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兮按照規矩起身送了冷君遨出去，回來的路上，一直莫不做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側陪著的瓊兒表情看著倒是十分感嘆的樣子。
“真沒想到這個西岐九王竟這麼容易就妥協了，奴婢還以為……”
還要生出諸多的波折來呢。
畢竟歐陽晟乾真正看得上的人，是她家娘娘，而且那個主兒，一看就不是善茬。
想到這裡，瓊兒又忍不住有了另外一層擔憂。
“咳咳，娘娘，你覺著他當真是看上了那位郎中令的嫡女任小姐麼？”
嘴裡頭雖然是這麼問的，然而便是如瓊兒，也不難看的出來其中的貓膩，話語中的懷疑，半點不少。
她不提趙婉兮倒是還忘記了，這麼一說，很快就意識到什麼，表情也凝重不少。開口回應的話語乍然聽上去，好像是答非所問，還狀似遺憾地搖了搖頭。
“未必，誰知道呢？就是那任小姐好好一個閨閣女子，可惜了。”
“可惜？”
這話說的不清不楚的，讓人猜都沒法猜，瓊兒聞言，果然是一臉懵，“娘娘，為什麼會可惜？”
面對著她的疑惑，趙婉兮並不吱聲，再度沉沉地嘆了口氣，盤桓在心底一整晚的憂慮，總算是慢慢爬上了眼角眉梢。
“希望……是我想多了。”
難得見她如此，搞得瓊兒都有些懵，眼見著主子走了，她下意識地隨著跟了上去，一隻腳邁過了殿前的臺階，這才一掃面上的矇蔽，無比震驚地瞪大了眼。
“娘娘，您的意思，難道是說……”
可惜尚未說完，就被趙婉兮驟然揮手打斷。
跟瓊兒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上的狀態不同，趙婉兮一臉的凝重，犀利的眼神靜敏地四下掃視半響，卻沒發現任何的異常。
不過同時，她的鼻翼卻稍稍動了動，眸底深處隱隱有了幾分暗沉。
“瓊兒，你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味道？”
眼見著自家主子不太對勁，瓊兒果然一秒進入狀態，眼神機警地四下張望，尤其在那些來來回回收拾正殿的宮人們身上打量了許久，確定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才煽動著鼻子嗅了好幾下。
可惜明顯沒有發現什麼。
“回娘娘的話，奴婢什麼都沒有聞到，可是有何不妥？需要奴婢叫人……”
“不用了。”
因為從醫，時常需要辨認藥材，趙婉兮的鼻子比尋常人本就要靈敏一些。眼下既然瓊兒沒聽到，便是喚了旁人來，也沒有什麼作用。
揮手制止了她，趙婉兮皺著眉頭，按照自己的感覺，開始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越過走廊，最後停在了一處小道上。
旁邊就是鬱鬱蔥蔥的花叢，沒什麼起眼的。
瓊兒反應快，從趙婉兮抬腳往這邊走的時候，她趕緊從個太監手裡要了盞氣死風燈跟了過來，看主子停下了，不等吩咐就提著燈細細地照著檢視起來。
一側的花叢整整齊齊的，眼看著沒有絲毫的損傷，地面上也是乾乾淨淨的，完全沒有什麼問題。
還怕自己給漏看了，瓊兒觀察的十分仔細，最後確定沒有什麼異常了，才不解地望向趙婉兮。
卻發現她一直都緊鎖著眉頭看著地面，動作幾乎都沒怎麼變過。就在瓊兒心下忍不住有些忐忑時，就看到趙婉兮突然蹲下身子，探手在地面上摸了摸。
然後摩挲了幾下，才將手指擱到鼻子下面仔細地嗅了嗅，起初還沒有什麼，不過很快，趙婉兮的眉頭慢慢地就皺的更深了。
表情更是異樣。
“這個地方，曾經染過血。只不過……被人用特殊手法給處理過了。而且這種處理的手段……”
還有幾分陌生，就連熟識藥性的她，都差點就被矇混過去。
這廂一臉凝重，瓊兒明顯有些跟不上節奏，跟著確認了一番，也再度仍舊沒有發現異常之後，她才試探著猜測。
“別不是哪個宮人在打掃的時候被磕著碰著了吧，畢竟這裡可是瓊華宮。”
被皇上特意下令重點保護的地方，任憑是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在這裡鬧事啊。
“何況這裡離主殿那麼近，就算是有什麼動靜，我們適才就在裡邊，也一早就被驚動了。”
“說的很有道理，但是……”
抬頭目測了一下距離，趙婉兮無意識地搖了搖頭，手臂再次伸了出去，不過這一次，卻是探向一側的花叢根部。
隨即說出口的話，終於讓瓊兒徹底沒有輕視輕鬆了。
“這裡的泥土，被人新翻動過，挖的應該比較深，已經超過了鬆土的程度。而且這些花……我總覺著……”
畢竟天色已經暗了，就依靠著一盞燈籠，也不能真就完全確定什麼，趙婉兮能靠的，也只有自己的直覺，還有觸感以及靈敏的嗅覺。
故而話語裡頭多少也有些不大確定的猶疑。
只是這些猶疑，在瓊兒的耳朵裡已經不重要，只望著自家主子凝重的神情，就忍不住的緊張。
“娘娘，您是不是……猜到什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影響，瓊兒問的同時，莫名就有種鼻翼之間血腥味縈繞的錯覺。
只是回應她的，依舊還是趙婉兮的不確定，“此事有些古怪，等明日天亮了你還是找人仔細看看吧。”
只希望一夜的時間，不要再出現別的什麼變故才是。
說著，趙婉兮拍拍手站了起來，忽而又想到了什麼。
“對了，石榴呢？我不是叮囑她將寄情送過來麼？怎麼都這會兒時間了，卻還不見人？”
聽她這麼一提，瓊兒這才算是回過了神來，緊跟著就是一通責備。
“這小妮子，越發沒點兒規矩起來。”
口中雖然在責罵著，不過瓊兒面上的擔憂，已經是一覽無遺。
到底是自己姐妹，瓊兒嘴上不滿，可心底裡還是忍不住的著急，剛送了趙婉兮回去寢殿，轉頭就親自帶著人到各處去尋了。
足足折騰了大半夜。
奇怪的是，這麼一個大活人，明明在從東宮一路護送過來的宮人們眼皮子底下進了瓊華宮的門之後，竟然就莫名失蹤了。
失蹤的十分徹底，半點痕跡都沒留下，饒是最後驚動了宮廷守衛，也愣是沒找到。
趙婉兮心中有事，自然也沒法休息，一直在寢宮裡頭等訊息，就在她剛剛將這幾日的事情，尤其是今日宴會上的種種異常在腦海中整理順當，差不多剛剛有了點兒名堂之後，就看到忙活了大半夜的瓊兒哭喪著一張臉，匆匆走了進來。
卻不是空著手的。
定眼看清她捧在手上，已經被開啟的盒子，趙婉兮的眼睛登時就沉了。
“寄情？從哪裡找到的？”
這東西是石榴負責從東宮帶過來的，既然寄情找到了，那也便是石榴有了訊息。只是瓊兒神情不對，趙婉兮只能往不好的一面去想。
“可是石榴發生了什麼意外？”
聞言，瓊兒卻只是搖頭。
“回娘娘的話，石榴還沒找到呢。這花，是當值的太監從後殿一間廂房裡頭找到的，裡頭沒有石榴。”
“沒人？這不對啊。”
石榴失蹤了，寄情花卻被完好無損地給找了回來，怎麼看，這事兒都不太對勁。到了這會兒，如果還發現不了問題，那就太遲鈍了。
結合之前的猜測，趙婉兮身上的氣壓一點點地低沉下來，整個人瞬間就冷了不少。驀然啟齒，還有幾分令人無法忽略的肅穆。
“瓊兒，你去問問，此前皇上派遣守在瓊華宮各處的那些明衛暗衛們，可是還在？”
“娘娘，您……”
這個時候，不是找石榴要緊嗎？怎麼又牽扯到暗衛們身上了？
也是瓊兒太過著急，一時之間沒想通其中的關聯，直到趙婉兮撇過來一記眼神，她福至心靈，突然也就理解其中的深意了。
“是，奴婢明白了，這就去看！”
守護在瓊華宮，無處不在的暗衛們，眼睛定然是極亮的，宮裡頭有什麼動靜，想必是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她怎麼一早就沒有想到？
既是暗中守護，那那些在冷昱麟遭遇過刺殺，便被特意派遣來瓊華宮保護著趙婉兮安危的暗衛們，自然是隱藏的極好。
當然了，即便是再好，也依然還是瞞不過瓊兒這位瓊華宮第一掌事大宮女的眼睛。在暮四的調教下，她也有了一點必要的本事。
這也是趙婉兮派了她出去檢視的原因。
待瓊兒領命走後，趙婉兮也沒顧忌著眼下已經是凌晨時分，再度喚來了一名宮女，責令她去明月閣宣白憐過來。
當即立刻，不得有半點兒延遲。
夜半剛過一點的十分，正是睡意正好的時候，泥人都有三分泥性子呢，何況是正常人。然明月閣的寢室內，一聲聲的呼喚聲，卻跟催魂似的。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啊，娘娘？皇后娘娘那邊急召，讓你這就過去，不得延誤。娘……”
“你個小賤蹄子，我看你是想找打！”
“啪啪……”
被自家宮女吵醒，氣的白憐不由分說地就扇了幾巴掌過去，出了那股子起床濁氣之後，才有心情聽她說話。
挨了打，宮女也不敢吱聲，連多餘的委屈都不敢，捂著側臉又將適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聽完之後，白憐僅剩的那點兒睡意，總算是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你說，皇后娘娘宣我？現在？”
怎麼莫名就覺著，有些許不安呢。
掀開被子下床，白憐兀自行到梳妝檯前，開啟上面一個盒子，取出裡頭的金蝶展翅簪子，藉著燭光打量了半響，眼底懊惱十分明顯。
最後惱羞成怒，“啪”地一下將簪子給重新扔了回去，才惡聲惡氣地吩咐道：“還不趕緊過來給本宮梳妝？”
皇后娘娘傳令即可召見，自然不得延誤，宮女手腳麻利地幫著收拾，不過片刻，就已經整理妥當。
只是白憐到底心中不安，臨出門之前特意在鏡子裡頭照了又照，確定沒有什麼差池之後，才忐忑不安地朝外走。到了門口，心裡頭到底還是覺著不大穩妥，一把扯過宮女暮朵，附在她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什麼，才終於磨蹭著出了門。
待她走後，暮朵立在門口垂著頭躊躇了良久，到底還是咬牙離了瓊華宮，打了燈籠朝著長菁宮方向而去。
無奈時辰尚早，各處的門都尚未開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騰等待。
因為石榴的莫名失蹤，瓊華宮一整晚都處在燈火通明的狀態。
趙婉兮倚在軟榻上，有些頭疼地揉著額角，一雙眼卻是堪堪清明，全無半點兒睡意。
少傾，外頭有息息索索的動靜傳來，伴隨著跟值夜宮女的小聲攀談詢問，瓊兒快步行了進來。面色一改往日的明媚，略帶著幾分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自知自家主子在等著，也不好賣關子，過來屈了屈膝，便湊上前低聲回稟。
“娘娘，那些人……在昨天晚上已經被全部召回了，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
“冷君遨？”
“是。除此之外，奴婢還得到一個訊息，昨兒夜裡除了石榴之外，還有好幾個宮女太監人也不見了，原本負責傳膳，也的確是有宮人看到他們過來了，可後來莫名就失蹤了，跟石榴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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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若說只有石榴一人不見倒也罷了，現在又多了好幾個，若說是沒有問題，誰會相信？
眼皮子抽了抽，趙婉兮當即就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正待出口，又望向瓊兒，頗帶了那麼點兒顧忌。
看出她的心思，瓊兒神情更加暗淡，“娘娘，石榴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
的確是。
偌大的一個皇宮之中，卻愣是找不到人，若是單單一個也就罷了，還是一連數了。這份異常，很難讓人不往壞的一面去想。
心思一沉再沉，就連趙婉兮，也沒法輕鬆起來，正當兩人說著話，有回稟的聲音在殿外響了起來。
“娘娘，白婕妤人來了，此時正在外頭跪著等候您召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