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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王朝更迭之執塾

夜霧恰似一條寬大的舌頭舔遍大地, 世界像關進了香爐,遠處的景物只存在於想象中。

蕭思溫的部隊整裝待發, 他為商榮準備了一匹好馬,拜託他繼續保護蕭綽。子時, 軍隊動手挖掘河堤,一個時辰內掘開五丈寬的大口子,缺口在水勢衝擊下自行擴大,最終崩裂十幾丈,河水順勢奔湧,聲若奔雷,浪如雪卷, 形成一股吃人的激流, 衝向東北方。

洪獸爪牙所至,萬物都在慘烈嘶嚎,地面的秩序不復存在。

周軍營地裡,有的士兵被馬蹄的轟鳴驚醒, 以為敵軍偷襲, 匆忙出帳檢視。只見濃霧如波翻湧,霧氣後突然現出一道兩三丈高的牆壁,以不可抵擋的威力壓向軍營。

“壞啦壞啦!發大水啦!”

警報剛一傳出,營地已被洪水吞沒,許多人在睡夢中失去生命,清醒的人們也厄運難逃,有的死於洪峰衝擊, 有的溺水身亡,有的被水中的雜物碰撞而死,兩萬人馬中僅有數千人僥倖逃生。

此時遼國騎兵開始順流度過這片澤國,決口後方圓十數裡沉入一丈深的水底,周軍修築的路障、陷阱基本報廢,健壯的戰馬馱著士兵暢通無阻地遊淌,通行十幾裡水勢漸小,周軍的增援部隊也出動攔截。

蕭綽的白馬被敵軍大刀砍中右後腿,慘嘶栽倒,商榮趕來殺退敵兵,伸手叫她上馬。蕭綽心疼愛駒,捨不得丟棄它,而那白馬已然殘廢,再也站不起來,她抱住馬頭傷心痛哭,馬兒也哼著鼻子淚流不止。

旁邊又有周軍出現,拼命向他們投擲石塊發射箭雨,商榮揮動長矛防禦,將蕭綽強行拖上馬背,與其他遼國騎兵一起奮力突圍,且戰且走奔波半日,到了益津關以西三十裡處,終與友軍會合。

蕭思溫派人清點人數,發現只損失了十分之一人馬,遠比預期的少,心下大為慶幸,對商榮感激敬佩,生怕接下來再遇困厄,懇求他留在軍中協助。

商榮救人歸救人,心裡仍拿遼人當異類,又聽說遼帝耶律?為人殘暴,不願為其軍隊效力,知道蕭思溫貪生怕死,無心建功只圖保命,便旁敲側擊道:“蕭大人貴為駙馬,按理不該上戰場的,若有閃失,貴國君主也難向公主交代啊,如今大人脫難,應儘早寫信回家報平安,免得家人擔憂。”

蕭思溫經他提醒,馬上生出對策,寫信給夫人呂不古,盡訴戰場上的驚險苦難,請求她向耶律?說情,早日將自己調離前線。

商榮做事有始有終,打算等蕭思溫的調令下來再離開,這樣方能確保蕭綽的安全。在遼軍中呆了兩天,這日蕭思溫親自來訪,愁眉苦臉告訴他自己的寶貝女兒自那日痛失玉龍馬後再未進食,這會兒已臥床不起,希望商榮幫忙勸解。

商榮再見到蕭綽,她豐腴的臉頰已凹陷下去,面色菜黃,蓬頭垢面,起初以為進帳的只有父親和下人,仍窩在氈床上不起來。

蕭思溫有三個女兒,最疼這個么女,從來捨不得打罵,看她任性絕食只有心疼的份,上前拍著她的背哄道:“燕燕,達達叫人做了你最喜歡的羊肉羹和奶皮子,你吃一點好不好?”

蕭綽不吭聲,還扭著肩膀甩開他,蕭思溫無奈,又說:“商先生來看你了,你總不能躺著不理人吧?”

蕭綽驚忙坐起,看到商榮,飛快扯起氈毯矇住腦袋,尖叫:“達達你快請商先生出去,快!”

蕭思溫回頭向商榮苦笑:“她是怕你笑話她現在的模樣,請先生先到帳外等候,容她梳洗過再來相見。”

商榮笑著點頭,心想:“女孩子的忌諱就是多,獨自一人或者當著家人的面可以邋里邋遢,見外人時卻必須精細打扮,也不知為了什麼。”

他沒往“女為悅己者容”上頭想,以為這是天底下女子的普遍習慣,在帳篷外等了半晌,下人出來請他入內。

蕭綽已出穿戴整齊坐在氈墊上,臉上擦了一層薄薄的脂粉遮擋病容,眼睛還是紅通通的。

蕭思溫示意餘人跟他出去,留他二人說話。

蕭綽悲傷盈胸,見了心儀之人愈感委屈,頭一低,滾下兩串淚珠。

商榮在她對面的墊子上坐下,柔聲問候:“蕭小姐,聽說你兩天沒吃東西了,這可不行呀。軍隊將要轉移,你若病倒就不好辦了。”

蕭綽擤一擤鼻子,下嘴唇上留下兩個鮮紅的牙印,哽咽道:“我想我的玉龍馬,它還是小馬駒時就跟著我,陪了我整整八年,我真不相信它就這麼死了。”

見商榮不說話,又小聲嘟噥:“達達說不過是一匹馬而已,死就死了,可對我來說玉龍馬是最好的朋友,我從沒想過和它分開,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商大哥如果養過馬,或許能懂我。”

商榮說:“我雖然沒養過馬,但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再抗拒也改變不了玉龍馬死去的事實,現在就這麼悲傷,將來等你的父母親人去世,豈不更加受不了?”

他說話太直接,蕭綽吃了一驚,有些生氣地嗔怪:“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的父母和姐姐們都健健康康的,才不會死呢!”

商榮笑道“人再健康也不能長生不老,至多不過百年便塵歸塵土歸土,到了那時你總是要面對的。”

天真的少女尚未深入思考過生死,順著他的話一想,不禁恐慌,情緒更低落了。

“人為什麼註定要與喜歡的人和事物分離?難道沒辦法避免?”

她的苦惱也曾是商榮的心聲,世人盼長久,傷離別,可惜紅塵中的一切因緣聚首皆有定數,有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有的則因變異而終將滅壞,無常的力量壓倒一切,誰都無法逃脫。

心底惆悵轉為長嘆,輕聲說:“心有所愛,必受此苦,絕情斷愛方可得免。”

幽幽的喟嘆像開導亦像自語,蕭綽費解:“這世間連動物都是有情的,人若不會愛了,與木頭石像有什麼區別?喜歡一個人或者一樣東西的感覺明明很快樂,斷情絕愛不是很可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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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榮反問:“你之所以為玉龍馬傷心,就因為你喜歡它,回想曾經和它相處的快樂時光就越覺得傷心,這便是佛家說的人生八苦之一愛別離呀。假如你不喜歡它,或者當初在一起時不那麼快樂,如今也不會這麼難過了,不是麼?”

蕭綽愣了愣,眼淚似綠葉上的露珠,無風自落,掩面低泣:“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後悔,假如還能重來,我照樣那麼喜歡它……”

她的淚像一滴滴鐵水打在商榮心上,這種痛叫做感同身受,情如煙花,在消失的前一刻驚豔了天地,時光會老,記憶不滅,他也不會為那場傾心的愛戀後悔。

“既然不後悔,你就得有勇氣承受離別後的痛苦,你和它的緣分結束了,人生還在繼續,不想死就必須振作起來。”

蕭綽哭哭啼啼拭淚道:“我還有父母親人,我要活下去……”

商榮點點頭,伸手遞出手帕,她愣了愣,羞赧接住,捏在手中彷彿捏住了一道春風一股暖流,再次確定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俊美的男子,想抓住一切機會瞭解他。

“商大哥……”

“嗯?”

“你以前也經歷過愛別離的痛苦嗎?”

“……嗯。”

“那你是怎麼挺過來的?”

“和你一樣,我還有其他信念。”

“我是為了家人,你也是?”

“……準確的說,是為了替我娘報仇。”

“你娘被人害死了?”

“她還健在,但被仇人陷害,過了十幾年生不如死的牢獄生活,親人也被仇人殺光了。”

“什麼人這麼壞!告訴我,我要和你一塊兒懲罰他。”

少女急迫地表達關心與支援,情不自禁抓住了心上人的手。

商榮略微驚詫,隨即想到她是胡人,便釋然一笑,裝作不經意地抽回手,從容起身。

“這個以後再說,你先吃東西,免得你爹擔心。”

他端來早已準備好的食物放到蕭綽跟前,將調羹遞給她。蕭綽心結平復,腹中飢火復燃,飯菜也變得格外香甜可口,不一會兒吃得乾乾淨淨,一滴湯汁也沒剩下。

商榮見狀放心,叮囑她好生休息,臨走時女孩跟著跳起來。

“商大哥,你先別急著走好不好?你救了我和達達的命,我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

她和蕭思溫一樣,都想盡力留住他。

商榮以為她也希望自己接著當保鏢,柔聲安慰:“我正好要去臨潢府,你爹已寫信回家活動了,等他的調令下來,我就護送你們父女回家。”

蕭綽喜出望外,憑著小女兒心思,竟巴不得在戰場上呆得越久越好,可是她的母親本事太大,收到丈夫的求救信,立即進宮去找她那做皇帝的哥哥疏通。耶律?這時也醒悟蕭思溫

不適合做武將,倘若丟了腦袋,害妹妹變成寡婦又是一樁麻煩事,便爽快下旨召他回京。

蕭思溫謝天謝地謝老婆,趕緊交接完軍中事務,領著女兒和一隊親兵打道回府。

商榮一路陪同,曉行夜宿趕了十日,來到遼上京臨潢府。

這座城池興建於唐代中期,發展至今已復原廣闊,氣勢宏偉,整座都城長三十裡,寬二十五裡,被白音戈洛河一剖為二,北面叫皇城,是遼國皇室貴族的居住地,南面叫漢城,居民以契丹貧民及漢人為主。皇城修築高大堅固的城牆,漢城則沒有防禦設施,是遼國統治者“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的生動寫照。

商榮來到公主府,受到了最隆重的款待,公主呂不古早在蕭思溫的家書中瞭解了這位漢族少年的英偉事蹟,見到本人後驚喜讚歎,定要留他在家盤桓數日。

契丹人的熱情比漢人來得強烈直接,若是拒絕真要傷他們的心,商榮初來乍到,有個地方落腳也是好事,便接受了公主的好意。

次日早飯後剛回到客房,下人又來相請。

“家裡來了客人,聽說商先生在,定要見見您,公主和駙馬不好回絕他,請先生賞光去廳上一敘。”

商榮奇怪,問這客人是誰。

下人笑容有些微妙:“就是永興宮世子耶律賢。”

他這表情並無不當,連商榮這個身居中原的漢人也知道這位世子身份尷尬,這還得從遼國的宮廷鬥爭說起,當年遼□□耶律阿保機共生四子,長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三子李胡,四子牙果果。

阿保機死後本該由嫡長子耶律倍繼位,但由於太后述律平作梗,扶立耶律德光稱帝,是為遼太宗。誰知風水輪流轉,到耶律德光身死,耶律倍的兒子耶律阮趁機奪取皇位,史稱遼世宗。

嫡長子即位的傳統一再遭到破壞,激發了其他野心家的貪慾,遼世宗即位不久,耶律阿保機的侄兒耶律察割圖謀篡位,在新州火神澱弒殺了遼世宗及皇后,自立為帝。因此舉全系叛逆篡僭,遭到契丹貴族的集體反對,終被耶律德光的長子耶律?設計殺死,事後耶律?登基稱帝,即是當今遼國天子。

今天到蕭家做客的這位耶律賢就是遼世宗的嫡子,父母遇害時他剛滿四歲,受近臣保護逃得性命,後來耶律?無子,膝下寂寞便想起這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侄兒,將他接到身邊撫養,卻又不冊封任何爵位給他,因他居住的宮室名叫永興宮,人們便稱其為永興宮世子。

設若遼世宗不在察割之亂中喪命,耶律賢本該是皇位繼承人,卻受命運作弄,寄人籬下,供皇帝消遣解悶,身份等同於豢養的寵物,說來誠為可憐。

商榮在公主的會客廳見到了這位苦命皇子,那是個相貌端正的年輕人,因出身高貴,自幼接受漢文化教育,言談舉止特別謙和文雅,不看那碧眼高鼻,還真像個飽讀詩書的漢族文士。但面色蒼白,身體癯弱,似有不足之症。

敘禮完畢,耶律賢即刻向商榮誠摯致謝:“此番姑父和燕燕表妹在前線受困,全賴商先生仗義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聽他的口氣似乎與蕭家關係親密,呂不古在一旁笑道:“我這侄兒從小沒了爹孃,我覺著可憐見的,時常接他來家中玩耍,與親生兒子也差不多了。”

蕭綽依在母親身旁,笑著調侃:“他是個書呆子,最愛看你們漢人的之乎者也,說話老是一股子酸味兒,無趣得很。”

呂不古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作勢訓斥,耶律賢不以為忤,反嘿嘿憨笑道:“表妹教訓得是,我也知這樣說話不討人喜歡,今後一定改。”

蕭思溫擺手稱笑:“燕燕跟你開玩笑呢,她常說身邊都是粗人,只你還算斯文,你有空多來陪她玩,她會高興的。”

蕭綽不愛陪父親客套,立時嬌嗔:“達達,我幾時說過這種話,我喜歡的馬球蹴鞠打獵,他一樣都不會,怎麼陪我玩啊?”

她一盆冷水澆滅耶律賢的喜悅,撐著青紅不定的笑臉,窘得額頭冒汗。

呂不古不急不緩出來打圓場,對商榮說:“商先生,我家的孩子不愛讀漢人的四書五經,卻喜歡中原武術,我早想找個好師父教他們,可惜一直尋不到合適的。閣下武功這般高強,是可遇不可求的良師,我想把孩子們託付給你教導,不知你能否答應?”

這主意是蕭綽連夜撒嬌求來的,她是家裡的寵兒,公主夫婦愛之如命,覺得這不是什麼過分要求,自然儘量滿足她。

商榮起初有些猶豫,以才疏為由推卻,蕭綽與他相處多時,已很熟稔,連忙央求:“商大哥你來上京等朋友,總歸要找地方住,何不就住我家呢?我真的很想學武功,你只要把你的功夫教給我三成,以後我就再不怕被人欺負了。你就留下來嘛,好不好?”

蕭思溫夫婦也極力勸說,例舉了許多住在他家的方便處,商榮尋思:“不滅宗與遼國朝廷勾結,想必在這臨潢府安插了不少爪牙,我若住到外面去興許會暴露蹤跡,倒不如留在公主府安全。”

權衡利弊後對主人家說:“在下的朋友還有一個半月才到,這之前在下可以留下來教小姐們習武,時間倉促,能學到什麼程度還得看各人資質,在下不敢保證能令他們滿意。”

他願意暫留呂不古就很歡喜了,叫另外兩個女兒出來拜師,囑咐她們今後好生侍奉師父。

耶律賢亦喜,請求商榮:“我也想學武,先生也教教我吧。”

商榮大方道:“世子若有興趣,以後可常來,與小姐們一道練功。”

蕭綽再次戲謔:“師父您別聽他的,這人打小體弱多病,力氣比女人還小,哪兒是習武的料呀,來了只會拖我們後腿。”

她不斷任意刻薄耶律賢,遭到父母齊聲嗔斥,而耶律賢全不在意,始終笑嘻嘻遷就她,這不僅僅是性子溫和的緣故,連商榮也瞧出他對蕭綽有意,忍不住會意微笑。看蕭綽的態度,耶律賢明擺著是一廂情願,以他的身份處境,蕭家人也多半不願把女兒嫁他,這位世子的相思只怕要無疾而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