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運會規定每個專案, 每個班都要至少派兩個人參加, 三個年級這樣一統計,人數很多,賽程也比初中時候長多了, 足足要花兩天半的時間。
喻冬參加了定點投籃、4x400米接力和羽毛球比賽,拿到賽程安排表一看, 張敬頓時佩服:“太爽了吧,一天就一項。”
“一個比賽要好幾輪的。”喻冬辯解。
張敬參加的專案比喻冬要多, 而且有一個他最拿手的乒乓球比賽。他認為自己至少能拿到前三名。
“去看比賽嗎?”張敬問喻冬, “看宋豐豐跑步,他一會兒跑1000米初賽。幾點來著?”
和張敬相比,喻冬在班上其實有點兒孤僻。以前在初中和宋豐豐張敬坐在一起, 宋豐豐和張敬都是人緣很好的人, 朋友來找宋豐豐或者張敬聊天,喻冬有時候也會參與到談話中去。
但現在喻冬的同桌是鄭隨波。兩個人都屬於非常自得其樂的型別, 張敬認為即便一週不跟任何人說話, 他倆也可以過得很好。
喻冬有很多事情是張敬不曉得的,就像他心裡深深藏著的某些秘密,是只對宋豐豐才可以坦白的。
可張敬還是很喜歡喻冬。喻冬和他、和他們周圍的很多人都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讓他顯得很特別。
也因此很有意思。
宋豐豐私底下找過張敬,讓他有空就多帶帶喻冬玩。你很煩啊張敬這樣回答宋豐豐。“他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啊。”他說, “在智力水平上,我跟他的距離比你更近,還用得著你提醒。”
宋豐豐當時就嘿嘿笑了。
聽到張敬的問題, 喻冬幾乎脫口而出:“還有十分鐘開始。”
“那我們在這裡等著,他一會兒肯定要跑過來的。”張敬又繼續翻表格,“他今天還有什麼比賽?”
“上午還剩一個鉛球,十一點。”喻冬很快回答,“下午有接力跑和立定跳遠,一個三點,一個四點二十。”
張敬很佩服:“你記性真好,我的400米跑是幾點來著?”
喻冬:“……不知道。”
張敬:“你也順便記記我的好不好?光記宋豐豐的……”
喻冬眯眼回憶,發現他連自己的羽毛球比賽是什麼時候都沒記住,連忙抓過賽程表和張敬一起研究。
會場廣播裡傳出吳?擁納?簦?衷謖駒諛兇?000米初賽起跑線上的暫時還沒有宋豐豐。喻冬和張敬呆著無聊,在大本營裡找到一副飛行棋,鋪在地上玩起來。
大本營裡人不多,有的去檢錄了,有的去買吃的,孫舞陽和幾個學生守著大本營,巨大的孔雀頭和粉紅色水母的組成部分堆在他們身後。
“你是攝影協會的?”有同學看到張敬的相機包,好奇湊過來問。
“不是,就興趣。”張敬有些驕傲,“我是生物標本協會的副會長。”
孫舞陽:“哦哦,我聽過,就是那個成立沒多久就要倒閉的協會。”
張敬:“老師,雖然我臉皮厚,但我也要面子的!”
飛行棋兩個人不好玩,他倆把孫舞陽和另一個同學也拉了過來。玩著玩著,宋豐豐那一組已經開跑,他一開始還沒領先,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才加快速度,風一樣經過了高一一班大本營的位置。
張敬和喻冬玩得很投入,直到廣播裡說出“男子1000米初賽全部結束”,倆人才猛地醒悟過來。
張敬:“……算了,繼續吧。”
喻冬:“好的。”
兩人繼續沉迷地扔骰子。
宋豐豐回到八班的大本營,吳?右泊又饗?ㄉ舷呂矗??諉凸嗨??br> 吳?硬渭擁南釒慷際敲魈觳趴?跡?裉煺庖惶燜??徑家?諡饗?ê吐罌朔縝岸裙?k不八?及詘謔鄭?豢隕??袷且釗袼頻摹5?對犢吹街k娌缸鷗咭灰話嗟鈉熳喲優艿郎獻吖15套?蛔x耍?崍肆狡克?統騫?ァ?br> 宋豐豐在大本營裡歇了一陣,又出發去參加鉛球的比賽了。
到了鉛球比賽的檢錄處,他終於看到在人群裡探頭探腦的喻冬和張敬。
喻冬太打眼了,人那麼多,宋豐豐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宋豐豐臉上不由自主地扯了一個笑,壓不下來。
“你們剛剛沒去看我比賽,我看到了,居然在跑道邊上下棋。”他抓起張敬的相機,“所以沒拍到我的英姿!”
“大佬,我這個是膠片機,裝膠捲的,一卷才拍多少張啊,一卷多貴啊。”張敬開始耍賴,“我是特地留著膠捲,給你和喻冬拍同場競技照片的。”
宋豐豐眉毛一挑,饒過了他。
喻冬和宋豐豐都要參加下午的4x400接力跑,而且兩個人恰好抽籤分到了同一組。
宋豐豐對張敬的安排表示很滿意:“大佬請你喝奶茶。”
鉛球的比賽場地非常曬,沒有任何遮擋。喻冬和張敬都把冬天的校服外套罩在了腦袋上,即便是這樣,喻冬的臉還是被曬得發紅發燙。
他希望無論輸也好贏也好,宋豐豐能夠在他的臉被曬脫皮之前結束比賽。
報名參加鉛球比賽的選手大都體格肥碩健壯,宋豐豐站在裡頭,顯得很瘦。
“他們班報鉛球的人不夠,所以宋豐豐就頂替上了。”張敬找好角度和位置,給宋豐豐拍了兩張照,“我估計連前五都扔不到。”
他話音剛落,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對面觀戰的人群中,有鏡頭拍攝閃動的光芒。
張敬下意識地盯著那個方向,隨即發現對面居然架了三臺相機。
而且都是數碼機,不是他這種膠片機。
他愣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相機對準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邊的喻冬。
市三中的攝影協會在市內小有名氣,拿過不少獎,還常常參加市裡攝影協會的各類活動。在學校的大型活動中他們也被批准進行攝影記錄,但漸漸地,攝影協會開始在校內售賣某些風雲人物的照片,被學校抓住批評了好幾次。
顯然他們這一次的目標人物裡,有喻冬。
張敬知道喻冬不喜歡被人圍觀,更別說被人拍照了。他連忙把喻冬腦袋上的校服扯了扯,讓他遮住自己的臉。
“小心曬太多了,你臉會脫皮。”
喻冬用校服的衣袖在鼻子下方打了結,遮去了大半張臉。
沒多久,對面的相機就悄悄消失了。
宋豐豐也結束了鉛球比賽,他的排名甚至沒能進入前八。
將近十二點,最後一場比賽是男子200米短跑。三人買了吃的喝的,在主席臺邊上的巨大樹蔭裡坐著吃喝。鄭隨波正在起跑線上做準備,他穿了一身運動服,看上去精神很多,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喻冬仔細一瞧,發現這人臉上還貼了一張水母的貼紙。
喻冬:“……”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吳?擁鈉烙鎩?br> 水母貼紙是班上女同學在文具店裡買的,嘻嘻哈哈地往手臂和臉上貼,說是強化班級吉祥物的形象。喻冬到現在都不理解為什麼要選擇水母做吉祥物。
鄭隨波脾氣太好啦。他想,誰都能找他玩,誰都能逗他玩。
喻冬說心裡話,其實有點兒羨慕。就比如同樣的,他也羨慕宋豐豐和張敬。
吳?喲優艿懶硪槐吲芾矗?吶鬧k娌?綈蛩盜司涫裁礎:悶2?鬧k娌ㄋ婕淳團?耍?逅?笮ψ排芸?謀秤昂鵒司洹澳隳源?盜恕薄?br> 張敬:“喔唷,鄭隨波這麼兇的?”
喻冬:“……吳?郵翹乩?!?br>
吳?踴氐街饗?ㄉ希?郵?閌擲鎝庸?罌朔紓骸跋衷冢?兇?00米短跑即將開始,由我來為大家現場解說。”
喻冬發現吳?郵歉鎏乇鵡芎?兜娜恕?br> 他先是語速極快地介紹了起跑線上的選手,講到鄭隨波的時候利落乾淨地來了句“高一一班的水母代表,鄭隨波”。
鄭隨波氣得亂蹦:“閉嘴!”
他話音剛落,發令槍響了。
喻冬、宋豐豐和張敬拿著冰紅茶,同時發出喟嘆:“哎呀……”
起跑比別人慢了一步的鄭隨波在之後的路程中也未能趕上,成了最後一名。
這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場比賽了,操場上不少人已經漸漸離開。鄭隨波從終點線的同學手裡拿了一瓶水,大步走向主席臺。
吳?釉諡饗?ㄉ鮮帳岸?鰨?吹街k娌ㄐ埕耵褡呃矗??ζ擦斯悴ド緄娜耍??砭團堋?br> “站住!”鄭隨波追著他跑,“不要跑!”
喻冬他們已經隨著人群往車棚移動,吳?雍橢k娌巧肀擼??強吹轎?踴乖詒吲鼙噝Α?br> 張敬:“你同桌也怪怪的。”
宋豐豐摸著下巴,許久沒吭聲,在跟喻冬回家的路上,他逮了個說悄悄話的機會問喻冬:“鄭隨波和吳?郵鞘裁垂叵擔俊?br> 喻冬:“你覺得是什麼關係?”
宋豐豐盯著他,眼睛一點點睜大,半晌才“哦”了一聲。
看他表情,喻冬覺得他想的東西可能不太對勁:“你想到了什麼?”
“……摸屁股的關係?”宋豐豐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喻冬:“沒有!”
下午的接力跑上,宋豐豐如願和喻冬一起合影了。
張敬給他倆拍完之後又跑到關初陽的跳高比賽場地,捧著臺膠片機左衝右突,佔據有利地形。
“你跑那麼快,一會兒讓讓我唄。”
喻冬戳戳宋豐豐。
宋豐豐正看著張敬離開的方向發出怪笑,聽到喻冬的話才回過頭:“那不行。”
喻冬伸胳膊伸腿地熱身。起跑線上的發令槍已經響了,他和宋豐豐都是關鍵的第三棒,一直在旁邊等候。
“很曬。”喻冬也不過是跟他開開玩笑,並不真的打算讓宋豐豐讓自己。
宋豐豐看著喻冬,半晌才慢吞吞開口:“喻冬,這是競技比賽,我不能讓的。班上同學都看著。別的事情我都可以讓你,最後一個彈蝦都可以給你,但這種事情不行。”
他這樣認真,喻冬反而不好意思了。
“我開個玩笑。”
“那我也要解釋清楚。”宋豐豐振振有詞,“你不要誤會我。”
喻冬對他笑了一下。天氣太熱了,他不過在烈日下站了一會兒,臉上就已經紅起來,像是被灼傷了一樣。
宋豐豐看著喻冬的臉,喻冬沒好意思回應他的眼神,一雙眼睛只盯著跑道。
學委是第二棒。他雖然個子不太高,腿也不太長,但跑動頻率非常快,第二圈跑過一半,他已經領先八班的人一個身位,佔據第一。
“陳??!陳??!”一班的拉拉隊在場邊尖叫,學委二班的女友也混在裡頭大喊。
喻冬和宋豐豐站上了起跑線。
他們開始移動了。
接力棒穩穩地交到了喻冬手上。
八班是第二個交棒的,宋豐豐狂奔出去,追趕喻冬。
喻冬雙耳只聽到風聲和喧嚷的人聲。他們高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所有的聲音,這個區域裡所有的聲音,全都匯合成了自己的名字。
他在瞬間覺得心慌,但很快,眼角餘光瞥見了已經和他齊頭並進的宋豐豐。
喻冬的恐懼也突然消失了。
他咬緊牙關,收縮腹部,拼命往前跑。
宋豐豐先將接力棒交到最後一個人手中,緊接著,喻冬也交棒了。
兩人又往前跑了幾步,喻冬叉著腰喘氣,宋豐豐拍了拍他背,把他往跑道邊上啦。
宋豐豐的手臂有力且溫暖,他攬著喻冬的肩膀穿過人群,像是把喻冬護在身邊一樣。
喻冬感覺自己有點兒喜歡校運會了。
他抬頭正要跟宋豐豐講話,忽然瞥見斜對面有人衝自己舉起了相機。
喻冬下意識抬手遮住了眼睛,往後退了一步,不巧正好踩在一塊磚頭上。磚塊是用來固定記分牌的,被喻冬踢開了。掛著分數和班級的鐵架子搖搖晃晃,被風一吹就倒了下來。韓老師正站在架子旁邊,她沒有注意到往自己頭上砸下來的鐵架。
喻冬一把甩開了宋豐豐,立刻伸手去攔。
關初陽的跳高成績不錯,張敬守著看完了她的比賽,又舉起相機幫她和朋友合影。
幾個女孩擺好了造型,張敬正要按下快門,忽然見到鄭隨波穿過操場跑回大本營。
“喻冬腦袋被砸了!”鄭隨波揮動雙手跟孫舞陽說,“很多、很多血!”
孫舞陽大吃一驚,立刻往校醫室趕。
張敬也從地上爬起,衝關初陽揮揮手:“不拍了。”
他把相機揣進相機包裡,拔腿就往校醫室跑。
上次喻冬被砸腦袋的事情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因而非常緊張。
校醫室裡擠滿了人,運動會上最多的就是中暑的學生。足球隊的隊長拎了兩個隊員來校醫室包紮,倆人的手肘都受了傷。
“宋豐豐,你也中暑了?”
“不是,陪朋友過來的。”
喻冬的眉毛上方被鐵架子上凹凸不平的突起物劃破,流了一點兒血。不多,但順著眼睛淌下來,乍一看是有點兒嚇人。孫舞陽和張敬趕到校醫室,確定喻冬沒有大問題之後,全都很想罵一罵鄭隨波。
喻冬在校醫室裡歇了一陣,宋豐豐一直陪著他。
“你不參加比賽了?”
“還沒到時間。”宋豐豐抓起他的手錶看了看,“我再陪你十分鐘。”
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過來探望喻冬,韓老師還讓喻冬到家裡去歇一歇,校醫煩極了,乾脆將喻冬和宋豐豐趕了出去。
“不要出汗沾水啊。”校醫叮囑。
不能出汗的喻冬便趁機呆在了一旁,悠閒地吃零食聊天。眉骨上方隱隱作痛,但只是皮外傷,還能忍受。
宋豐豐的隊長離開了一陣之後,又帶著班上同學來校醫室休息,這回是真的中暑了。
喻冬和宋豐豐見他忙來忙去,精力像是永遠也用不完似的。
宋豐豐摘了兩片人臉那麼大的榕樹葉子,和張敬一左一右坐著,給喻冬扇風。喻冬背靠在石凳子上,悠閒地翹著二郎腿,感覺自己彷彿一個不思朝政的昏庸帝王。
手機在他褲兜裡震動了一下,喻冬掏出來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這個月真的沒有生活費了,勸你儘快跟爸爸道歉,不然我又得去幫你處理亂七八糟的事情。】
喻冬收起手機,仰頭看著從樹枝縫隙裡漏下來的陽光。方才的混亂讓他的興奮消失了,這條簡訊加深了他的憂愁。
“我沒錢了。”他對張敬說,“你知不知道一個未成年人有什麼辦法可以合理合法地掙錢?我可以去你家的診所打工嗎?”
隊長正跟宋豐豐搶奪榕樹葉子,聞言插話:“我有辦法,很合適你。”
喻冬一下坐直了:“什麼?”
“你能幫我們隊裡的隊員補補課嗎?”隊長指著宋豐豐,“不求很高,就補成跟宋豐豐那樣,能考及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