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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林瑜一回頭, 就見柳湘蓮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臉驚喜地道:“我聽紫英說璉二爺要來, 就想著是不是你,沒成想還真是。”他一向消息靈通, 早前林瑜進京時,他聽說有一個靈秀異常的小公子進了榮國府就知道是他來了。

不過念著沒幾日就要春闈,他就沒敢上前打擾。

“湘蓮。”拍了拍身側的馬匹,林瑜亦回頭笑道,“前頭這不是憋得慌,便出來跑兩圈,不意今日還遇到了你。”

“好一個俊秀的小公子。”邊上一個英武模樣的少年人瞅著林瑜退了柳湘蓮一把, “你認識這般人物不想著帶來我看看, 竟是想藏私不成?”

“我哪裡敢。”柳湘蓮笑道,拉了林瑜介紹道,“這是一等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 你只喚他紫英就好了。”

又對著馮紫英皺眉道:“我何嘗沒與你說起他來, 只怕是你喝多了酒,又給忘了。”

馮紫英道:“一會子我先自罰三杯,再說一遍罷!”說著與林瑜打躬行禮,林瑜亦作揖還禮。

柳湘蓮這才滿意了,說:“他就是我在揚州遇到的,說起江南林郎你必知道,就是他了。”

“竟是他。”馮紫英訝異, 方歉意道:“失禮了,不知怎麼稱呼?”

“快別說這個,我都不知道這個名號怎麼來的,都傳成什麼樣子了。”林瑜無奈一擺手,道,“我剛拜了西山書院的辛翰林為師,賜字懷瑾,喚我懷瑾便可。”

“莫怪我沒引薦,這不是拉著你來了麼?”柳湘蓮便笑道,“實是前頭他預備著春闈,不好打攪的。”

馮紫英點頭道:“這是正經事,該當的。”又與賈璉笑道,“我說你怎麼來了,平日裡新婚燕爾抱老婆,多久沒來了?”

賈璉將手裡的韁繩遞給小廝,叫他們自牽走喂草料去,聽馮紫英笑他也不惱:“且高興著吧,等你那一天看我怎麼笑話你。”因見林瑜與柳湘蓮本是舊識,又和馮紫英相交甚歡,就一指馮柳二人對林瑜道,“瑜哥兒自玩著,叫他們好好招待你,我找地歇息一會子去。”

馮紫英聽了,忙叫了人好生伺候著去了。

“懷瑾玩些什麼?”馮紫英是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客人,見林瑜年少,又是一副斯文俊秀的樣子,就有心引著他去另一邊弄些文雅的玩樂。

柳湘蓮就攜了林瑜的手與他看,道:“你莫小瞧人家,瑜哥兒可不是什麼上不得馬、提不了劍的文弱書生。”說著拉了他道,“只管與我們一道來。”

馮紫英想了想,也是一笑,心道自己可不是昏了頭了。一個剛從考場裡頭出來,就能出來跑馬神色號不見頹靡的會是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嗎?特別是春闈,整整九天不可穿夾衣,在一個號間呆著又沒個炭盆,還能這麼神采奕奕的可見絕非常人。

三人痛快地在場子裡跑了兩圈馬,林瑜這才覺得身子骨展開了一些。

“光跑馬無趣,須得比試一下才好。”馮紫英親眼見過了林瑜伏在馬背上輕輕鬆鬆地模樣,心裡更放開了一些,便提議道。

“這個好。”柳湘蓮先贊道,越發起興,“只跑馬也單調了一些,不如咱們再加上騎射。”說著看林瑜。

林瑜爽快一點頭,道:“比試須得有彩頭,這才像個比試的樣子。”

柳湘蓮便道:“正是這話。”又道,“只這比法怎麼算,是算跑馬呢,還是算靶數?”

林瑜轉頭看了一圈,見這馬場的四周有一圈不矮的圍牆圍著,又離跑道大約有五十來米,眼珠一轉就計上心來,道:“我有辦法。”

馮紫英也不問是什麼辦法,只是笑道:“便聽懷瑾調停指揮。”

於是林瑜就叫拿來是個草靶過來,一看這草靶還不是家裡慣用的那種有環數的靶子,上頭只有一個紅心,搖頭道:“這個不行。”比了比草靶的半徑,又叫拿一根差不多長的毛筆、墨與硯臺來。

馮紫英就笑道:“到底是解元郎,跑個馬都用得上筆墨紙硯,竟玩出風雅來了。”說著又問,“還要什麼?”

“紙不必,還要一把尺子,一根和筆差不多長的杆子。”

柳湘蓮一合手道:“我知道了,瑜哥兒是想弄一個規,可是要在草靶上畫圓?”

林瑜笑看他一眼,心道到底實在市井經過的,馮紫英大約是沒見過那玩意,不過這大家公子本也見不到工匠用的傢伙,笑道:“正是如此。”

一時拿了來,林瑜三兩下弄出一個簡易的圓規來,先定出圓心,再比著半徑十等分,一個簡易的帶環數的靶子就做好了。

林瑜指著靶子道:“射中最外邊的只有一分,以此類推,最裡面就是十分。一共十個靶子分散在這場子的四周,每人十根箭,按照靶子上的數目計分。跑馬也算分,第一個完成並跑過終點的就算十分,第二名五分,最後一名不得分。每人的箭袋中不許有箭枝留下,每一個靶子一人只能射一次,最後分數最高的得勝,如何?”

“這法子新奇,妙得很!”一個林瑜耳熟的聲音在外頭叫了一聲好,他回頭一看,正是曾經在揚州有過一面之緣的三公子。

因著這邊的動靜給吸引過來的人已經圍了一圈,三人竟誰都沒注意。馮紫英是熟的,忙上前告罪道:“不知三王爺駕臨,小子失禮了。”眾人便跟著行禮。

三王爺道:“是我見你們正說得起勁,不叫他們出聲的,本王也想聽聽。”說著上前來拉著林瑜的手道,“兩年前一別,瑜哥兒已經得瞭解元,風姿更出眾了。”

說著,又吩咐僕下按著林瑜說得去辦,笑著與馮紫英道:“到底是解元郎,便是想個法子也比咱們新巧。”

林瑜無奈道:“三王爺謬讚,不過是些許小道,哪來玩樂而已。”

馮紫英瞧著與三王爺倒是熟悉得很,問道:“這麼晚了,怎麼王爺還出了城?一會子城門關了須回不去。”

王爺就拉著林瑜往看臺上走,笑著說:“誰叫你們出來玩偏偏不帶著我,我就自己來了,還敢趕我不成?”

馮紫英忙笑道:“並不敢。”眾人也紛紛笑說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只是怕擾了三王爺,想著王爺還來不及呢!

說笑一回,見色色齊備了,林瑜便起身準備下場。哪知道三王爺並不放手,只當他是怕人說不恭敬不願意坐自己邊上,笑著安慰他道:“不礙的,只管安坐,沒人敢說。”

林瑜一聽便知道他是誤會了,因笑道:“並不是,只是這原就是小生與紫英他們的比試,須下場了。”

三王爺聽了先是驚愕,而後忙親自送了他下去道:“是本王想岔了,既如此,那本王便來做一回判官。”

眾人紛紛笑說再公正不過了。

一時,三個俊秀公子已經在起點坐在普通一等的高頭大馬上,其中林瑜的身量最小一些,也最招人話說。

眾人議論紛紛,少不得拿三人做個賭注。

有人見賈璉百來兩銀子俱壓在了林瑜身上,便笑道:“那林郎可是璉二爺家的親戚?”林瑜雖然學問好是個少年解元,眾人已經都知道了。但是三人之中一個是出了名的串風月、能摔會打的柳湘蓮,一個是神武將軍之子、家學淵源的馮紫英,還真是沒幾個人看好林瑜。

不過光看在林瑜那張看著就叫人心折的臉,以及三王爺眼見著對他的看重上,還是有人意思意思買一點的。

賈璉回道:“可不是,他是我那做鹽政的姑父的侄子,平日裡最愛重不過的,前兒剛上了京,趕考來的。”

在另一桌的繕國公之孫石光珠見了他,忙過來拉了賈璉道:“你來也不說一聲,才聽到你聲音。”

賈璉低聲笑道:“我在後頭眯著呢,哪知道就鬧出這番動靜來,忙忙地給三王爺請安還來不及,你是跟著三王爺來的,我也沒見你。”

那石光珠便悄聲道:“我是跟著來的,只是三王爺現在可沒空理我,我只好自己玩。”又對下頭的林瑜努了努嘴,道,“不是趕考麼,怎麼還有心思來玩?”

賈璉就說:“你是傻了,春闈今兒不剛考完麼,怎麼就不能來玩了?”

石光珠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瞅了瞅賈璉卻見他臉上殊無玩笑之意,猶豫著問道:“今年的春闈啊,今早剛放場的那個?”

“可不是。”賈璉戳了戳他胳膊,笑道,“我勸你,有幾個錢只管壓在瑜哥兒身上,能不能贏不好說,最後一名必定不會的。你瞧好了,壓不是墊底的,沒準還能多賺一些。”

石光珠摸摸錢袋子,然後道:“誰說我沒壓。”探頭看看坐在馬上的林瑜,然後道,“我真麼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了,就衝著這張臉我就拿了五十兩。”

賈璉就啐他說:“少放屁,怎麼,我那天人一般的解元郎表弟只值五十兩不成?”說著,就自己去摸他的錢袋子。

石光珠忙捂住了道:“你還不是才拿了百來兩,又來刮蹭我的。”

“誰沒事在身邊放那麼些銀錢,我只當陪著跑一圈馬,可沒預備著還有花樣。”賈璉到底從石光珠的指縫裡頭又摳出個幾十兩連著自己的湊成兩百,“只當我借你的。”

石光珠不高興地給了他兩個白眼,結果自己也沒忍住在林瑜身上添了一百。

場下,三王爺欣賞夠了三個風姿各不相同的公子,方推開,對著一邊等著開場的鼓手一揚手。

那鼓手舉著錘眼不錯的盯著這邊呢,見三王爺給了示意,忙狠狠一下敲下去。

林瑜看似悠哉,實則早就準備著。這遊戲規則是他自己親口說的,他當然知道利弊。看似只要在第一圈內射完所有的箭枝就好,但是第一箭最好不要貿貿然的射出去。第一個靶子裡起點的距離近了一些,也只有騎射的好手也不一定能在馬匹加速度的情況下,那麼神準的射中靶心。除非,胯下的馬匹已經是和主人非常熟悉,配合默契。

一聽鼓聲傳來,他反手一磕馬屁股,三人幾乎同時竄了出去。

馮紫英是主人家,對身下的馬也熟悉,不一會子就一馬當先,竄了出去。熟練地在第一個靶子前稍稍慢了下來,射出了第一箭。邊上的高臺上立刻傳出一陣轟然叫好聲。

林瑜恍若未聽見,頭也不回地自馮紫英的身邊略過。馬場青草的香氣迎著撲面而來的風吹在他的面上,他愉悅地微微眯起眼睛。整整九天都在一個連轉個身都嫌擠得慌的號房裡頭,實在是憋屈得慌。

路過第二個靶子,他微微降下速度,但是依舊沒有拔箭,重新加速過去了。身邊的柳湘蓮倒是在這個靶子上射出了自己的第一箭。

賈璉的耳邊頓時響起一片噓聲,他倒是氣定神閒的,他是知道的瑜哥兒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雖不知道他是個什麼用意,但是總歸有他的想法。

林瑜倒沒什麼用意,只是這馬是這個馬場上的,他還是第一次騎,先熟悉一下。也是為了在開始射箭的時候儘量讓馬兒保持勻速運動,這樣射中靶心的機率更高更穩。

高臺上也不是沒人猜得出來,只是這些人到底少,比起眾人的噓聲要小,再者他們也不屑於與這些正熱血上頭的人爭辯。

等到第三個箭靶之時,林瑜已經是第一,他終於抽出箭筒裡的箭來,幾乎完全沒有放慢速度,估摸了距離就是一箭射出,然後看也不看地繼續催著馬向前跑去。

不過,這次的比賽並不只看射箭,在射擊的同時還要兼顧賽馬。

因為規則上只說箭筒之內不能有箭枝留下,卻沒有規定跑幾圈,只說起點便是終點,也就是說,第一箭沒有射出去的林瑜和柳湘蓮是必定要跑第二圈的。馮紫英若是後面都順暢一個都不錯過的話,只需要跑一圈就夠了。

打定主意只跑一圈的馮紫英乾脆放慢了速度,他只要在林劉二人跑完第二圈之前,將十枝箭全都射出去,然後盡力跑接下來的一點路程就好了。所以,重點是射出去的十枝箭必須儘量射中紅心。

只是騎射看著簡單,做起來卻難。以馮紫英的本事,想儘量保證射出去的箭枝靠近紅心,就必須適當地犧牲速度。在林瑜定下的規矩中,保證得分才是最後贏得勝利的關鍵。所以,必須要有所取捨。

除非是本就是騎射雙絕的人,比如林瑜。

林瑜剩下的九箭幾乎都是同第一支一般如法炮製,保證速度的同時幾乎不去確認靶上的箭枝。是以,等他開始跑第二圈,射最後一箭的時候,他已經超過了後面離他最近的馮紫英幾乎二分之一個馬場。

而此時的馮紫英還剩下三箭沒有射出。

林瑜輕輕一夾馬肚,那馬兒就馱著他撒歡一般地跑了出去。柳湘蓮緊隨他後,正好看到林瑜高高揚起的青絲。他對輸贏沒什麼想法,本來騎射也不是他的強項。在應下這場比試的時候他就做好了輸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只是三人之間的玩鬧,被突然出現的三王爺給這麼興頭上來的一捧,變成了大庭廣眾之下的比試了。既然打定主意做那個墊底的,柳湘蓮倒是有興致打量起牆面上靶子的箭枝。然後,忍不住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

高臺上的人不比柳湘蓮,看得出箭靶上的屬於不同人的箭枝,看見林瑜已經輕快地奮起直追,不由嘆道:“原本還想著解元郎是個墊底的,沒準還能那個第二,倒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了。”

“可不是,現今的讀書人能有幾個上得了馬提得了弓的。”

“那可不一定。”有聽過林瑜定下規矩的人道,“新規矩,得分最高的才是第一名,靶子沒卸下來之前誰也說不準哪個第一哪個最後。”然後,將林瑜說得規矩細細地說與了這兩個不知道的人挺。

“別的不說,這規矩有些意思。”

“其實紫英那般從第一個開始,按著順序射最穩妥。”自三王爺回到了高臺上,石光珠就撇下了賈璉,他原是跟著王爺一道過來的。看著林瑜已經逐漸接近了前頭的馮紫英,而馮紫英已經放慢了速度射倒數第二箭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我見那解元郎射箭的時候都幾乎沒有停頓。”齊國公之孫陳也俊不由得站起來,扶著欄杆探著脖子瞧,“也不知道中了幾枝。”

三王爺心裡也好奇,只是面上還得做出沉穩的樣子來,端著茶盞笑道:“你不是押了馮紫英麼,倒替他焦急?”

陳也俊這才想來,回轉身訕訕道:“約莫是如解元公這樣的人總是分外叫人心折一些?”

幾息之後,林瑜只落後馮紫英一個馬身,而馮紫英也已經射完了最後一隻箭、提韁一磕馬屁股就開始奔著終點的方向跑去。

因著林瑜的馬一直保持著高速的狀態,哪怕馮紫英開始加速仍舊被林瑜一點點的追了上來,不過終點也就在眼前了。

隨著“咚”的一聲鼓響,高臺上的人紛紛站起來看過去。

馮紫英得意地對著林瑜一拱手,道:“承讓。”

俯身拍著馬脖子的柳湘蓮就說:“你是不是忘了還有靶子呢,得意地太早了些。”

“別的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墊底的。”馮紫英和柳湘蓮認識已久,混在一道玩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對彼此的水平都很清楚,也知道自己這個好兄弟並不長於射箭。若是拿一把劍,他是打不過自己這個好兄弟的。

“快將靶子呈上來。”三王爺按耐不住地吩咐道,又道,“去請他們來。”

陳也俊聽了,一溜煙下去了,對著馬場裡頭的馮紫英道:“這都比試完了,你還留在裡頭作甚。”話這麼說著,眼睛卻很誠實地瞟向林瑜。

馮紫英還不知道他想些什麼,翻身下馬與兩人引見。

高臺之上已經丫鬟準備好了熱水巾帕,三人的小廝也都在,立等著給自家主子收拾。

馮紫英和柳湘蓮都不在意,只是看著眾人若有若無飄過來的目光,馮紫英頓了一下,對著自己的小廝說了什麼,那小廝應一聲去了。不一時,就有四個力壯之僕役,抬了一面落地玻璃拉花大屏風來,遮住了他人看來的目光。

林瑜沒在意,又不是沐浴,只是洗個手臉而已。他是活得精細,不過這一部分的功勞絕大多數要歸白朮。見馮紫英遣人立了個屏風,也只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些不雅。

因笑道:“怎麼不乾脆隔一個耳房出來,專供沐浴更衣之用。”

馮紫英悄悄笑道:“怎麼沒有,只是上頭三王爺等著,不好叫久等,一會子我就帶你去,都準備好了的。”

正說著,一個小廝就在屏風外道:“三王爺有請三位爺。”

三人就去了,一看,三王爺前頭地上是個靶子列得整整齊齊的,瞅著他們道:“猜猜是誰贏了?”

林瑜眼睛往地上一溜,見與自己料想的不差,便道:“必是紫英。”

三王爺就笑了,點著靶子道:“瑜哥兒十枝九中,另有一隻擦在外面一點可惜了,只有九分,第二名到終點,得五分,總共一百零四分。

紫英十枝八中,一枝得了八分,另一枝只有七分,不過到終點最早得十分,一共一百零五分。

柳湘蓮十枝中八,兩隻各八分,一共九十六分。”

馮紫英便笑道:“我就說,湘蓮必是墊底的。”又對林瑜拱手道,“承讓,要不是懷瑾不熟悉馬匹,只怕輸的就是我了。”

林瑜忙側身道:“我知道紫英也沒挑自己的愛馬,再這樣我可惱了!”

三人相視一笑,彼此覺得更親近一些,又謝過三王爺這個判官。

“好一個文武雙全的解元郎!”三王爺撫掌而笑,拉過林瑜在自己身邊坐著,擺手不叫他謙虛,又對著馮紫英道,“今日可遇到對手了吧,人家年紀還比你小,平日又要讀書。”

馮紫英大笑,道:“早就服氣了,只不過好歹是我贏了,王爺且叫我受用一時。”

三王爺便問道:“既是輸贏,可有彩頭沒有?”

“這個我早想好了。”馮紫英對著林瑜道,“早聽聞懷瑾寫得一手好飛白,不知可求一幅扇面?”

“這有何難?”林瑜道,“你只說想要寫些什麼,回頭寫完就給你送來。”

“你倒是回想,不過這也風雅。”三王爺笑罵一聲,然後道,“今兒做了一場判官,可有彩頭沒有?”此彩頭便是好處了。

馮紫英一愣,而後道:“王爺你又與我們玩笑。”

“什麼玩笑。”三王爺卻挺認真,道,“那是這裡的主人家,你來給,要不然等瑜哥兒給你寫了扇面,我就來搶。”

說得眾人一起笑了。

馮紫英忙拉著林瑜的袖子道:“聽見沒有,王爺問你要扇面呢!”

林瑜袖手道:“什麼問我要,王爺明明是問你要,莫要推與我。”那三王爺點頭道:“這話很是。”

直把馮紫英笑得沒法,這才鬆口道:“你準備上四把上好的扇子,我就都寫上。”

“怎麼就是四把了?”馮紫英納悶道,“莫要欺我數算不好,一二三四我還是分得清的。”

林瑜搖頭道:“我看你是分不清。”說著伸出兩根手指,道,“王爺和你各一把,是不是兩把了?”

馮紫英點頭:“沒錯。”

林瑜又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寫得扇面,是不是也該得一把?”

馮紫英恍然:“對。”

林瑜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在一邊的柳湘蓮道:“湘蓮今日陪了我們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是不是也該得一把?”

柳湘蓮合掌一笑,道:“正是!”

馮紫英便做出了垂頭喪氣的樣子來:“果然是四把,只是我怎麼總覺得我虧了呢?”

眾人大笑一會,盡興散去。

送走了依依不捨的貴客,馮紫英對林瑜道:“偏了你的字了。”

林瑜道:“又不是什麼好東西,紫英你只管備上上好的扇骨扇面,不是湘妃竹、文錦綢的我可不寫。”

柳湘蓮就說:“可不是他偏了你的字,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副對聯掛了幾日,就叫路過金陵的白大儒看見了,狠贊了一同。那掌櫃的怕有人偷,就藏了起來再沒人得見。你素來沒個筆墨在外,如今都已經炒上價了。”

林瑜還真不知道有這一回事,聽了也不甚在意,道:“區區幾個字又有什麼呢,我又不拿來賣,你們想要不過費些紙張,只怕你們覺得不好。”又道,“我瞧著這馬場就很好,一日得利還買不得名家字畫?”

“還名家字畫呢,連個字都賺不到的。”馮紫英搖頭道,“勉力經營罷了。”

林瑜就訝異地看他一眼,道:“怎會如此?”

馮紫英就搖搖頭,也不多說,這拉拉雜雜的怕不是有一大堆,叫人厭煩。

林瑜瞅他一眼,道:“湘蓮是知道我的,父母早亡,那些個家產都是我自己操持、我看這地兒好,只是你們沒用對了。”頓了一下又道,“若紫英不嫌棄,就聽我兩句。要是你也嫌銅臭,那也無法了。”

馮紫英忙擺手道:“再不敢嫌棄金玉良言。”再說,江南林郎滿身銅臭,說出去誰信呢,馮紫英是沒見過比他更清雅的人了。

只不過,他倒是才知道原來林瑜和柳湘蓮一般也是幼年父母雙亡。至如今柳湘蓮是有一日過一日,早先父母留下來的產業早叫理國公族人給刮了個乾淨。

當初林瑜面臨的境況想必不比湘蓮好到哪裡去,只不過現在他卻說自己有家業,不管這份家業如何,本事已經是不小了。

林瑜就指了那馬場道:“剛才的比試少則三人多則十人,只要場地排得開就能玩。”又問,“你可知道我們比賽時有人那我們做賭注?”

“能猜得到一些。”馮紫英點頭,“你是說做個莊家?”

“博戲自來是最賺錢的產業,不過並不是重點。”林瑜比了比邊上簡樸的房舍,道,“這附近有熱地嗎?”

馮紫英道:“有,邊上有個溫泉莊子,是我家的。”

“這就好了。”林瑜就隨便撿了那種高檔的綜合性娛樂會所的制度說了說,聽得馮紫英兩眼直發光。照林瑜的話來說,來錢快是一方面,更要緊的是馮紫英看到了裡頭隱秘的人脈關系。

正所謂大隱隱於市,還有什麼地方比一個聚集了京城大部分的官宦、權貴子弟更安全的地方呢!

他倒不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建立起更廣博的人脈關系對一個家族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地方正好給他一個機會。

馮紫英稀罕地一把抱住林瑜,對柳湘蓮道:“這人是怎麼生的,文武雙全不說,連生意都這樣會做,真真是個寶。”

柳湘蓮就嗤笑道:“你要再抱著他,寶就要不理你了,叫你抓瞎去。”

馮紫英一低頭,果見林瑜挑了眉瞅他,忙將他放下來道:“怪我,一時忘情。”

林瑜撣了撣衣袍,這回倒不嫌棄他了,橫豎馬場跑了兩圈,他自己身上也不見得多潔淨,便道:“先去沐浴更衣,下剩的回頭再談。”

馮紫英只好強自按耐了被撓癢癢的內心,先送了這個金童去沐浴。又去安排晚膳,務必要弄得又清雅又有風味才好。

因著本就打算好了,趕不及回城,就在外頭過一夜,白朮特特收拾了囑咐白苓,服侍起來到也不顯得忙亂。沐浴之後,林瑜披散著泛著水汽的及腰青絲,披著件寬袖大氅踩著木屐在房裡迎來了陣陣敲門聲。

得了林瑜的示意,白苓這才跑去外頭開門。

“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不成?”林瑜瞧著同樣帶著醫生水汽進來的馮紫英,問道,“湘蓮呢?”

“他說對這些生意經不大感興趣。”馮紫英手裡託著一罐子茶葉,道,“我老爹收著的,說是什麼雲來著?”

林瑜接過來一聞香氣道:“是峨眉雲頂,這茶難得,你就這麼拿來了,不怕你老爹揍你?”

馮紫英一臉不在乎地說:“等這兒弄好了,叫他把珍藏的茶都送你他都樂意。”又催著林瑜繼續說。

林瑜便揚聲道:“白苓,磨墨。”馮紫英忙攔了殷勤道,“我來!”說著接過白苓手裡的香墨慢慢地磨起來。

見他像模像樣的,墨汁不稀不稠正好,林瑜就不趕他了,自己一邊和他說著,一邊將要緊的一條條寫下來。

就在馮紫英盯著林瑜筆下很快就密密麻麻起來的紙張兩眼放光的時候,就聽外面又傳來敲門聲。

“應該是璉二哥來了。”林瑜頭也不抬,寫下最後一筆。馮紫英擱下墨塊,去前頭開了門。

“在門外就聽見你們說什麼生意什麼會所的。”賈璉側身進了門,笑道,“不知聽者可有份?”

“你拿銀子來,那就有。”馮紫英推著賈璉進去,爽氣地道,“我是個光聽的,主意是懷瑾的。”

叫慣了瑜哥兒,一時聽見懷瑾這個字賈璉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瞧見裡頭擲了筆懶懶靠在榻上的林瑜這才反應過來是他。

賈璉就拿起桌上的紙,一邊掐著手指在系裡算了算,回頭與馮紫英道:“這些弄好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只怕得好好籌謀。”

“有主意就不怕,銀錢總能湊得齊。”馮紫英從賈璉手裡接過那張重逾千金的紙,吹乾了上面的墨跡小心翼翼地收在懷裡。

“教你一個法子,悄悄喚上幾個採買上的人,給了單子叫他們儘管置辦去,把各項花費總花費都寫明了。你再單獨去問問商家,看能不能砍下一半的銀錢來。”賈璉袖手笑道,“這法子還是早前瑜哥兒交我的,我們府裡那些個管家爺爺管家奶奶怕是比我這個正經主子還有錢一些,也不知你們家怎麼說。”

馮紫英訝道:“你竟沒收拾了那些沒了王法的?”不過這倒是個好法子,回頭一試便知。

“我不比你,家裡都快連站得地都沒了。”賈璉冷笑一聲,道,“你若看得起我,我就把這些年的私藏的銀子拿來與你,也別叫人知道,紅利也只管你給我管著,我要是你再給我。”

“說的什麼話,我只等你拿錢來,下剩的都交與我,保管妥妥當當的。”說完了賈璉的事,馮紫英正色看向歪著吃茶的林瑜,將自己之前就在思忖的事情說出來道,“懷瑾卻該得三成的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