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我只是一隻青蛙,還是一隻被困在井底許久的青蛙,對於外界的事物,新鮮好奇的程度遠遠超越內心所期待的。想來也沒什麼壞處,無非是比別人多用心一點,我忽然發現,我喜歡上了這座城市,喜歡在擁擠人潮的都市裡,強迫的探出頭,呼吸外界的新鮮空氣。然而,鄧紹偏偏就是我在這座城市,最為重要的動力。
我從車門探出頭,向道路兩旁觀望,蹬車師傅不停擺動著身軀,讓車子在車流中緩慢的行駛。猛然,一輛車子從我面前擦過,近在咫尺,我卻能感覺到內心由於恐懼而發出的狂跳聲。
我一面拍著胸脯,一面在精神上安慰自己。
鄧紹伸手將我這邊的車門關好,囑咐道:“以後不要探頭出去,難道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我下意識點點頭,說:“我只是想看看街邊風景。”
鄧紹笑意加深,說:“這裡的街邊風景不算上成的,等到了地方,隨你看個夠。”
我腹誹一陣,抬眼對鄧紹說:“你說那個菸袋斜街是不是就是賣菸袋的地方?”
“可以這麼說吧”鄧紹側臉向路邊看著,大概是確認了路線,回頭對我說:“清末時候的菸袋街,就是主要用來賣菸袋的,雖然時隔百年,這裡仍舊儲存著不少那時的習俗,賣菸袋的也是有的。”
“原來我真的猜對了?”我多少有些沾沾自喜,為自己的聰明而高興著。我猛然間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說:“你該不會是帶我來買菸袋的吧?”
鄧紹怔了怔,問:“你會抽菸?”
我搖頭:“不會啊?怎麼了?”
“不會還談什麼菸袋,老實給我等著,一會帶你去吃好吃的。”鄧紹指著前方的路,不遠處的建築多半與一路上所遇見的建築有些不同,怎麼說呢?多了些古風雅韻。
我手託腮的靠在車門上,三輪車偶爾會稍微顛簸一下,致使我的上下牙齒咯噔咯噔直響。不過,我卻並不在意,反而笑著說:“我突然發現,我來北京並不是來做買賣的,這事情已經完全拋在腦後了!”我瞪著大眼睛看著鄧紹。
鄧紹笑著,我只能看見他一面的酒窩。
“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你的車已經做好了,趕明兒我帶你去看看合意不!”
我打心眼裡喜歡鄧紹,而這種喜歡裡,多半參雜了感激。不過,我卻是一個依賴性極強的人,習慣就無法撇開,見不到的時候,抓耳撓腮的會想,想起來便沒完沒了。有時,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離開了某個人就活不了。
“在笑什麼?”鄧紹冷靜的看著我。
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笑了起來,想必這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我收斂了笑容,鎮定道:“沒什麼,只是覺著自己像是來旅遊的。”
鄧紹笑了起來,說:“哪有旅遊像你這個樣子的?更何況,旅遊請私人導遊可是費用高昂啊,這說來,你是不是要付點費用?”鄧紹捻起手指,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
我瞥向窗外:“我沒錢。”
“得,又繞回去了。”
菸袋斜街果真與這幾日所去的街道不同,瞥開兩旁的建築不說,單說這街面上的商鋪,就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
“怎麼樣?喜歡這裡?”鄧紹帶著我往前走。
我點點頭,說:“這裡真好,人們看起來還真愜意。”
鄧紹不自覺的笑了起來,說:“什麼時候文縐縐的了?看來上學的時候功課不錯嗎?”
我引以為傲,自吹道:“那當然,我上學的時候,可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
“哦……”鄧紹故意拉著長音,頗為讚賞的看了我一眼,說:“失敬失敬,原來是語文課代表……”
我歪著頭,嚴肅道:“我怎麼感覺你在諷刺我?”
鄧紹笑著揮揮手,說:“我哪敢諷刺你啊,這是純粹的敬佩,語文課代表。”
語文課代表這幾個字,真心覺著刺耳,我下意識的挖了挖耳朵,問:“我們要去哪裡?”
“馬上就到了。”鄧紹利用身高優勢,在人群中輕鬆探索前方的路途,我們很快擠出人群,繞了幾條小巷,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站在遠處,我聞到那熟悉久違的糖香味,似勾起我童年時的回憶。然而,卻更加讓我在意的,卻是自己的一句話,讓鄧紹如此在意。
“怎麼了?是不是很感動?”鄧紹站在我身旁點著腳,高大的身軀擋在我的面前,遮住那耀眼又炙熱的陽光。
我多麼想在這裡抱住他,可是我不敢,我怕……
當鄧紹拿著糖人站在我面前時,我卻遲遲沒有接過來,鄧紹好奇的問道:“怎麼了?不想吃?”
我搖搖頭,說:“我想要一個不同的。”
“不同的?什麼意思?”鄧紹反問。
我抬手指著自己算不得好看的臉,愣是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說:“我想要一張自己模樣的糖人,可以嗎?”
看樣子,我給鄧紹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不過我卻相信他能辦的到。因為,他總是能想出各種各樣的點子,讓我感動。
鄧紹思前想後半天,不得已把手裡的糖人叼在嘴上,含糊道:“初六,你屬什麼的?”
我怔了怔,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結巴道:“我……我屬蛇。”
鄧紹點點頭,又排在了人群後面,我一個人留在不遠處的石墩上坐著,心裡焦急的等待著,等待著鄧紹捧著驚喜來到我面前。
“叔叔,可憐可憐我,給我點錢吧。”
我一愣,眼前正跪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他烏黑的雙手攀住我的雙腿,神情中夾雜著期待與可憐,口中不停唸叨著:“幫幫我。”
我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雖然自己也沒錢,卻至少沒有淪落街頭乞討。我揮手從褲兜裡拿出唯有的幾塊零錢遞給他,微笑說:“我就這麼多了,你都拿去吧。”
孩子開啟錢卷,見裡面有一張五塊和二張一塊的,立刻高興的笑了起來,對著我說:“謝謝叔叔。”
看見孩子高興的跑掉,我多少也歡愉著,原來自己也有幫助別人的一天。
“一個人傻笑什麼呢?”鄧紹拿著糖人走了過來。
我指著遠處,笑道:“剛才有個孩子跟我要錢,說沒飯吃,我給了他幾塊錢。”
鄧紹笑著坐到我身旁的石墩上,說:“沒想到你還挺有愛心,不過呢……”
“不過什麼?”我反問。
鄧紹猶豫片刻,繼續說:“叔也不想打擊你的愛心,不過還是要告訴你,這種乞討的多半數都是騙子,他們都是有組織的,可憐那些孩子了,這麼小就被大人們當工具一樣來對待。”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怎麼了?心疼錢了?”
我睨了眼鄧紹,搖搖頭說:“那倒不是,只是覺著自己挺傻的,看來以後絕對不會再隨便浪費一分錢了。”
鄧紹聳聳肩,說:“你現在就和白紙似的,等往後接觸社會多了,自然就會懂的越多,人和人的交往,並不是單純的交心,懂嗎?”
與其懂的太多,更不如自己坐井底之蛙,當一輩子的小市民,在家圍著老婆孩子鍋臺轉,在外圍著生意客人轉,兩點為一線,多好!
“又在想什麼?今天這麼陰沉?”
“沒什麼,我就是想快點做生意,不然等錢花沒了,我就完蛋了。”
鄧紹不可置否,伸手將已經開始融化的糖人遞給我說:“快吃吧,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我接過糖人,糖汁已經粘在木簽上,我先是舔掉手指上的糖汁,才準備開吃那個由鄧紹特別創意的糖人。
“怎麼樣?合心意不?”鄧紹下流的挑著眉毛。
我手中的糖人,要比往常的糖人大許多,下面一條盤蛇,而在蛇的腦袋上,卻傻愣愣的站在一隻老鼠,而老鼠的模樣,像是在捂著嘴偷笑,我不明所以,問道:“為什麼還有一隻老鼠?”
“廢話,那老鼠當然是你叔了!”鄧紹自豪道。
我不太滿意,陰沉道:“蛇可是吃老鼠的,老鼠怎麼可能站在蛇的頭上?這不符合自然規律。”
鄧紹老謀深算的笑著說:“看來你不只是語文課代表那麼簡單,說不定還是自然課代表。”
我翻了個白眼,說:“別打岔,快回答我的問題。”
鄧紹冥想片刻,微笑道:“從科學角度來說,蛇確實吃老鼠,你說的不假。可從現實來看……”鄧紹笑意更深,聲音壓低說:“從現實來看,我這只老鼠可把你這條笨蛇壓的死死的,永遠都沒有翻身之日了。”
我先是為了鄧紹的謬論憤憤不平,而後不服氣道:“你少扯,誰說我被你壓死了?小心有朝一日我餓了,把你生吞了。”
鄧紹並不反駁,反而眯起眼睛,笑的曖昧說:“那也不錯啊,我就做那只被你吃的死死的老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