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凌暮天再一次掄起鞭子之際, 我搶前一步,在大娘二孃五娘一干女人的驚呼聲中抓住了鞭子的末梢。凌暮天微微一愕, 目光如電,射在我的身上。
“爹, 既然當事人是兩個,如今只有大哥一人在場,是不是他的錯也沒個準,問清事實再作懲罰也不遲,不要冤枉了他!”我迎向凌暮天的眼光,毫不退縮。二孃和大嫂沈晴宛聽我這麼說,感激涕零, 嗚咽著走到凌雲涯身旁跪下, 一併求凌暮天饒了凌雲涯。
再怎麼說凌雲涯也是凌暮天的親生兒子,無論犯了多大的錯,他也不可能真的要他死,只不過是在氣頭上, 所以才會這樣, 我的話給了他一個臺階,他趁勢鬆開了手,鞭子落在了地上。
“好!有你四妹妹給你求情,我就先饒你一命。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容氏說的可是事實?”
“爹,我可沒有冤枉他,當時丫環小巧也看見了, 我一見雲涯與明珠摟在一起,正要做那苟且之事,馬上叫她去請二孃,二孃來了,她卻不讓我聲張,還不許我出門,我氣不過,咱們家發生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怎麼能瞞著爹呢,所以一早得了空,媳婦馬上來告訴您老!”
我抬眼看去,容氏面龐秀麗,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竟然有一張利嘴。可惜她還不算精明!
“啪”剛才彷彿傻了的二哥突然衝上去,掄了容氏一個大嘴巴子:“你既然看見了,為什麼不阻止他們?為什麼?”
“啊……”容氏尖叫起來,“爹,你要為媳婦作主啊!妹子偷人,這做哥哥的不去教訓,還動手打人,這個家我呆不下去了,誰都欺負我們母子,我不如帶著忠兒回孃家算了,免得人家看著閒煩。”
我嚇了一跳,這個容氏生子前和生子後簡直就是兩個人。
“好了好了,都給我閉嘴!”凌暮天一聲吼,容氏的眼淚給嚇得縮了回去,不敢再吭聲。
“你說,凌雲涯,你給我說清楚!”二哥衝上前去,兩手使勁掐著大哥的肩膀。大哥卻像痴了一樣,任他搖晃,兩眼無光,只管垂了頭不作聲。
進門前被我吩咐去看凌明珠的雲蘿悄然走了進來,一同來的還有凌暮天的貼身侍女紅蕉。紅蕉衝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走到凌暮天身旁,貼耳說了幾句話,凌暮天臉色一凝,目光輕輕從眾人臉上瞟過。
我輕聲問道:“雲蘿,見到你五姐了嗎?如何?”
“她睡得正香呢,好奇怪,怎麼叫她都不起!”雲蘿眨了眨眼,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我不禁好笑,看來凌明珠還很享受?
看了一下大哥遍體血痕,終是不忍,掏出隨身攜帶的最後一點傷藥遞給了大嫂:“這顆丹藥內服,瓶裡的洗淨傷口後外敷,藥很少,不過見效很快,擦最重的地方!”
“謝謝!”大嫂低眉順眼的接過。她將丹藥遞到大哥嘴邊,卻被大哥一掌拍開。“別管我,讓我死了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他一直就這樣念著,不斷拍打著自己的頭。
“胡鬧!看來這其中有別的內情,”凌暮天變了態度,“紅蕉去看過了,明珠看來是中了毒!”
“中毒!”所有人都是一驚。
“什麼人會對她下毒?”大娘問道。
我冷笑,誰也查不出來是我,沒有證據!我買藥的時候易了容的,而且說的是某地方言,絕對無人知道,其實這一招掩人耳目,我還是跟明珠學的。
“明珠中了毒?難道大哥也中毒了?”二哥問道。
凌雲涯搖了搖頭,忽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我和凌暮天同時出招,我搶先一步,擋住凌雲涯揮出的手,同時點了他的穴道。
“我帶凌樂回來,不是讓他來為你送葬!”我冷冷地說道。
沈晴宛上前一把將他抱住,號啕大哭:“相公,你可不能做傻事啊,可兒不能沒有爹啊!”
凌雲涯抖擻著嘴唇,淚如雨下:“我昨晚喝醉了酒……她是我親妹妹,我竟對她做了那種事……我真是……豬狗不如啊!”
“這不能全怪你,不是說明珠她是中了毒麼,何況是她自己跑到你院子裡來的,又不是你……”沈晴宛哽咽著說道。
哈哈,新聞!一聽這話我來了精神,我只道是大哥喝醉酒跑錯了房門,把明珠當成了自己的妻妾,卻原來是凌明珠自己送上門去的!這倒奇了,我離開時她已經毒發難耐,竟然還能走那麼遠摸到大哥院裡?隱隱地覺得有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大哥,是明珠自己到你內室去的?這樣說來錯在明珠,不在你,你不用太過自責,畢竟她與你,說起來沒有一點關係!”我緩緩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凌暮天冷著一張臉,目露精芒。
“四妹妹,不要!”二哥急道。
“二哥,你難道要大哥背上個亂倫的罪名嗎?”我將二哥一軍,他想不出理由阻止我,只得嘆了口氣,我轉向凌暮天說道:“我曾經說過明珠的身世,是你們不信!”
“是了!雲萱是說過,她的仇人是明珠的雙親,那就是說……”大娘說了半截,猶豫著看了看凌暮天。
“對,大娘,明珠是徐匯的女兒,她與大哥不是兄妹。”我說道,“我娘死之前曾經說過,三夫人死之前,我也求證過了!你們還記得她當時說了一句話嗎?她說:你不是人!她之所以說這句話,是因為她沒想到我會知曉明珠不是爹的女兒。在她看來,這個秘密除了她、徐匯和我死去的母親,應該再無人知曉了。”
紅蕉說道:“老爺,確實有這麼回事,當時我隔得近,聽得很清楚。”
凌暮天閉了一下眼睛:“雲封,原來這事你也知道?”
二哥點了點頭:“離京前,四妹妹跟我說過了!”
凌暮天緩緩地點了點頭,再睜開眼時裡面多了一層狠辣:“先扶雲涯下去上藥,去看看明珠醒來沒有!”
沈晴宛攙扶著凌雲涯起身,凌雲涯可能是腿跪麻了,沒站穩,身形一晃,向地面倒下去。我伸出手將他拉住,一掌貼向他的後心,輸了內力到他體內,為他活血。
“謝謝你!四妹!”他羞愧地說道。
“雲萱,謝謝你!”沈晴宛也說道。
我搖了搖頭:“自家兄妹,謝什麼謝,大嫂,你快扶大哥下去清洗傷口,天氣熱了,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除了沈晴宛扶著大哥回去,其他人都跟著凌暮天向明珠的屋子走去。我看著大哥離去的背影,有些自責,早知道把凌明珠丟大街上去算了,萬萬沒想到會把他給搭了進去。
我落在最後,出門沒看到束瀟然,不知他到哪裡去了。雲蘿眨巴著大眼睛,放慢了腳步在前頭等我走近,一臉欽佩地說道:“姐姐,你是怎麼學會的功夫,好厲害!”
我笑了笑:“你要喜歡,改天有空我教你幾招。”
“好啊好啊!”雲蘿拍著手笑道。然後忽然驚覺這時不是開心的時候,趕緊住了聲,對我吐了吐舌頭。
其實雲蘿蠻可愛的,性格也開朗,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種性格其實很適合學武。我思量著傳她一套拳法,即使練不成高手,對付些宵小之輩也是可以的。
來到明珠的屋子,碰上丫環楚袖正拿了衣物準備去洗。凌暮天問道:“小姐醒了嗎?”
楚袖低頭答道:“回老爺話,小姐剛醒,還在床上躺著。”
正好!凌暮天對楚袖揮了揮手,她徑自去了,我們放緩了步子,跟在凌暮天身後,輕手輕腳地走進外屋坐下。裡面傳來明珠的一聲驚呼:“丹青,我怎麼了?為什麼全身痠疼,尤其是□□,好疼,還在流血!”
“咳,咳咳!”凌暮天猛烈地咳嗽幾聲,屋內頓時沒了聲息,只聽見一陣的穿衣之聲。
不過一會兒功夫,凌明珠由丹青扶著走了出來,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倒比平時多了幾分嬌豔。
“爹,您來了!”凌明珠叫了凌暮天一聲,看著我們一大夥人,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妹妹,”二哥上前握住她的手,神情悽楚,“你受苦了!”
“什麼?”凌明珠還在搞不清楚狀況。
“明珠,是誰對你下了毒?”凌暮天皺眉看了看二哥,開門見山問道。
“下毒?沒有啊,怎麼回事?”凌明珠四下看了看,停在丹青的臉上,見到丹青臉上一片緋紅,頓時明白了,驚呼一聲,幾欲摔倒。“我……我……丹青,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她揪住丹青的領口,使勁地搖晃著,淚珠一顆顆地滴落。
“別吵了!”凌暮天不耐煩地說道,“是誰給你下了那種藥,難道你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誰?我……我……”凌明珠如糟雷擊,就不出話來,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片刻後她恢復了冷靜,厲聲尖叫道:“是誰,那個男人是誰?告訴我,告訴我!求求你們告訴我!”她一邊說,一邊踉蹌著走過來,挨個兒祈求著眾人,大家都選擇了避開她的目光,只有雲蘿閃避不及,被她逮了個正著,死死抓住。
“六妹,你告訴我,你知道是不是?”
“是……是大哥!”見所有人都不答話,一時又擺脫不掉她,雲蘿只得怯生生地說道。
“什……什麼?”明珠不敢相信,“你再說一遍!”
雲蘿又重複了一遍,我回明珠可聽清了,只見她愣在當場,一口氣上不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二哥眼明手快,接住了她下墜的身子,連聲呼喚。
“掐醒她!”凌暮天肅然道。
“爹……”二哥不忍,祈求地看著他。
“你不動手,那我來!”凌暮天喝道。二哥無奈,只得掐向明珠的人中,將她弄醒。
凌暮天冷冷的眼光射向悠悠醒轉的明珠,毫不留情地說道:“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你老老實實給我醒著,別再暈過去!”
凌明珠撲到二哥懷裡,唔唔地哭起來,不過片刻功夫,她就抹幹了淚,狠狠地說道:“是誰?是誰要害我,太狠毒了!二哥,我若找到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她一面說話,一面抬起了頭,目光在我們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看來她倒不算笨,懷疑是這個家裡的人!“你!一定是你!”她忽然衝到我面前,指著我的鼻子喝問道。
“好好兒地,我幹嘛害你,何況另一個還是我大哥,你有什麼證據嗎?”我冷笑著,輕輕一彈,她的手一下無力地垂了下去。
“你……”她總不能說自己用同樣的手段害過,所以懷疑我在報復,頓時啞口無言。而且震懾於我的會武功這個事實,她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看著我。
“放肆!雲萱再怎麼說也是郡主,你怎麼能那樣跟她說話,還不跪下認錯!”凌暮天這話,顯見得已經不把凌明珠當作女兒了。
凌明珠一驚,看向我的目光中怨毒更深。我心頭一顫,此人留不得了,這一次,我不能再放過她!“免了吧,爹,我不計較!”我對凌暮天展顏一笑,退到一旁看戲。
“你說說,你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有沒有接觸到可疑的人,還有……你是怎麼跑到你大哥的院裡去的?”凌暮天問道。
楚袖這時回來了,神色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凌明珠回答道:“對了,睡前我喝了一碗燕窩羹,然後睡在床上,後來就覺得好熱,是了是了,然後我起來想找點冷水喝,後面的,就迷迷糊糊記不得了!燕窩羹,是燕窩羹,現在想起來,味道好像有一點點和平日不同,我只道是楚袖把火弄得大了,熬得沒有平日好!”
“楚袖!”她大喝一聲,身旁的楚袖嚇得一哆嗦,竟然跪了下來。
“是不是你?”凌明珠上前指著楚袖問道,“是誰讓你給我下毒的,你說,你說!”
“老爺饒命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要下毒,是小姐自己!我一時找不到糖,錯把小姐上回收起的藥當成糖給放在了燕窩羹裡,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小姐出事,我也不知道弄錯了啊!”楚袖哭著跪爬到凌暮天腳邊,連連分辯。
這下連我都給弄蒙了,我的安排裡並沒有楚袖這個角色,這是怎麼冒出來的?難道說,凌明珠被下了雙份毒?楚袖放了一次,我和銀笙又放了一次?“合歡”的顏色是硃紅色,味道也是甜的,確實和容國人常用的一種簡易糖粒比較像,都是製成了丸子,但是如果楚袖真把它當成糖放了進去,那得放多少顆啊!
“你胡說!你胡說!”凌明珠急得大叫。
“閉嘴!”凌暮天大吼一聲,問楚袖,“你說這是五小姐收起的藥?她又怎麼會有這種藥?”
楚袖怯怯地看了看凌明珠,說道:“奴婢不敢說!”
“你儘管說,只要你說出一切,我恕你無罪!”
“天京城郊的桃院不是發生過五條命案麼,那五個人就是五小姐吩咐去那裡的,領頭的是東直門的王二虎,小姐叫他去買了一種叫‘合歡’的藥,和平王的小妾戀舞合計,由戀舞把四小姐騙了去,給她下了藥,想讓那五個人毀了四小姐,後來不知怎的四小姐不知被什麼人救了,那五個人也被殺死了。五小姐買了二十顆‘合歡’,據她自己說給四小姐吃了兩顆,掉了幾顆,還剩了十來顆,回來後她交給了我,我隨身藏著,準備找地方放好,有一天在廚房做事掉了出來,我隨手放在了架子上,不曾想昨日將它當成了糖!”楚袖連珠炮般地說了出來,滴水不漏,要不是當事人是我自己,連我都信以為真。
二哥不敢置信地指著明珠說道:“你……四妹妹處處維護你,你……你竟然想出如此毒計害她,你……你還是不是人!”
“沒有,我沒有……”凌明珠見二哥也責備她,急得直哭,“是她一直想害我,她害了娘,又來害我,下一個她害的就是你了!”
楚袖說道:“我沒說謊,戀舞還在天京城的四方樓,她做了這事後被平王知曉,受到王爺處罰,丟進了勾欄院,你們去問她便知我沒有說謊!“
二哥扇了凌明珠一大耳光,顫抖著說道:“她若要害我,何必冒死進沙漠救我?你知道什麼?是娘和你爹害死了雲萱的娘,娘死了,那是她罪有應得!雲萱一直沒說出你的身世,就是在護著你,她把你當親妹妹,你竟然這樣對她,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我的身世?”凌明珠喃喃自語。
“你不是爹的女兒,雲萱才是,從小爹因了娘的話,爹就寵你,對雲萱不屑一顧,可是你居然不是他的女兒,雲萱才是!娘為了一己私心,害死了雲萱的娘,你竟然也步她的後塵,要害雲萱。你就不怕遭到報應麼?不是,錯了,你已經遭到報應了,這是報應,報應啊!”二哥流著淚說道。
他忽然直挺挺地跪到了我面前:“四妹妹,我代我娘和明珠向你道歉,明珠做出了這樣的事,差點害了你……我不求你能原諒她,她如今也是自作自受,但我知你一向心善,只求你……饒她一命。”
“我要取她的性命,就不用等到今日了,我答應你,可是如果是別人要取她性命,我不會救她!”我說道。我只能答應他不親自動手,但我知道凌明珠非死不可,知道了一切,以凌暮天的為人,不會容許她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