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束瀟然和昭蘭別後,每日裡束連成、端木、二哥和我總會有兩三個時辰聚在一起,美其名曰尋人,其實多半時間是在到處遊玩。束連成倒是一點都不急,估計他也只是找個藉口來潞州,一是為了引小樓主人相見,訂下契約;二是為了成通錢莊的生意,畢竟這成通錢莊的主人也是個藏在暗處的。
畫像貼出去了,據說都沒人見過畫像中的人。只有我知道,世上並沒有如此人物,他們能找出來那才是怪了!不過潞州確實人才地靈,卻也給束連成找著了技藝精湛的琴師和歌女,準備到時候帶回去獻給皇上好交差。
我閒暇的時候就召傅青雲來,將小樓的情況一一說予我聽,看那些個帳目會令人頭暈眼花,我懶得看,還是聽起人說比較愜意,還可以閉著眼睛聽。
這會兒我就正聽著傅青雲的彙報:“小姐,這幾年來的進帳最多的當屬客棧,來住的貴人特別多,點的都是一至十號高價房;其次是樂部,只是自四喜班進京後這段日子比以往進帳少了些;再下去是食館和茶樓,不過都比這城中任何一家賺的多得多;至於學堂嘛,雖然那些達官貴人的子弟交了學費,但那些免費讀的窮孩子太多,開頭兩年還能持平,近一年來卻是倒貼進去!”
“細節你不用講了,你清楚就行。傅大哥,你也知道,我在天京已經有了暖閣,這小樓我想交給你和素月姐姐……”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傅青雲打斷了:“這……這怎麼行,這一切都是小姐您的,我們怎麼能要。”
我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話題:“傅大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如果你不接,我只能結束它了,這樣一來,學堂也就辦不下去,那些窮孩子就沒地方學東西,學堂收留的那些孤兒更是沒有了容身之處!”
傅青雲本就是窮苦孤兒出身,當初辦學堂一事他是最積極的,我就不信他真能放棄那些個孩子!
見他還在猶豫,我說道:“其實當初辦小樓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我們的善舉能繼續下去,你和素月姐姐心腸都軟,見不得那些個孩子無家可歸。如果我把它交給別人,學堂不一定保得住,誰會做賠本的買賣?所以,交給你,我最放心。我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三天後,你仍舊不答應,我便將它賣了!”
傅青雲見我不是說笑,咬牙應道:“好吧,既然小姐如此說,我就應了,可是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你把它賣給我!只是……只是得先賒著帳,我分期還給你。”
呦,還學會分期付款了!我翻了個白眼,這人做事時那麼精明,對人怎麼這麼認真!一件簡簡單單的事兒,非得搞那麼複雜!
“傅大哥,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從成通錢莊貸的那五十萬銀子不用還了,這筆銀子買幾個小樓都行了,你用得著和我分那麼明白嗎?”我嘆口氣,這傅青雲和素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個人都是一個德性,認死理兒。
“可是小姐也得幫人家幹事,那也是你自個兒賺的,該是你自個兒的。”
我眼珠一轉,想到了一個主意:“這樣吧,你接下小樓,我不要你用銀子來買,要你用三個條件來買,如何?”我也來效法束連成的做法。
“三個條件?”傅青雲奇道。
“對,三個條件!在你的一生,我會讓你做三件事,不管事有多難,哪怕是要你的命,你都要為我做到!要做什麼事,到時候我會通知你,以我的印鑑為證。”像他這種人,說得越難,他越有興趣。
果然上當,他應道:“好!我答應你,以三個條件換小樓,到時候,你要我傅青雲做任何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決不皺一下眉頭,即使我死了,我也會交待我的孩兒一定做到!”
真正狂熱的江湖大俠,你的孩子,不就是素月的孩子,我是孩子的阿姨,你捨得我還捨不得呢!
反正總算把小樓脫手了就好,這樣也捆住了傅青雲,免得他帶著素月浪跡江湖,素月就能安安穩穩地在潞州過日子了。
“對了,如果以後學堂的孩子出師了,有想做事的,你就舉薦他到京中來,到暖閣找一個叫尹六的人就行。”
“小姐難道這就要離開了麼?還是以後都不會來潞州了?”傅青雲問道。
“沒有,你也知道我是凌家的小姐,身不由己,先安排好了,免得臨時來不及。你別擔心,無論以後我在哪裡,都不會和素月姐姐斷了聯絡!”
我們這兒正談著,有人輕釦門扉:“夏公子,有人找你。”
我對傅青雲遞了個眼色,他騰身一躍,跳窗而去。我不禁失笑,要是小樓的人知道他們的大管事在自家樓內見個人還得走窗戶,不笑掉大牙才怪。
“誰要見我?”
拉開門,一個小廝站在外邊:“夏公子,是惜芳樓荷煙姑娘的丫環,公子見是不見?”
荷煙找我有事?我點了點頭,隨他出去,反手鎖上了門。
下得樓來,看見大門外站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很是機靈。見到我和那小廝一同出來,迎上來說道:“奴婢見過夏公子!奴婢是惜芳樓荷煙姑娘的丫環小月,姑娘想請公子到家中一敘,還請公子賞臉!”
“行,那咱們走吧!”我也想見見荷煙,畢竟她和長亭都是柳姐姐的丫環,看上去她的境況不是太好,為著柳姐姐的緣故,我也應當關心一下。
無顏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隨身跟在後面。除非我交待他走開,否則他就像是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惜芳樓是潞州城最大的青樓,佔地面積和咱家的小樓差不了多少,每個姑娘都有單獨的院落,當然越是頭牌姑娘,院子也就越大。一進門我就被一陣脂粉香包圍住了,這麼涼的天,那些姑娘們竟只在外邊披了一層輕紗,裡衣是齊胸束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公子好生俊俏,是來找奴家的麼?”一個濃妝豔抹的辣妹迎了上來,手向我的臉上摸過來,被無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了開去,只得帶了慍怒看著我們。
“走開走開,夏公子是我家姑娘的客人!”小月丫頭也不客氣,揮手趕著圍上來的鶯鶯燕燕。
“哎喲,你家姑娘不是個清高的主兒麼,見到俊俏公子哥兒,也開竅了?”一個酥胸半掩、腰肢嫋娜的女子嘴一撇,輕蔑地說道。
小月氣紅了臉,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生氣,說道:“公子別理這些人,姑娘還在後院等著呢。”
我笑了笑,在無顏的開道下走向後院。轉了幾個彎,才到達了荷煙的房間。
荷煙聽到聲響,已經站在了門口,我看她弱不禁風,一幅大病初愈的樣子。
“夏公子,謝謝你竟肯來!”
“你病了麼?別站在風口,小月,快扶姑娘進屋去。”我說道。
“祭天那日不小心落水感染了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什麼不小心落水,一定是被人打翻了船落下去的,都沒有人告訴我這些。
一進屋荷煙就給我跪下了:“求求公子,救救長亭吧!”
我一驚:“快起來再說,是怎麼回事?”
荷煙和小月已是清淚漣漣。
“我和長亭打小就跟著柳姑娘,姑娘才高藝也高,有人願花千金只為見她一面,所以媽媽允她賣藝不賣身,她在時,有她護著我們,如今她走了,媽媽逼著我和長亭接客,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了,並求得媽媽緩些日子等長亭大點再讓她接客。長亭聰明伶俐,跟著柳姑娘學了不少,卻連性子也隨了姑娘,抵死不願接客。前日裡一個大戶看中了長亭,媽媽逼著她接客,她竟將剪刀刺進了腹中,幸得傷得不是太重,媽媽發了狠,說等傷好就讓她接客,還找人防著她自盡,連死也死不成。”
“我沒有辦法救長亭,求公子為長亭贖身,讓她在你身邊作個使喚丫頭吧。往日裡聽柳姑娘念過公子的好,荷煙知道公子是個好人,您就救救長亭吧!荷煙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大恩大德!”荷煙說著又跪了下去,我趕緊把她扶了起來,這樣的女子,如何不令人欽佩!
“我答應你就是,你別跪了!”她一心只想著長亭,卻未想過她自己。柳姐姐的這兩個丫頭,都不尋常啊!早知道當初連她倆一併贖走,那麼荷煙也不會淪落到如斯境地!
“無顏,你馬上去辦,去告訴惜芳樓的媽媽,不管多少銀子,荷煙、長亭和小月,這三個丫頭我要了,”我眯了眯眼睛,“不過,要是她敢獅子大開口……你知道怎麼做!”
無顏領命而去,荷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公子,你……”
小月則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口裡直嚷著:“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我將她拉起來,心想,銀笙和錦書都到了適婚年齡,我也該為她們考慮,是時候換個丫頭了。
聽說是夏府的公子要贖人,惜芳樓的媽媽也沒敢多要銀子,畢竟這城中如今誰不知夏公子天天與王爺和刺史齊大人走在一起,誰敢得罪。有權就是好啊!
只是無顏一臉可惜的表情,沒機會動拳頭,他可是很不爽。
拿了賣身契,我們來到長亭的屋子,叫無顏抱上有傷在身的長亭,在一群青樓女子或妒忌或羨慕的注視下,離開了惜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