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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彆扭(一)

卻說西南邊境地形複雜, 雖然多是矮山丘陵, 架不住那裡叢林密佈,悶熱潮溼,而非叢林地帶又乾燥缺水, 中原內地前去的士兵便多有不適,所幸後勤糧草藥材補給豐足, 賈蓉戰前也有充分準備,排程起來井井有條, 因此花了個把月時間, 軍隊上下倒是把初來乍到的水土問題給克服了。

待一切步入正軌,賈蓉開始不客氣了。

事實上,甫進入西南地界, 賈蓉便透過暗探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線報——此次率領緬軍與他們周旋的, 居然是緬國頗為受寵的二王子!!

稍有些軍事素養的人,都能明白這個線報的重要性!所謂擒賊先擒王, 倘若能一舉拿下這位敵國的二王子, 何愁勝利不屬於己方?

入西南以來,短短半年,連皇帝也沒有寄希望於他們在一年內取得斐然戰績,可這支遠征的軍隊硬是打破了眾人的猜測,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戰鬥力, 並在那些敵軍匪寇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便給了他們重重一擊,一舉擊潰對方自緬江之南到喜雲山脈以北的防線, 衝入了對方的國土,大開殺戒!!

初戰告捷的訊息送至京城皇宮御案之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間,朝堂上吵吵嚷嚷,主戰派主和派中立派還有那些算盤打得噼啪響的老狐狸們,紛紛洋洋灑灑地闡述自己的見解,奏摺是一本一本地上,爭論是一句比一句激烈,唯有皇帝坐在那至高無上的寶座上,高深莫測地淡定著,看著眼前眾官表演,一場場一幕幕,甚是得趣。

那等自視甚高的,便說賈蓉心胸狹隘,殺戮太過,血氣沖天,失仁義之道,走暴虐之徑,恐會給□□招來災難,非名將氣度;

有那主站強硬的,便說賈蓉英雄少年,智謀不凡,短短時間便取得大捷,武將後繼有人,實乃朝廷之福;

主和派的則勸皇帝趁好就收,趁咱們取得戰績,有了談判的資格,好好和緬國周旋一番,若得對方臣服,自是皆大歡喜;

中立派一邊逼視著吐沫橫飛的同僚們,一邊一本正經地向皇帝詢問糧草安排問題,企圖打個擦邊球就混過去;

在一片喧譁猶如早市一般了無秩序全無體統的吵鬧中,皇帝突然啟了金口,輕聲詢問,“忠定王以為如何?”

一句話,滿堂俱靜,眾大臣們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忠定王”——水沐?

呃,他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戰爭最有發言權的前戰神現退休混吃等死的忠定親王水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開口呢。

皇帝這一問,把所有視線都集中到了水沐身上,那大臣中有心的人便注意到,短短半年,原先驕傲自信的水沐清瘦了許多,也內斂了許多,那一身皇族的高貴氣度,彷彿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留下的,卻是與尋常臣子一般無二的謙卑謹慎之姿,若不是皇帝那一聲“忠定王”,怕是再沒人能想得起來兩年前那意氣風發甫自戰場凱旋回朝的赫赫戰神!

被點名的忠定親王在原地頓了一頓,慢慢從隊伍中站了出來,朝皇帝彎下腰,沉聲道,“皇上垂詢,臣以為,初戰告捷,皇上可派人前去犒賞鼓勵,如此方能繼續激起士氣,將勝利延續下去,然此戰畢竟乃初戰,適當鼓勵便可,也防止統領之人因一時勝利而忘乎所以,將皇上的期盼和教導忘到腦後,須知驕兵必敗,這是臣的一點小小見解,請皇上恕臣妄言。”

水沐一板一眼的回答聽在旁人耳中只道是嚴守君臣之禮,殊不知這番話聽在皇上耳裡,卻讓皇上心潮翻滾,狠狠地捏住雕成金色飛龍的扶手,幾乎控制不住表情。

陰沉地掃了一眼底下依然保持彎腰低頭姿勢的人,冷冷地道,“既如此,想來忠定王心中也想好了代替臣前去犒賞軍隊的使臣?”

水沐抿了抿嘴,遲疑了半晌,方才不清不願地道,“臣駑鈍,既是代表皇上,自然需秉性中正之人!”

這話讓皇上滿意了一點點,不過臉上依然陰沉,不置可否地揮袖退了早朝。

水沐悄悄擦擦額頭上的汗,在一群議論紛紛的大臣中,保持著呆板內斂疏離的姿態,一直晃悠回王府,然後邊走邊淡定地聽大管家彙報了幾件事,再淡定地吩咐一番,直到進了房間,洗了一把臉,換上常服,再喝退伺候的人,關上門窗。

等整個房間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驀然垮下雙肩,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扁著嘴,好似平白被抽走了一層生機,連那白皙的面龐也隱隱透著些憔悴,一副鬱悶到不行的架勢,一頭撲到床上,無聲地狠命拍打著柔軟的被褥,左右翻滾著,恨不得大吼大叫幾聲!

隨後幾天,水沐沒有從皇帝那裡得到一絲準信,一邊鬱悶一邊期盼一邊忐忑一邊埋怨,一上朝聽那些大臣們歌功頌德阿諛奉承的話就膩味得不行,可皇帝卻彷彿和他槓上了,他越不耐煩,皇帝便越高興。

而他什麼都不能做,尤其是如今賈蓉在外出征,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的當口,他絕不敢考驗皇帝的耐心,害怕皇帝一個遷怒,那種後果,他絕對承擔不起——原本囂張任性的性情,因此生生磨去了稜角,人越發沉默消瘦起來。

他在這邊百般煎熬,皇帝那裡其實也不好受,水沐的消極抵抗態度,令皇帝心裡的怒火越積越旺,自他身為皇帝以來,還真沒有人膽敢給他甩臉,可這位皇弟不但不肯順著他,還非要把他的好意往腳底下踩,水沐難道就不知道,一個宗室王爺和外臣混在一起,不肯娶妻生子,甚至連女人都不碰,說出去,被宗室老王爺們知曉,被臣子們天下百姓們知曉,那皇家的面子往哪裡擱,他自己的名譽地位還要不要了?那後果是他能承擔得起的嗎?他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肯定是被那個賈家的小子帶壞了……

得,這兩兄弟都想到了這般僵持下去的後果,只是出發點不同,得出的結論也截然不同。

皇帝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滿腔的怒火中其實還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委屈——

他以皇帝至尊,這般掏心掏肺為一個人著想,對方卻不領情,讓他情何以堪啊啊啊?

這兩人一較勁,誰都不肯低頭,不愧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受罪的卻是旁人,從太子以下,諸位年輕的皇子王爺們被皇帝指使得團團轉,連喘口氣都是奢望,什麼江南鹽政虧空,蘇北乾旱,懲罰貪官汙吏,肅清科考弊案……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差事,難度是一個比一個深,得罪人的機率是一個比一個高,就跟下冰雹似的往他們頭上砸,砸得一個個暈頭轉向,叫苦不迭。

天吶,這種水深火熱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父皇,誰惹你的你找誰報仇去,跟兒臣(臣弟)們無關啊……

最終,這些飽受□□的年輕皇家宗室子弟們團結了起來,推選出他們中文采最好腦子最靈最會忽悠人的北靜王水溶,一致懇求他犧牲自己認真去掘通皇帝的頑固意志,讓冰山快快融化春天快快回來——

水溶於是拎著一把騷包的摺扇,一路招搖其實心裡死緊張地進了宮,皇帝一看到他就猜到他的來意,臉‘刷’地就黑了,完全沒什麼好聲氣,“你是來朕這裡為水沐求情的?告訴你,別費這個勁,有這功夫,你還不如去說通水沐,放棄他此刻心中所想,堂堂一個親王,想要什麼沒有,可要把他現在想的當成唯一想要的,那他就是瘋魔了,朕也可以讓他從此一無所有!”

水溶也想不到皇帝會如此開誠佈公,原先醞釀的忽悠計劃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思襯半晌,略帶些苦笑道,“皇上所言甚是,臣弟無可辯駁,身為皇室子弟,既享了這份榮華尊貴,自然也有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水沐想和……卻是痴心妄想了,皇家的尊嚴不容挑釁,皇家的面子也不容踐踏,且別說和一個男子廝守一生,便是和一個女子……那也是天方夜譚,皇上為大局著想,臣弟明白。”

皇帝嘆了口氣,放下硃筆,舉手揉了揉眉間,語氣透著淡淡的疲憊,“連你都想通了,也許給他時間,他也能想通吧,朕也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他奢求太過了。”

水溶聽到皇帝那句“連你也想通了”,神色微微一怔,眸底泛起淡淡的苦澀,恍惚間彷彿想起了往事,那種迫不得已生離死別的痛,曾經被他封鎖在心的深處,被皇帝這一說破,彷彿打破了某種封印,遽然湧上心頭,明明已過去經年,那痛卻依然鮮明而刻骨,撕扯著他傷痕累累的心——如果,當初他有水沐的一分勇氣,是不是,結果就不是今天這般,陰陽相隔,此恨綿綿……

“皇上,”水溶驀然抬頭,原先戲謔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此刻面上一片蒼白,眼神幽深得宛如寒潭,所有的波動,都束縛在那看似平靜的表面下,無法掙脫,“這些年,臣弟是想通了,可臣弟這輩子都遇不到那樣一個人了,這些年無論臣弟身邊來來去去了多少人,可臣弟就是覺得冷,無法填滿的冷——臣弟,臣弟的心死了。臣弟再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滿腔抱負,如今的臣弟,不過是空有皮囊,活著,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意義,這種看不到盡頭的將來,皇上希望水沐也如臣弟這般麼?”

水溶低啞的聲音迴盪在御書房裡,彷彿是一個詛咒,黑暗得看不到一束光芒,皇帝心頭彷彿被什麼堵住了,又酸又苦,卻還是不想屈服,低低地哼了一聲,“賈家,賈家的小子就那麼好?你如此,水沐也如此,中邪一般栽進去就不肯出來,可這樣的人家,教朕怎麼放心留下,說不定那個什麼銜玉而生的寶玉,也會成為我身邊哪個人的劫數,倒不如我先斬斷……”(皇上,你真相了……)

水溶低下了頭,不再做聲,該說的,他都說了,雖說有些衝動魯莽,若皇帝有心發作,恐怕會揪出許多不敬之處,可如果皇帝一意孤行,他也沒有辦法,不管現在的情勢與他原先估計的過程有多麼不同,可結局是殊途同歸的,他遞上了臺階,剩下的,端看皇上的意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