光芒的刀身上,零零散散的分佈著細碎的螢綠色紋路,像是血管,又像是藏在石頭中的玉石原石。 這把刀有著夢幻般的易碎美感。 不過加州清光倒是一夜都沒睡好覺就是了。 他被一個新手審神者——第一次,真正來幫人手入——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再加上又腦補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奇怪小劇場,搞得又興奮又難受,滾來滾去的。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加州清光就爬起來,暗搓搓的跑去手入室檢視情況。 小心地拉開一條門縫,才發現審神者躺在手入室的地板上,就這樣睡著了,身上還披著一件有些眼熟的黑色軍服外套。 糟了!昨晚忘記主公的房間已經被毀掉了!難怪主公只能在這裡睡地板啊!! 可惡!他又失職了! 不過在看清楚那是誰的外套後,加州清光的臉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他望向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室內的螢丸,眼神幾乎能殺人。 問題是這位白髮的付喪神不為所動的笑了,並且向加州清光挑了挑眉,眼睛裡久違的出現了孩童般的得意洋洋之感。 而他全身上下洋溢的愉快氣息彷彿都在說:“你來遲咯”。 加州清光:…… 他真想把這大太刀給剁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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