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城。
靳明喬看了一眼放在衣架上的小小舊衣，突然就想起了從前。
上回用釦子試探，沒試探出什麼，這回，他想試試面料。
這件舊衣，是十多年前他遇到義父義母時所穿的。他剪下一點衣袖，說是很喜歡這個料子，想做一件這樣料子的衣裳，便叫下人拿去詢問。
要是有人能很有信心的包攬下來，那肯定就可以從這人的口中打探出一些端倪來了。
小九安靜地站在一邊，看了看懷錶：“時候差不多了，石頭快回來了，我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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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小九便將舊衣小心地收起，放進靳明喬的衣箱裡。
誰知道，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這就從外面傳了過來。
石頭捧著盒子快步進房，一下子就衝著靳明喬跪下，高高興興地奉上了手中的盒子：“爺，您瞧瞧是不是一樣的？”
在他開啟的盒子裡放著一塊料子，雖然也是真絲，但跟他舊衣裳所用的，完全不一樣。
靳明喬只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
小九湊過來一看，頓時沒忍住，踹了石頭一腳：“你眼瞎啊？這麼明顯的區別看不出來？”
石頭一愣，當即便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是我的錯，我再去找！”
小九怕他莽撞，急忙請示了靳明喬：“爺，我跟著去看看吧。”
靳明喬的臉色很不好看，小九心裡嘆息，要是完不成任務，他和石頭大概也就不用回來了。
臨出門前，小九又說：“爺，您放心，我們就是跑斷腿，也一定找到這料子，請了師傅回來！”
兩個漢子，外加一個繡娘，三人又重新把重陽城的製衣鋪子跑了個遍。
可是那些裁縫們，一看是石頭來了，頓時個個哭喪著搖頭說辦不到；“這做衣裳，咱們的老師傅，手藝那肯定是一等一的，但是這料子，咱家真沒有。”
店裡沒有這料子，小九是信的，畢竟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了。但是要說不認識，難不成這些幾十歲的老師傅都是睜眼瞎？不認識布料還做什麼衣裳？
小九一想就知道必是石頭之前態度不好，讓店家們心裡發憷，寧願少賺點錢，也不要惹事。
再加上一連跑了幾家，都被拒絕了，小九頓時有些喪氣，不由地回頭狠瞪了石頭，踹了他一腳：“都什麼時候了，還不知道收著些脾氣，這下可好，沒一個敢接的！連句話都不肯透露給咱們！回頭到了爺面前，我看該好好給你鬆鬆筋骨了！”
靳明喬一向冷清，做事講求效率，所以獎罰分明。事情做得好，他從來不吝嗇獎勵，不論多貴重的東西。但是，一旦做錯了事，他也必會嚴懲，下人們自然是對他又敬又怕。
此時，聽到小九這麼說，石頭也是十分懊惱，一想自己連這點事也辦不好，恨恨地自己罵了自己一聲廢物，訕訕地道：“都是我沒用，九哥，你快點幫我想想法子，回頭我親自去給爺請罪。”
都這時候了，說這種話幹什麼？小九嘆了口氣：“繼續去下一家。”
跟來的繡娘看他們沒個頭緒，就想了一想，提議道：“咱們也別光盯著城裡這幾家鋪子，像是稍微遠一些的，也該去問問。”
石頭茅塞頓開：“也是，咱們再到‘老陳記’看看。”
老陳記是重陽城數一數二的布料店，這店開了也有幾十年了。
半個月前突然就說不做了，要拋貨。因著貨太多，這才清了一半。所以現在雖然是傍晚了，店門口仍然擠了一堆人，熱熱鬧鬧的。
石頭一邁進店裡，就跟夥計說要見一見掌櫃的。
夥計一邊招攬客人一邊說道：“掌櫃的在庫房，陪著客人看布料去了，您稍等，我讓人帶您過去。”說著，伸手招呼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子，讓帶著他們去庫房。
庫房裡，廖司南三人正在打聽“重陽絲”和“重陽蠶”，一抬頭就看到了石頭和小九，頓時一愣。
小九兩人也看到了她，連忙笑著打了聲招呼：“廖大小姐。”
廖司南也笑著跟他們寒暄著問了幾句。
這時候，石頭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追問掌櫃。
掌櫃的搖了搖頭：“你們上回來，不是問過了嗎？真沒有。”
石頭又著急地問道：“您店裡那幾位老師傅，做了這麼多年衣裳，也必定見過不少料子，問問他們，哪兒有這樣的料子。只要料子對，我們不怕花錢。”
小九拽了他一把，剛想說什麼，掌櫃的就先開口了：“這麼稀罕的料子，十多年前就已經很少見了，別說重陽城找不到，就現在是滿天下，也未必能再找的出來！”掌櫃的在重陽城呆了幾十年，小九和石頭他都是認識的，也就實話實說了。
緊接著，掌櫃的又開始嘀咕起來：“也是奇了怪了，重陽絲都已經十多年未在市面上見過了，怎的突然就這麼多人打聽起來？”
小九一聽，訝異地問道：“還有誰在打聽？”
“前幾天來了個中年大漢，三十五六的樣子，跟我打聽這布料，說是什麼價都要了。今個兒廖大小姐過來進貨，又問起來了。”
廖司南在旁邊聽著，連忙解釋道：“我們也是因著客人指定要這種布料，所以才問問。我們店裡那位客人，應該跟陳掌櫃說的，是同一人。”
不過廖司南的料子在早上的時候就買到了，而且她還拿出來看了下，賣方可能是個收藏家，竟然在布料上標記了這一匹布的產地和年份，這是十年前生產的料子，不過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湛然一新。
廖司南剛剛跟陳掌櫃打聽過那個地方，的確是多年前的一戶農莊，位於重陽城的南郊，她正打算抽空去那個地方問問。
“是靳爺需要布料嗎？”廖司南試探著問道。
小九點了點頭，不抱任何希望地隨口搭了句話：“聽說廖大小姐也開了衣裳店，可是見過這種布料？”
廖司南猶疑地點了點頭：“見過的……”
她還沒說完，小九和石頭就一前一後，簇擁著她往前走，大喜過望：“廖大小姐您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廖司南無奈，姐妹三人只好先跟著小九回了府。她這才發現，這位杭表舅的貴客，竟然是華中軍閥大帥靳漢生的獨子。
廖司南三人震驚得難以言喻，相互看了看彼此，均是一臉呆萌。
“瑾如，你真的跟這位靳爺沒什麼交情？”蘇心潔因著父親的關係，對這些事情略微熟知一點。再明海城他們家也算是頭一戶了，但是靳大帥，依然距離他們很遙遠。
廖司南搖搖頭：“真不認識。”
小九帶著三人進了府，石頭跑到前面先去靳爺報告了。
此時是下午四點半，關如凌正在樓上看書，突然聽到下人說，有幾個女孩子來家裡了，說是少爺的朋友。
關如凌有瞬間的疑惑，家裡可是從來沒有來過女孩子呀，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非常驚喜，忙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此刻廖司南正坐在客廳裡，等著靳夫人出現。她今天穿了一身淺粉色的絲綢旗袍，頭髮依舊散著，用淡藍色的蝴蝶結發帶固定住，雙眼盈盈，清純的模樣宛若誤入人間的小精靈。
關如凌一下樓梯就先看到了廖司南，心裡十分歡喜，語氣也格外柔和：“這位小姐是？”
“靳太太您好，我姓廖。”廖司南也看到了從樓上走下來的靳夫人，禮貌地行了一禮，送上自己帶來的點心。畢竟是頭一回上門，小九說關如凌喜歡梅花酥，幾個人就特意去買了一份。
“客氣了，廖小姐請坐。”關如凌笑眯眯地看著她，然後這才看到了杭麗君和蘇心潔，頓時有些傻眼，“這兩位小姐……”
廖司南連忙說道：“靳太太，這是我的兩位姐妹，杭麗君，蘇心潔，我們一起來重陽城買東西，路上遇到了小九，我就想著，都到了家門口了，總該來看望下靳爺，於是就帶著我的姐妹一起過來了，您別見怪呀。”
因為布料被拽了過來，這事兒說出來不太好聽，廖司南便換了個說法。
“不會不會。”關如凌一聽她這話，就忍不住腦補了許多眼前的女孩兒跟兒子之間的親密關係，高興還來不及呢。
廖司南笑著跟靳夫人話起了家常，然後就看著她身上的旗袍，說道：“伯母，您穿紫色真好看。”
關如凌就特別高興：“是嗎？好看嗎？我倒是特別喜歡紫色，但是家裡也沒個小閨女，我也沒得跟人商量，就專門挑自己喜歡的顏色和款式了。”
廖司南眨了眨眼，又說：“顏色特別好看，就是這個款式略微老氣了一些。伯母還這麼年輕，理應穿的更鮮活一些才是。”
關如凌覺得一年到頭都沒今天笑的多，雖然明知道可能是恭維的話，但是從小姑娘嘴裡說出來，就讓人格外開心。尤其是，這個小姑娘，跟她家兒子，還有著不可言說的關係。
杭麗君和蘇心潔也在一旁隨聲附和：“就是的，伯母年輕漂亮，打扮一下更讓人眼前一亮。”
關如凌被幾個少女逗得十分開心，話也多了起來。
沒多一會兒，小九就走過來，喊了一聲：“太太。”
關如凌抬頭看他。
小九說：“爺請廖大小姐去書房。”
關如凌連忙拍了拍廖司南的手：“快去快去，別耽誤了正事兒，讓麗君和心潔陪我說說話就好。”
廖司南便抿唇笑著站了起來，“唉”了一聲，就跟著小九走了過去。
往前走了幾步，小九才低聲跟她解釋道：“爺心情不大好。”
廖司南有些意外，跟她說這個幹嘛？難不成靳爺心情不好還要拿她出氣？
小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廖司南誤會了，便又多解釋了兩句，他們這差事十分重要，若是沒能解決好，靳明喬當然不會歡喜的。如果再帶三個姑娘進去，只怕是會更不好，所以才讓廖司南一個人去。
兩人沒說了幾句，就到了靳明喬所的書房門口。廖司南看著二樓亮起的燈，知道靳明喬就在那裡等她，心裡頓時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小九守在了樓梯口，對著廖司南說道：“廖大小姐您趕緊上去吧。”
廖司南上了樓，來到了靳明喬的書房門前，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