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鯤一直沒醒, 韓遠便候在療養艙的旁邊處理著公務。
忽然聽到細微的響動，他抬起頭來, 看到韓鯤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正推開療養艙的艙門想要坐起身來。
韓遠連忙迎了上去：“別這麼急著起來啊, 你的身體感覺如何？”
聽到他的聲音，韓鯤愣了一下，似是還有些不適應。
抬頭對上韓遠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心之色，他眨了眨眼，好似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身處何處。
彎了彎眼角，韓鯤喚了一聲道：“父親。”
他這一聲讓韓遠微頓了一下，瞧向韓鯤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打量。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只覺得韓鯤醒來後性格似是有了些變化。
這種變化很難說清楚, 就彷彿他忽然經歷世間風雨沉澱，不過一想韓鯤大難不死，醒來後性格變化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若是硬要說性格變得如何……好像是比之以前變得有些……溫婉了？
這個詞弄得韓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被自己給雷到了, 搖搖頭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丟出去, 見韓鯤目光在房間中搜尋著什麼，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
“梅瑞緹絲他被皇子接走療傷去了。”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來一件事，於是問道：“我說鯤而……你知道梅瑞緹絲他是自然人魚嗎？”
韓鯤動作一頓，略去面上的表情，對上韓遠的目光清澈不含一絲雜物：
“他是不是自然人魚，和我喜不喜歡他並沒有關係。”
他這麼一說, 頓時讓韓遠覺得自己方才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咳了一聲，將這個話題略過，抬頭卻見韓鯤正在撇去身上的營養液。
韓遠自覺背過身去，等他穿好衣服才轉回來：
“你不先再去做個檢查嗎？”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韓鯤將軍服的釦子扣至最上一個，韓遠看著他，再一次確定他身上多了一種以往不曾有過的氣質。
內斂而深邃，那是一種經歷過許多事情沉澱下來的味道。
穿戴好衣物，韓鯤軍裝筆挺，渾身上下一絲不苟的軍人氣息又將韓遠先前生出的懷疑給衝散，他微微轉頭，臉上的偽裝物已經除去，一張溫柔雅緻的面孔令韓遠直想嘆息。
“而且我現在很想去見他。”他微微垂眸，眉梢眼角暈出一抹笑意。
韓遠被他的表情一驚，等回過神來人已經消失不見。
不禁糾結愛情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
等一離開房間，韓鯤的表情便黯淡了下來。
前世與今生的記憶相融合，前塵往事盡數回想起來，羞愧和心疼的感覺湧了上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自己又給他添了很多麻煩。
想要把那個狀態的自己給救回來，不知道他又付出了多少代價……或許迪蘭說的挺對，碰上自己梅瑞緹絲根本就是在做個賠本買賣。
心臟深處的刺痛和酸意折磨著他，韓鯤只恨不得能立刻飛到梅瑞緹絲身邊。
對了，他現在好像在那個皇子身邊……
前世跟在梅瑞緹絲身邊那麼久，他對於魔法方面的知識也多少有些瞭解，現下對於元戈夏的真實身份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上一世，他因為靈魂的氣息洩露引來了蟲後惹得自己家破國亡，之後雖然他一直未說，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對這個感到耿耿於懷。
而在他死後，梅瑞緹絲卻親手在他的靈魂上下達了封印，令他的氣息不會洩露出去，招惹來上一世一般的慘劇。
……他真的欠梅瑞緹絲太多了。
快步走到飛船的通訊室，一路上無視了那些人看到他如同見鬼一般的目光，韓鯤淡淡道：“替我向皇子殿下傳送通訊請求。”
“是，是！”下級軍官愣了一下，看著韓鯤的眼睛下意識的回答道。
手下開始操作儀器向皇子所在的艦隊傳送對接請求，下級軍官心裡暗暗感覺：韓上將醒來過後，好像氣勢更加懾人了，莫非這就是經歷過生死後所帶來的提升？？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明面上說出來的，所以只是在內心暗暗嘀咕。
請求訊號很快發出，韓鯤本以為自己要被對方給晾上一會，卻沒想到對面很快接通了。
皇子氣色不是很好的面容出現在了光屏上，兩個男人對視一番，久久沉默之後，皇子開口道：
“你醒了。”
“對，我醒了。”韓鯤道。
這段看似毫無意義的對話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有些一頭霧水，只有兩個當事人最清楚他們話中的含義是什麼。
看著韓鯤，皇子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些。
在看到正主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自以為很像的言行舉止不過是個冒牌貨罷了。
當兩人擺在一起的時候，便立刻分辨出真假。
也難怪，梅瑞緹絲他……唉，現在也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了。
閉了閉眼，清理掉無用的思緒，皇子道：“他就在我這裡，你過來接他吧。”
“嗯，麻煩你了。”韓鯤微微頷首。
兩個人和平的對話，讓先前還稍微存在著一點看好戲心理的人們有些面面相覷起來。
這個……不是說這兩個人之間是情敵關係吧，現在這股分外和諧平靜的場面是怎麼回事？？
結束了一番簡短的對話，經歷了數分鍾的等待，韓鯤登上了皇子所在的飛船，然後在侍衛的帶領下他來到了皇子指定的房間裡。
站在門前，稍稍深呼吸了兩下，韓鯤輕輕敲門。
“請進。”那是皇子的聲音。
韓鯤不動聲色，面前的感應門自動開啟，然後他便看到了門內的場景。
“……領主大人。”
男人的眼眶微紅，聲線顫抖。
梅瑞緹絲從水中探出頭來，眉梢微挑，似是在問他“怎麼了”一般。
強行壓下心中洶湧的情緒，走到池邊，韓鯤半跪下來，輕輕執起梅瑞緹絲的手語調真誠道：
“對不起，讓您費心了。”
皇子悄悄的離開，給他們留下單獨的空間。
他的時間並不充裕，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
在皇子離開之後，室內的氣氛重新歸於平靜。
韓鯤的手輕輕攏起，握住掌心潔白如玉的手指。
梅瑞緹絲撐起身子，讓自己坐到池邊，看著韓鯤輕輕的摩挲著他的手。
似是覺得有些膩歪，他將手抽出，然後聽韓鯤道：
“領主大人，您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
韓鯤的目光落在他依舊不是很好的臉色上，記憶中的梅瑞緹絲是那樣的強大，彷彿任何事情都不能傷到他一般，他何時有過現在這樣憔悴的模樣？
一想到這都是因為自己，他就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見男人眉宇間滿是愧疚的樣子，梅瑞緹絲微微顰眉，不喜歡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不要把我想象的那麼脆弱。”
身為深淵領主，哪一個不是皮糙肉厚耐抗耐打的？甚至梅瑞緹絲他只要待在海域之上，便沒有人能夠殺死他，現在不過是虧損了些元氣，哪裡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韓鯤輕輕搖頭，岔開話題道：
“領主大人，在這個世界裡，您有什麼可以療傷的方法嗎？或者這裡有沒有什麼可以恢復您傷勢的東西？”
“這種低魔位面裡哪裡有什麼好東西？”梅瑞緹絲表情不是很在意。
心中卻是暗暗思索，魔蟲後也在這個位面裡，在當初與韓鯤立下契約後，他們三個實際便在冥冥之中被命運牽引起來。
當年戈夏死去，他將他的靈魂設下封印放入轉生之河，卻沒想到他會飄的如此之遠，甚至都離開了原來的位面。
當初他再也感應不到戈夏的靈魂轉生到了哪裡，而來到這個位面之後他便想明白了。
正是因為當年蟲後被他打的狼狽逃竄到了別的位面，所以戈夏才會被牽引至這裡，而他不過是睡了一覺便穿越位面，也是這個緣故。
無論如何，命運都會牽引著他們去完成當年的契約。
但是，原先戈夏，或者說韓鯤因為他設在靈魂上的封印隱藏了氣息，魔蟲後隱藏在星海之中感應不到他，但是現在他們三方全都置身於這個位面，而韓鯤身上的封印也被解開，這時候魔蟲後再發覺不出他們來了這個位面，那她也不用混了。
恐怕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有所行動，他不能一直保持虛弱的狀態。
但是這個位面也沒有什麼能夠恢復傷勢的東西……目前最好的辦法就只有透過睡眠來自我治癒了。
人魚用手撐起下巴，心裡暗暗道：真煩。
在這種低魔位面裡面，做什麼都得瞻前顧後的，不過食物倒是很豐富就是了。
梅瑞緹絲沒有說話，但是他所想的那些韓鯤也是能明白的。
輕輕的撥出了一口，壓抑下心頭的抽痛，韓鯤將額頭抵在梅瑞緹絲的額心輕聲道：
“請不要委屈自己，只要能讓您開心，不管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哪怕是在低魔位面裡面，也會存在著一些能夠打破法則的事物，我可以陪您去找，這個位面一定存在著能令您恢復的寶物。”
額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男人的體溫透過接觸傳來，人魚的面上有些恍惚，感覺體內的某一處似乎也被這熱度所感染，十分奇妙。
下意識的偏開頭，人魚細細將面前的人類打量一番。
感覺……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因為記憶融合的緣故吧？
意外的，他並不討厭這種改變。
略微沉思了一下，人魚道：“那好。”
韓鯤聞言，眼角彎起，露出一個無比開心的笑容來。
梅瑞緹絲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的臉，忍不住抬起手來輕輕戳在韓鯤的頭上。
韓鯤頭一歪，然後又很快正了過來。
此時梅瑞緹絲又將手指戳了上去，韓鯤又是一歪……
如此反覆數次，梅瑞緹絲就彷彿上癮了一般的戳個不停，而韓鯤心甘情願的做著人魚的人形不倒翁，任他玩鬧。
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人魚，韓鯤唇角不知不覺揚起，眉眼化作一汪水來。
任何讓領主高興的行為他都願意去嘗試。
戳了一會，梅瑞緹絲似乎終於失去了興趣，他打了個哈欠，重新回到池中。
“我困了。”他這樣道。
韓鯤叫人魚已經沉至池底閉上眼睛，想起他身上難以填補的虧損消耗，眸色微微便暗，輕聲道了一句：
“好好休息，我過段時間再回來見您。”
離開房間關上門，韓鯤身上氣勢驟然一變，眼角眉梢都洋溢出凌厲的刀鋒氣勢。
醒來後大過急著見領主，他都忘了去見見那個陰了他一把的人。
在到星盜的飛船上之前，韓鯤唯一有所接觸的人也就只有他的副官了。
想到自己如此青睞信任的人卻是在背後對他下如此黑手，韓鯤低笑一聲。
轉世到這個世界的自己還是太過稚嫩，以至於竟然都沒看出自己的副官早已被蟲族埋下隱患，當真是失職。
剛轉過身，卻突兀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似乎在自己恢復記憶之前，那時候自己疑心梅瑞緹絲的身份，所以在他的身上套了一個監控環，還警告他自己會一直監視他…………
韓鯤面色僵硬起來。
想起這件事情，他只恨不得能夠回到過去，抽那時候的自己一頓。
但是隨即又想到，領主大人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悅來。
再回想起自己恢復記憶之前，與梅瑞緹絲單獨相處時，他所表現出的種種跡象和態度……
韓鯤眸色稍暗，心中忍不住浮現出某種猜想。
是不是……梅瑞緹絲對他其實有幾分特殊的？
心跳的有些快，他抬手按了按胸口，按耐下有些過於激動的心情。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儘快解決身邊的蟲族內鬼，以及尋找能夠恢復領主大人傷勢的東西。
轉動腦筋，他又憶起一些細節，那時候沒有記錯，似乎星盜對梅瑞緹絲的表現不是很一般的樣子？
為什麼會那樣？如果他沒猜錯，那恐怕是將領主大人給當做了自然人魚吧。
說起來，現在這個位面的許多人類恐怕也都是這樣認為的了。
只不過，星盜為什麼會先入為主的覺得梅瑞緹絲是自然人魚？這其中沒有別人搞鬼，韓鯤是說什麼也不信的。
一抹殺意從心中閃過，韓鯤將調查演唱會之前任何與星盜接觸的可疑人物放到了行程的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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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和助理很幸運，那時候星盜為了不嚇到嬌弱的自然人魚，同時也存在著用他們來威脅梅瑞緹絲的心思，所以沒有先直接將他們給咔嚓掉。
只不過為了讓他們安安靜靜的不搞事，還是給他們身上用了一些藥物，以至於李哲一直到被救出的三天後才醒來。
醒來過後，找不到梅瑞緹絲的李哲一登上星網，鋪天蓋地的都是梅瑞緹絲是自然人魚的新聞。
哦，附上他神奇的將韓上將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短影片。
李哲：…………
他家藝人是自然人魚，他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訊息的。
掀桌！！！！
李哲的內心是崩潰的，再一回想當初遇見梅瑞緹絲時的種種事情，才發現根本是自己想歪了！！
什麼因為家族內鬥失敗而被送去改造成人造人魚的小少爺……噫現在想起來羞恥滿滿啊！！！
看那個影片，梅瑞緹絲只怕在自然人魚中的地位還不低……
分分鐘腦補出一起，自然人魚暗戀上聯邦上將，隱姓埋名偽裝成人造人魚與他立下婚約的劇本，李哲忽然抽了抽嘴角，啪啪扇了自己兩下。
呸！肯定是星盜給他用的藥還有後遺症，瞎腦補個什麼呢。
說梅瑞緹絲暗戀韓鯤？鬼信啊！！
倒是韓上將深陷其中還差不多恩……
李哲嘆口氣，檢查一番確定身體無誤後，他被告知梅瑞緹絲被皇子接去休養，現在還沒回來。
李哲：…………
韓上將，我看您頭頂有點綠……
他感到一股淡淡的悲傷，藝人不在身邊的李哲只好在網上安撫主角粉絲的情緒，對他們表示演唱會可能要看梅瑞緹絲的身體恢復狀況如此再做決定了。
噼裡啪啦的打著字回覆梅粉們，李哲面上的笑容卻漸漸淡了下來。
梅瑞緹絲是自然人魚，而且貌似還是個地位不低的自然人魚。
……他真的還會留下來做一個不起眼的小藝人麼？
或許……等到時候他接到的就是，梅瑞緹絲發來的辭呈吧。
動作逐漸緩慢下來，李哲沉默的看著網上梅粉們或擔憂或鼓勵的留言，勉強從臉上擠出一個微笑來。
正收拾心情中，忽然光屏上彈出一個通訊請求，在看到那個名字時，李哲眼瞳萎縮，幾乎是爆發了單身三十年的手速點了【同意】的按鈕。
謝天謝地，光屏上出現了梅瑞緹絲的臉，雖然看上去狀態還有些不好，但是那眉宇間的漫不經心真是怎麼都不會讓人認錯！
“梅瑞！你感覺還好嗎？！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李哲撲到螢幕前道。
“他們能對我做什麼？”人魚奇怪的看他一眼。
李哲撇嘴，心說像你這樣單純不問世事的人魚怎麼知道人類的險惡！說不定他們就把你抓去解剖研究了呢！現在星網上還有人在質疑那個影片到底是真是假，畢竟讓一個被開膛破肚毫無聲息的人在頃刻間恢復如初，那還不如讓他們相信那是事先準備好的合成視頻呢！
所以說現在韓上將還好麼，活蹦亂跳著麼？
人魚並未get到李哲擔憂的點，斂著眼神情散漫：“總之，我現在沒事，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我可能不會回來。”
見他有要結束通話通訊的樣子，李哲連忙道：“等等！梅瑞！”
“恩？”人魚看向他。
“那個……”李哲有些忐忑：“你……還準備開演唱會麼？”
咬咬牙，他將真正想問的問題給吐出口：
“或者……你還想當明星麼？”
拳頭微微握緊，耳邊卻聽到梅瑞緹絲帶著點疑惑的聲音：
“當啊，為什麼不當？”
李哲驚喜的看向梅瑞緹絲，然後便聽他繼續道：“演唱會，自然也是要辦的，不過我現在沒有時間，你給我推遲吧。”
說著，梅瑞緹絲舔了舔唇角，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去現場品嚐那麼多美味情緒的機會？
李哲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因為他已經被驚喜給衝昏了頭腦，連連道：“好！好！我這就在網上去給你弄公關！不過到時候演唱會我們在安保方面得加強一番，你是自然人魚的事情現在傳的全星際皆知，指不定到時候會有什麼牛鬼蛇神來演唱會上面搞事情……”
他的話讓人魚正準備結束通話通訊的動作一頓。
“星網上現在都在傳這個麼？”梅瑞緹絲眯眼。
“對啊，怎麼……這對你會不會有什麼影響？”李哲皺眉。
“不，沒有什麼影響，或者說……這正合我意。”人魚勾唇。
有了自然人魚這層外皮，那麼他可以行動的範圍也會稍寬一些了。
說起來，他最好去見見這個位面的人魚們了，說不定會有一些意外收穫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