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我們走吧。”我對岑無寂說道。
岑無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兩手一攤, 說道:“照三妹這麼說,現下我兩手空空, 還不能前去。我去拿禮物,你和我一道麼?”
“好!”我應道,跟在岑無寂身後向前走去。走了兩步回頭看去,束連成、束元晦和端木是一路的,已經轉身走了,束瀟然卻還在原地愣神看著我。我轉過身倒退而行,用唇語說道:“婚禮過後, 等我!”他點了點頭, 一抹淺淺的微笑在唇邊綻放開來。看到他明白,我很高興,對他揮揮手,轉身前行, 不時地回頭看去, 他溫柔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我,看著我漸行漸遠,直到洶湧的人流將他淹沒不見。
我記起了辛棄疾的那闋《青玉案》,“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心中一暖,一時間只覺得眼前所見,盡是那雙溫和的眸子。他一直在我身後,原來我並不孤單!
“雲萱,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岑大哥拍拍我,我才驚覺他已經喊了我兩聲了,自己竟陷在思緒中未曾答應。
我回過神來,對他說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歡柳姐姐?”
岑無寂抬頭看著天空,一輪圓月當空而照,不時地有煙火飛到空中,“紜鋇匾簧歡潿溲だ玫鈉卟手u蔚謖婪牛婕瓷3陝煨怯輳布浼詞擰n一窩劭慈ィ難壑興樸欣峁猓濾限危壞醚房聰蛺焐纖檔潰骸昂妹賴難袒穡
他嘆了口氣:“走吧,別耽擱了,你想不想聽個故事,咱們邊走邊說。”
“十三年前,我初出江湖,因著一身出神入化的琴技和劍術,搏得了個“琴劍書生”的名號,那時候我年輕氣盛,與人交往全憑自身喜惡,所以結交的朋友有官、有商、有匪、有盜,正所謂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我的身邊環繞著各色各樣的女子,無一不是對我死心塌地,我知道,她們有人愛的是我的相貌,有人愛的是我的名聲,有人愛的是我的錢,卻沒有一個是真正愛我這個人,所以我與她們只是逢場作戲,直到我遇上了她……”
岑無寂的嘴角含笑,眼中卻有著濃濃的哀傷,在他的述說中,我彷彿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向我走來,十六七歲年紀,一張臉秀麗絕俗,如初升的新月透著淡淡的清暈,恰似明珠美玉,純淨無瑕,她手持利刃,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翩若驚鴻地一刺,舉手斃敵,說不盡的意態風流。
“她是棲霞山莊莊主的小女兒,名叫明月寧,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是她的師兄……”明月寧有了心愛之人,所以在她眼中,岑無寂再好也比不上他的師兄,也許正因為她的不在乎,岑無寂反而愛上了她。棲霞山莊莊主不中意他那武功才貌都比不上岑無寂的弟子,便有意與岑無寂結親,奈何明月寧堅決不答應。
岑無寂當時名聲正盛,多少女兒家思慕著嫁給他,他對明小姐情有獨鍾,這明小姐卻偏生不領情。莊主中意岑無寂,小姐中意自家師兄,岑無寂想讓小姐看清楚,他比那個師兄配得上她,於是便約了明小姐的師兄在棲霞山莊的崖頂決鬥,誰勝了,誰就娶明月寧為妻。為了讓師傅答應把女兒嫁給自己,明小姐的師兄便瞞著她答應了決鬥,但他哪裡是岑無寂的對手,不出二十招便敗北。他為了娶到心愛的師妹,一直不認輸,拼死戰到最後,當明小姐聽到訊息趕去時,她的師兄已經喪生在岑無寂劍下。
“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向我的眼中沒有恨意,卻滿是悲涼。她平日裡喜著黃衫,那天卻穿了一身白,竟似滿身縞素。當時夕陽正將下山,金色的陽光照在她臉上,一時間我感覺到她似乎就要散入那陽光之中。她最後對我說的話是:你說你愛我,其實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你只是為著自己的面子,愛一個人是要他幸福,師兄為了我什麼都可以做,你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什麼,你只想著你自己!你拆散了我們,但願老天有眼,有一天讓你也嚐嚐失去摯愛的痛苦!這句話,還真應驗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了岑無寂住的小屋,他的手放在常用的那把琴上,面帶苦笑。我愣愣地看著他,那麼說來,他是愛柳姐姐的!
“後來呢?”我問道,“明小姐後來怎麼樣了?”
岑無寂轉向我,表情甚是痛苦:“她抱著師兄的遺體,從萬丈懸崖跳了下去,以身殉情。這就是我八年前隱跡江湖的原因,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兩個人,就是他們。月寧說對了,我已經受到了老天的懲罰,嘗到了失去摯愛的痛苦,而且不是一次,是兩次,她有一句話沒有說對,我是真的愛她。可惜她死了我才明白過來,我也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只要她能幸福!”
在這個故事中我一直有個疑問,不吐不快,於是我問道:“柳姐姐,是不是和明月寧姑娘長得很像?”
“對!她們兩個的相貌有七分相似,而且都喜著黃衫,性格卻是不同,二妹較為賢雅,明姑娘卻很是活潑。”
“你會不會……是把柳姐姐當成了明姑娘的影子,其實你並不愛她,你只是忘不了明姑娘?”我問道。希望事實果真如此,那麼柳姐姐嫁給別人對他就不會造成傷害。
“一開始,我確實是把她當成了月寧,接觸得多了,我發現我與她喜好、性格各方面都很接近,漸漸明白了,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不管她像不像月寧……可當我告訴她時,她卻說已經接受了別人。如果我早一點說出來,也許……”
也許?我不知道“也許”是怎麼樣的情形,“也許”是假設的結果,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有了它的結果,那個假設,只能是自欺欺人!
“大哥,柳姐姐讓我告訴你,她沒有什麼親人,你永遠是她最敬愛的大哥!”
“對!咱們三人,永遠是好兄妹!”岑無寂拉住了我的手,說道:“三妹,今兒是二妹的婚禮,大哥一定要去送上祝福,二妹擅撫琴,我將隨身多年的‘流水’送給她作為賀禮。”容國歷史上的六大名琴,“流水”排之第四,岑無寂還真是捨得!
當我們來到趙昂的院前時,束連成幾人隨後也來到了,他果然備了一份大禮,匣子裡裝的不是什麼珍奇玩意兒,竟是幾個金燦燦的大元寶。不知道別人會不會認為俗,反正我見到了這個比見到什麼都歡喜,忙叫邊玉快快收下,一時間財迷本色表露無異。我看束連成在一邊笑得直咧嘴,心想他莫不是知道了我的心思?
特地看了看束瀟然的賀禮,送的是一對玉麒麟。又是玉!我不禁好笑,想到給他畫像題的字,“有匪君子,如圭如璧”,還真是貼切呢,自個兒長得像塊璧玉,送人禮物也總是送玉。偷眼看去,他的視線原來一直在我身上轉悠,與我目光相接,眼中笑意儼然。他一直看著我,我所有的表情動作豈不都入了他的眼?我的臉不禁有些燒,斜睨了他一眼,趕緊調開頭看向別處。
岑大哥的禮物,則是由他親自交到了柳姐姐手中,當柳姐姐的那聲“謝謝大哥”隔著大紅喜帕傳出來時,我想他已經不得不放下了。他和邊玉單獨談了會兒話,詳細情形不得而知,不過猜也猜得到,一定是交待要善待柳姐姐之類的。我不禁感慨,柳姐姐真是好命,碰到的兩個男人都是極品美男,而且都對她那麼好!
因為平王一行人的到來,除了新郎邊玉和無顏,手下的其他帥哥只好躲了開來。我向他們介紹趙昂時,說他是邊玉的舅舅,趙昂一臉病容,遮住了眼中的精芒,倒也無人起疑。
新人送入洞房後,見我還在那裡指東劃西地忙碌著,束連成便帶了眾人告辭。
“雲萱,你一會兒來找我們嗎?”束元晦問道。我搖搖頭:“可能來不了,你們不用等我了。”他一聽這話有些悶悶不樂,磨蹭著不肯離去。
這幾個大神不請走,苦淚他們就不能出來,這新房還怎麼鬧啊!我只得說道:“要不明兒我來找你,反正這花燈一直要掛到十八。”束元晦這才高興起來,說道:“那說好了,明兒你可不能不來!”這才跟了他哥哥們離去。他們人一走,躲著的那群傢伙馬上冒了出來,鬧新房去了,尤其四斬起鬨得最兇。
我笑嘻嘻地進去說道:“今兒就隨你們鬧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不能鬧得太過,要是誰敢把新娘子弄哭了,哼哼!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四斬中的老二,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男子笑道:“主子你放心吧,誰不知道新嫂嫂是主子的姐姐,咱們哪兒敢啊,不過邊大哥可就逃不掉了。”
無顏說道:“江離這你可就說錯了,要是鬧你邊大哥的話,新嫂嫂一心疼,只怕哭得更兇,主子同樣饒不了你!”
大夥兒一聽,看著邊玉和柳念瑤哈哈大笑,柳念瑤羞紅了臉,只好躲在邊玉身後。
我一把將她扯了過來,湊到耳邊說著悄悄話:“姐姐,你越是害羞,他們越是起勁,反正你和邊玉已是夫妻,隨他們鬧去,索性大方點。放心,我交待過了,他們也不敢太出格,我有事先走了!”
“你這壞丫頭!”她輕扭了我一下,“你的手下全在這兒,你又能有什麼事?”
“看姐姐和情郎在這兒你儂我儂的,妹妹找個沒人的地方獨自傷心去!”
“貧嘴!今兒的幾位貴客都是衝著你的面子來的,我看除了咱們的大哥,另外幾個的眼神都老盯著你,妹妹,他們該不會是都對你有意思吧?你要喜歡誰,可得早點定了,免得別人傷心!”
“我的情況和你不同,姐姐,我有分寸,你別為我擔心!我笑著拍拍她的手,“錦書今兒就留在這裡幫你,明兒個需要丫環的話我再幫你物色幾個。”喚了錦書和銀笙過來交待好了,我便領了銀笙告辭。
出了院門,葉輕塵從暗處現了出來,見我和銀笙一副男裝打扮,一時不知道稱呼什麼好。我乾脆先開口:“你家主子呢?”
“主子爺在前面的城牆下候著呢!”葉輕塵小聲地說道。
我把銀笙的手放到他手中,說道:“我家銀笙交給你了,明兒個你得安然無恙地把她送回府。”葉輕塵將銀笙的手緊緊握住,滿臉堆笑。
“小……公子……”銀笙滿臉通紅地叫道。
“好好玩吧,機會可不多哦!”我笑著說完,丟下他們便走。走了幾步發現這兩人還跟著,我回過頭去:“還跟著我幹什麼?”
葉輕塵說道:“我是主子的隨身侍衛,得跟在他身邊負責他的安危。”
“用不著!”我說道,“剛才你不是也沒在他身邊?銀笙,別讓這小子再跟上來!”葉輕塵還欲跟著,被銀笙拉住,我就知道我家銀笙關鍵時刻還是最聽我的話!剛走了兩步又被叫住:“公子!”我回過頭去,銀笙求救地看過來,原來是力量有懸殊,沒拉住。我做了個動作,轉身繼續前行,相信這次不會有人再跟來了!果然,身後傳來葉輕塵的聲音:“啊!你點我的穴道幹什麼,你……你居然會點穴!”
我拿出面具戴上,走到城牆邊,我無視站在那裡的束瀟然,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心中正自竊喜我又贏了,他並沒能認出我來,左手已經被抓住。
“雲萱!”我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喜滋滋地看著我。
“你不怕認錯人嗎?一上來就拉人家的手!”他竟能認出是我,心裡一時之間甜蜜蜜地。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束瀟然說道,“你想去哪裡玩?”
我拿出另一張和我的一模一樣的面具遞過去:“先把這個戴上!”
“為什麼要戴面具?”他問道。
“不戴?你走到人群中去試試,那些姑娘還不把你圍困在裡邊,你想逃都沒地兒逃!”
“呵呵呵,”他輕笑出聲,“你幫我戴,好麼?”於是我踮起腳尖,手繞上了他的脖子,準備幫他把面具繫好。剛湊前去,腰就被他一把摟住,臉上的面具也被他輕輕揭了下來。
他仔細地看著我的臉,略微冰涼的手指從我的眉梢眼角劃過。“雲萱,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恨不得時時在你身邊!”
他的吻正要落下,我一個急旋離開了他的懷抱。看他一臉懊惱,我說道:“有人!”果然,不一會兒幾個衛兵從我們身旁走過。因為上元節不宵禁,為了怕出亂子,隨時都有兵士巡邏。
等那群兵士走得遠了,我和束瀟然相視一笑,他重過來握住我的手,輕吻了一下我的臉,幫我戴上了面具,自己也戴上了。然後說道:“好吧,你既喜歡熱鬧,咱們就先去街市上看燈猜測謎去。”
今晚正是“火樹銀花不夜天”,我們倆手牽著手,逛遍了天京城的大街小巷,反正戴著面具,也不怕熟人瞧見,直到更鼓聲聲敲過,東方漸露魚肚白,方才分別。
“雲萱,明日過後你就要回凌府了,我就不能每晚與你簫聲相和了!”束瀟然和我坐在寧親王府的後山上,我靠在他的懷裡,他的大氅將我們兩人圍住。
“是啊,我還道這寧親王府的後山怎麼隨便讓人上來,原來是你跟你王叔說好了的!你要在凌府外面吹啊,首先第一個引出來的就是凌明珠!”
“呵呵呵!”他低沉的笑聲在我耳邊響起,“怎麼,吃醋了?我可從來沒與你那妹妹有什麼瓜葛。”
“如果真有瓜葛,我也不會理你了!”我回身揪了揪他的耳朵,被他順勢托住了頭,緊接著就是一個纏綿的深吻,我整個人都癱軟在他懷裡。“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半晌後他才低聲問道。“今天看著柳姑娘與邊玉成親,我真希望是我們兩人。”
我格格笑道:“誰要嫁給你了!”他緊緊摟住了我,說道:“反正我就賴定你了,除了你,我誰也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