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寶釵初入賈府,豁達大度,隨分從時,頗得賈家上下歡心,便是寶玉也念念不忘,引得寶玉和黛玉頻頻失和,黛玉抑鬱不樂,寶玉又自悔莽撞,再再小心俯就,賈母心中有數,正好東府梅林綻放,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賞梅,索性攜了一干小輩同往,預備好好樂呵樂呵。
如今的寧府女主人尤氏,乃賈珍繼妻,出生平常,然青春貌美,兼伶俐世故,頗有王熙鳳三分手段,而賈珍嫡子賈蓉之妻秦可卿,不獨容貌十二分難得,伶俐妥當程度還在尤氏之上,倆婆媳將賈母奉承得甚是慰貼,王熙鳳則在一旁插科打諢,小輩如黛玉三春嬉笑謔語,一時氣氛十分融洽。
賈母安坐於花團錦簇、脂香粉甜的暖閣中,笑容怡然慈祥,左有王熙鳳,右有尤氏,下有秦可卿,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甚是熱鬧,賈母笑呵呵聽著,間或打趣兩句,摩挲著巴巴膩在她懷裡撒嬌的寶玉,見寶玉嬌憨,驀地想起來一事。
“珍哥兒家的,前兒我恍惚聽說蓉哥兒病了,在家躺了大半月,他小人家家的,怎麼說倒就倒,也沒個風聲?別是被什麼唬住了,可求醫問藥了?如今怎麼樣?”
尤氏眼角瞥到秦可卿低頭不語,忙忙笑著上前回話。
“倒讓老祖宗費神,也是蓉兒淘氣,跟著一幹朋友狩獵,誰想被兔兒驚了馬,掀了下來,索性只是蹭傷了幾處,沒有傷筋動骨,樣子卻嚇人,滿身的血,累得他媳婦眼淚都不知掉了幾缸,他父親急得狠狠罵了他,如今拘在家裡,再不敢讓他出門胡鬧了。”
賈母搖頭嘆氣,“蓉哥兒一向也是妥帖人,怎地這麼不小心?咱們富貴人家的孩子,狩獵不過是消遣,哪能特特當了個玩意?沒得讓老子娘擔心,多在家歇歇也好,必要完全好了才能放心呢。”
尤氏笑笑,“誰說不是呢?倒是經了這次,性格兒更平穩了些,想是知道錯了,再不願讓老父懸心。”
寶玉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就要起身,“難怪好些日子沒看到蓉兒了,薛家哥哥唸叨了好久,不想竟是這般,我瞧瞧去。”
秦可卿忙止道,“寶叔叔固有心,只是他還躺著哩,雖無甚大礙,到底一屋子的藥味,沒得燻了寶叔叔,我且代他謝謝寶叔叔。”
賈母也攔了幾句,寶玉便不強求,餘下姐妹更不能將一男侄掛在嘴邊,紛紛住口,唯有惜春,垂頭默了半晌,方恢復了精神。
等家宴一過,賈府的寶貝疙瘩寶玉,惺忪倦怠,欲睡午覺,賈母不捨,便讓賈蓉之妻秦可卿安排下去,秦可卿自忖寶玉不過小小後生,也無需避嫌,於是將他安置在自己臥房中,寶玉幾個貼身大丫頭俱安排在偏屋守候。
寶玉一覺醒來,正是初遊太虛幻境,初嘗人間極樂,渡那情\欲迷津之時,眼見夜叉湧來,張牙舞爪,不由驚叫一聲“可卿——”,卻被人悶住嘴,那一聲便含在嘴裡,竟沒有發出。
一時汗如雨下,驚醒過來,迷迷惑惑,突見眼前站著一人,高頎修長,筆直如松,並非纖巧嫋娜的秦可卿,也絕非嬌俏柔媚的襲人,朦朧的雙眼頓時凝神,待看清來人,又是一驚。
竟是多日未見的賈蓉!
只見他一反往日眉眼水潤風流,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劍眉斜飛入鬢,桃花眼深沉莫名,殷紅的唇畔勾著一縷難以捉摸的意氳,錦緞輕袍敞著領口,隱隱露出一抹肌膚,胡亂繫著錦帶,束著袖口,明明衣衫不整,說不出的古怪,卻比平日更倜儻三分,無端透出股瀟灑不羈的風流姿態,令人目眩神迷,不由為之失神。
“蓉——”寶玉張了張口,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賈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心中越發不安。
賈蓉笑意盎然地望著寶玉,眼神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評估意味十足,看得寶玉不知為何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待賈蓉晦暗不明的目光長久停留在他下身處,寶玉驀然發現,大腿上從方才醒來就傳來的陣陣溼涼粘膩感——
“哄——”
一股熱氣火速上湧,寶玉面如火燒,羞愧至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哪知他粉面朱唇,眉目如畫,生來便帶有三分女兒秀氣,這一番臉紅,便如朝霞初升,說不出的豔色灼灼,難辨性別,竟比嬌羞的女子還美。
“唔,寶叔這是——”
賈蓉好容易調整了面部抽搐的表情,收回放肆的目光,往床邊一坐,慢條斯理地開口,溫吞沉厚,並不見半絲促狹狎暱,然寶玉仍是紫漲了臉皮,額上直冒汗,眼中湧出委屈的水光,咬著嘴唇,活似被踢了一腳的小獸,蜷在床頭,幾乎剋制不住手腳開始冰涼發抖,眼神亂飛,就是不敢看向賈蓉。
好半晌,寶玉只覺手腳都麻了,眼角終於瞄見床邊衣角一動,賈蓉站了起來,輕嗤一聲,卻如一道悶雷轟隆隆劈在寶玉心頭,寶玉腦海霎時一片空白,滿胸懷羞憤交集,然頭頂突然一沉,一隻溫熱的大手在自己頭頂撫了撫,又輕拍了拍,頗有安慰之意,旋即離開,寶玉一愣,猛然抬頭,屋裡哪還有賈蓉的身影?
門外忽然傳來低低幾聲對答,隨即響起細碎的腳步聲,襲人輩眾丫鬟忙忙進了屋裡,捧著洗漱用品,伺候迷迷瞪瞪的寶玉洗了臉,再端上桂圓湯,呷了兩口,與他起身整衣,卻是襲人,伸手摸到了一片冰涼溼滑,嚇了一跳,忙問寶玉怎麼了,此時寶玉早無半點心思,紅著臉,胡亂說了兩句,岔開話題。
待晚上回了榮國府,襲人避開人含羞暗問,亦勾動寶玉心思,兩人本該成就寶玉第一次人事,無奈寶玉情動之時,突然回想起賈蓉,以及他那看不懂的一舉一動,心中說不出的彆扭,竟沒有成事,獨留襲人面色青一陣白一陣,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寶玉心頭越發亂糟糟,這邊懨懨睡去,一夜夢不斷,竟不時閃過賈蓉似笑非笑的神態,心驚肉跳,第二日掛了老大兩個黑眼圈,被賈母瞧見,不但責罰了襲人等,連賈政都被數落了幾句,鬧得榮國府一陣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