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 你毀了兒子當大俠的機會……”
吃過晚飯, 一家人坐在茶几旁看起了電視。薛哲剛剛經受了重大打擊還沒緩過來,抱著沙發靠墊一臉的哀怨。可惜包暖不為所動,一份報紙拿手上看得氣定神閒, 全然不把就差咬著手絹嚶嚶哭的兒子放在眼裡。
不赦坐在他旁邊,看薛哲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他想安慰一下,便道:“學武其實也沒什麼好……”
若他有選擇權, 寧可要薛哲這樣平凡的生活, 也不想在刀光劍影裡拼出一身功夫。
“可那是我的夢想!”薛哲繼續鬱悶。
“夢想有個什麼用?”包暖掃了兒子一眼,“當年你媽我還是市跳水隊的第一名,夢想是為國出征拿世界冠軍——要不是你爺爺一心想為國家培養高技術人才硬把我拉回來上學, 現在還有伏明霞什麼事。”
她又瞟了眼傷心得異常做作的兒子, 撇嘴道:“再說,就憑你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 還想練武?哪怕是你爸, 當年也是很下過一番苦功的。”
“暖暖,我說你可不可以不要拿我來當下限……”一直裝著沒聽見的薛此榮終於憋不住了,“還有兒子,你現在都這麼大了,要練武也來不及了, 認了吧。”
“還不是被你們耽誤了!”薛哲悲憤道。
看他一臉悲慼,不赦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薛此榮說的是事實, 薛哲現在快二十五了,該發育的地方都發育得差不多,要練武,哪怕他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全搭進去也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除非……有哪個已有所成之人,犧牲自己,為他打通經絡,重塑武體,再加上他足夠努力,才能追上那失去的二十多年時光。
沉默地望著薛哲的側臉,不赦開始認真考慮這一方法的可行性。
“而且你有那個時間練麼?別的不說,你能學小赦那麼用功?”
“……”薛哲頓時消音——這話是真的,要真讓他每天幾個小時幾個小時的重複同一招(不赦確實這麼幹過),又或者是坐在那裡不動練內功,他還真練不下來,
“其實當初我想過教你一點基本功。”薛此榮又道,“就算不能習武,學些調息吐納的法子,用不了多少時間,可是……”
“怎麼了?”看薛此榮吞吞吐吐,薛哲疑惑道。
“當時和你爹說好的是不影響學習學一點無所謂……”聽到這兒,包暖插話進來,只是不知為何,她臉上難得的掛了層寒霜,彷彿想到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結果你倒好,第一次考試,三門一百!”
“一百分你還不知足啊……”
“加起來一百!”包暖咬牙道。
“……”薛哲頓時默了——好吧,他小時候貌似確實是頑皮了點,不思進取了點……
“兒子啊,不是老爸不給力,是你自個兒不爭氣,”薛此榮踱過去,拍了拍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薛哲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從小就告訴你,要好好學習——你看,現在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了吧?”
“……我、恨、應、試、教、育!”薛哲咬牙切齒地說。
遭受重大打擊之後薛哲有些心灰意冷,拉著不赦就要回家。不過半道上被自家老爹攔了下來,說是很久不見,不知不赦身手有沒有什麼進展,要一起練練。
他們兩個去切磋,薛哲只能坐在沙發上陪老媽看電視。恰好放到個武俠片,薛哲眼看著電視上大俠高手飛來飛去武功特效天花亂墜,不由長吁短嘆起來。
“你真想練武?”
“倒不是真想,”薛哲耷拉著腦袋,“我也知道自己沒那個毅力,就是一想到我當不了大俠是因為考試成績不好,有點鬱悶就是。”
要是因為先天不足或者後天影響之類,好歹說起來也有幾分“天妒英才”的悲涼,結果到了他這兒,居然是因為tmd的成績不好……
“你要是能把人家那認真努力的勁頭拿到學習上來,我也不用那麼頭疼嘍。”包暖搖頭道,“不過這孩子脾氣不錯,挺招人喜歡的,可不像你小說裡寫的那麼嚇人。”
“那是現在,”薛哲撇嘴,“你是沒見他當初那樣,我差點沒讓他一刀切了。”
回首往事,薛哲下意識摸了摸臉。之前那道被不赦劃出來的小刀口很快就癒合了,現在已經連點痕跡都看不到,但一想起當初初見時的驚心動魄,他依然心有餘悸。
“對了,你將來打算怎麼辦?”
“什麼將來?”這話讓薛哲一愣。
“你總不能一直養著人吧?就算你養得起,那孩子看起來也是個有骨氣的,能就這麼一直讓你照顧著?”包暖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看得出,薛哲大概根本沒朝這個方向去想。
薛哲一時沉默,包暖放下報紙,起身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養人一時容易,但是後面還有個一世,既然他現在很依賴你,你也得肩負起這個責任來——加油吧,兒子。”
將來啊……
嫌屋裡空氣不好,薛哲走到陽臺上去吹風。他靠在欄杆上,望著黑沉沉的夜空,開始認真思考包暖的話。
她確實提醒了從沒想到這點的薛哲,該為不赦考慮一下未來了,畢竟,他不能一直把人留在身邊。
可是適合他的,又是怎樣的未來呢?
他現在十五歲,按說正是該上高中的年紀——不過這個選擇只是在薛哲腦子裡面冒了一下就消失了,開玩笑,他又不是不知道高中三年有多摧殘人,把不赦送進去受應試教育的折騰?
除非他瘋了。
若是要從不赦本身的能力考慮,當個武術教練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他所學的大多是戰鬥的技巧,殺人效率一等一,用於強身健體效果倒未必有多好。如果是要學防身術的人,往往更傾向於名聲比較響亮的空手道和跆拳道,就算開了武館怕是也招收不到什麼正經的學生。
要是臉上沒有那塊礙眼的刺青,不赦倒是可以考慮去當明星。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又有一種尋常人難以模仿的冰冷氣質,使人見之難忘,又有好身手,演武打的話連維亞都不用吊。
可是他那個性格……薛哲搖了搖頭,想混娛樂圈光有實力可不夠,那地方水比現在的江湖都深得多,更何況明星大多沒怎麼有隱私權,萬一別人八卦不赦翻出什麼不該翻的東西,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明星是不成,不過武術指導好像可以考慮一下,就不知道這一行有什麼要求沒,還得好好打聽打聽……
腦子裡面過了一圈貌似有用的職業,薛哲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像個老媽子了。
這心態跟當年他媽媽抱著一摞大學資料晝夜不眠地翻來揀去的時候,是何其相似啊……
算了,反正小鬼年紀還小,按照法律他至少得把不赦養到十八歲——薛哲毫不客氣而且非常自然地把自己定位為不赦的監護人——等他成年再操這個心也來得及。
不過在這之前,有些事情得做好準備,比如不赦的性格。他現在還是太獨了點,除了自己,幾乎不怎麼跟人打交道。這種性格現在看來還無所謂,等他長大一點不得不跟外人打交道的時候,弊端就會顯現出來了。
畢竟他又不是家養的寵物,可以一輩子圈養著不見人,而且小鬼現在也太依賴自己了,要想辦法改一改才好……
想辦法……改一改?
薛哲原本掛在臉上的微笑忽然一僵,愣了會兒,他垂下頭,微笑,慢慢變成一抹苦笑。
好像幾個月以前,他還是打著讓不赦徹底依賴上自己,好保證人身安全的主意,怎麼現在,他想的卻是如何讓他不要太依賴自己呢?
明明他已經成功了才是……
“阿哲?”耳邊傳來的聲音讓薛哲抬起了頭,正看見不赦站在陽臺邊,有點奇怪的看著他。
“你們練完了?”迅速切換回微笑檔,薛哲問。
不赦點了點頭,他難得有機會與人過招,還是跟功體相近的人切磋,自覺受益頗多,心情不免又好了幾分。
“那我們準備回家吧,這兒沒客房,我可不想擠沙發。”薛哲笑道,“不過我們可得偷偷走,不然老爹肯定又得羅嗦……”
“死小子……你說人壞話之前,可不可以看看我人在哪兒?”站在陽臺不遠處的薛老爹怒道。
“所謂明人不說暗話嘛~”
告別爸媽,自然也免不了“注意身體”“混小子下次再敢送搓衣板來別怪我把你打出去”之類的離別贈言,薛哲沒有選擇電梯,而是以“消食”為名,沿著樓梯,慢慢走了下去。
未來,未來……
緩步走下樓梯,薛哲望著走在身邊的人,眼神專注,還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未來會怎樣,他還真是不怎麼清楚……或許會有機會讓他一躍成龍,或許最後,一代高手也只會成為芸芸眾生中並不起眼的一個。
不過……
雖說一開始為他頭疼不已,可是現在,薛哲忽然發現他已經習慣了有不赦在自己身邊的日子。
“阿哲?”感覺到有只手在自己身邊磨蹭,不赦側過頭,看著走在身邊的人。
“手給我——樓道裡太黑了。”這一層的樓道燈似乎是壞了,一片漆黑。雖說並不到看不清路的地步,薛哲還是衝著不赦伸出了手。
“好。”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微涼體溫,薛哲的嘴角微微上揚,帶出一抹淺笑。
就算總有分離的那一天也好,在你想要離開之前,還是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