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的美女”與“天下無敵的男人”, 這幾乎是所有武俠小說作者都寫過的東西, 薛哲自然也不能例外。
而玲瓏琴坊的當家人蘇晴,則是他在《不赦》裡面的首次試水——色藝雙絕的琴坊女主人,性好幽靜, 離群索居,為了一張鳳凰琴參加江南競秀, 結果一舉奪魁,加封翡翠冠, 卻因此不勝其擾, 閉門謝客,是個性格頗為古怪的美人。
他還依稀記得自己當年是怎麼描寫她的。當時薛哲的實力也就那樣,心裡琢磨著寫天下第一美女不能光用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類的形容, 而是專用側面描寫, 諸如“她的笑容可以讓看到的人失了魂兒”“光看一眼,便連呼吸也不敢, 生怕一點聲音驚擾了她, 再看幾眼,幾乎要讓人昏過去”……等等誇張描寫大量出沒,俗得令人髮指。
這毛病後來倒是改了,大概是薛哲也覺得自己這麼寫那寫的不是美女,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不過一如既往的, 薛哲沒讓他家以為這又是主角後宮的讀者們滿意——不赦雖然與這位美人見了一面,可也就是一面而已。若幹章之後再相逢,美人已經嫁作商人婦, 生活得幸福美滿,跌掉一群人的下巴。
套用薛大爺當年的回答——你們想看什麼我就寫什麼,那老子身為作者的尊嚴在哪裡?
等他自個兒也穿越了之後,薛哲便動了見識見識天下第一美人的心——好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那位被他描寫得無比誇張的大美人。
不過蘇美人很難見,原先她住在城中玲瓏琴坊,後來出了名眾人蜂擁而至,她便搬了家,去了城外一處綠水環繞的小丘之上,平日裡制琴撫琴,活得極為自在。不過她似乎也覺得眾怒難犯,便在河邊樹了一根木杆,高約十米,頂端掛著一張名帖。拿下名帖的人,才有機會見她一面。
條件,不但不許把木杆弄壞,甚至碰一碰也不成,而木杆兩邊連棵高點的灌木也無,全是青青綠草,換言之,幾乎是要人必須以輕功提縱十米,才能取下名帖。
這般苛刻的條件著實讓人頭疼,因此也有不少人成天聚在河邊,巴望著某一天這張名帖被風吹下來,落到自己手裡……
薛哲當然沒法飛十米,而且他也沒彪悍到把直升飛機也偷運過來,不過他身邊有個天下無敵的高手(現在進行時),所以薛哲覺得,他壓力不大……
“如何?”來到河邊,薛哲眼巴巴地看著不赦。此時他正在打量那根木杆,眉毛微皺,神情看起來有些凝重。
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扭頭看了薛哲一眼,不赦悶悶地說。
“那就好。”薛哲松了口氣。
這木杆倒也不是就光禿禿的那麼一根,上面還拴了根絲線,用於把名帖用升旗的方式升上去。規則是說不許動木杆,可沒說不許碰絲線……只是那根絲線細得跟頭發絲差不多,在空中飄飄蕩蕩看起來完全受不著力,著實有幾分險。
不過要拿到的話,倒也不難。
看了眼薛哲,不赦深吸一口氣,縱身躍起。
緊張地盯著不赦完成縱身躍起——借絲線再使力——一把取下名帖——飄然落地的全過程,薛哲心裡大大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問:“沒事吧?”
“沒,”不赦搖了搖頭,將那張名帖遞過去,“你要的。”
薛哲卻未接,而是有點奇怪地看著他:“你的臉色怎麼不好?”
難道是剛才……
“你要再不去,天就該黑了。”不赦轉移話題道,“那點高度難不著我,能出什麼事。”
“……真的?”薛哲磨磨蹭蹭地接過名帖,依舊盯著不赦。
他的直覺告訴他肯定有問題,而且估計還不是小問題……可這點高度對他來說卻是沒什麼問題,那是為什麼?
“我在這邊等你。”淡淡說了聲,不赦走到一邊。
……一定有鬼。
心裡嘀咕了句,薛哲看看手上名帖,猶豫一下,轉身衝丘上小居走去。
等他看完天下第一美人回來,再仔細問到底是怎麼了……
看薛哲遠去,不赦嘴唇微微抿了抿,方才一直繃著的那點勁頭不知去了哪兒,他只覺得心裡空的古怪,說不出的彆扭。
雖說,那張名帖是他自己塞到薛哲手上的……
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會是怎麼個模樣?
薛哲此前說過的話似乎又在耳邊迴響,不赦輕輕嘆了口氣,望了眼丘上小居的方向——那是棟看起來很雅緻的房子,住在裡面的,想必也是個精緻的人。
……不知道,適不適合他……
薛哲慢慢踱上小丘。
這地方絕對是塊風水寶地,綠草如茵碧水環繞,丘上種有竹林,風一吹颯颯竹葉響,站在丘上,恰可見遠處城中繁華,很有幾分大隱隱於市的悠然味道。
能找到這麼一塊好地方,那位蘇小姐還真是讓人羨慕……
“公子。”小居門口早已有一名侍女靜候,她笑吟吟檢視薛哲手中名帖,接著道:“公子有位好朋友呢。”
小丘居高臨下,她們自然能看到薛哲是怎麼拿到名帖的。
“哪裡哪裡。”薛哲笑了笑。
“這個等會兒給我家小姐就好,”侍女將名帖交還,微微欠身,“公子,請。”
踏入小居,只聞陣陣琴聲傳來。薛哲並不懂琴,卻也聽得出這曲子的悅耳之處,他駐足細聽片刻,只覺心曠神怡,對那位美人又多了幾分嚮往。
如果說他原先只是對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感到好奇,那麼現在,他心裡確實多了點別樣心思。
不過也不知為什麼,這點別樣心思莫名有些朦朧,薛哲試圖醞釀出幾分羅曼蒂克的心情來,可想著想著,他的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到了來這裡之前表現古怪的不赦身上。
他到底是怎麼了……不對,我現在難道不該努力想想美人麼?
拿扇子敲了敲頭,薛哲命令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即將見到的美人身上。
“公子,到了。”
侍女緩緩退下,薛哲向前走了幾步,眼前,出現一片竹簾。
竹簾之後,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正在垂首撫琴。
進入此地之後聽到的琴聲,便是由她那裡傳來的。
那便是……蘇晴麼?
心臟似乎跳得快了半拍,薛哲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抱,衝竹簾後的人微微作禮。
“你就是這次拿到名帖的人?”似乎是蘇晴的聲音傳了過來,這聲音讓薛哲聽著耳熟,卻不知來歷,“好本事。”
她的聲音裡並沒有這世上女子常見的怯懦之意,反倒明朗爽快,隱約透著些笑意。
“哪裡,是我朋友厲害。”薛哲苦笑道。
“能交到厲害的朋友,也是本事,”蘇晴撥了幾個急音,“怎麼,你也想來看看這‘天下第一美人’長了幾個鼻子幾張嘴?”
她這話說得薛哲一樂:“要是真有鼻子嘴比一個還多的人,那搞不好比‘天下第一美人’還有看頭。”
“你倒是有意思,比那些上來就小生有禮小姐芳名的好上太多。”蘇晴嘆了口氣,手下撥絃愈急,“早知如此,真不該為了那張鳳凰琴去參加那個勞什子‘江南競秀’,還好也不是所有人都這般無趣……”
琴音重新輕快起來,蘇晴的聲音聽起來也快活了些:“既然你來了,就先聽我一曲吧。”
說完,也不等薛哲答覆,她的手指已經重新按上琴絃,彈了起來。
那是一支很好聽的曲子,可不知為何,曲中卻有抹不去的哀怨之意。
薛哲本就是善於聯想的性子,聽著聽著曲子,他的腦中不由勾勒出一個故事。
有情人心懷愛慕,卻難訴相思,只得將感情藏於心中,默默遠觀……
這故事越想,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等到蘇晴一曲彈畢,他的眉毛幾乎擰成了死結。
“如何?”
“不錯……”薛哲有點低沉地回答道。
“這曲子是前幾日做了個夢得來的,本覺得這般心境我把握不到精髓,今天勉力為之,卻也可一聽。”
“姑娘果然色藝雙絕。”
“那些男人的追捧罷了,早知如此……”蘇晴居然抱怨起來,很有幾分為名所累的無奈感。薛哲聽得好笑,對她的印象不由長了幾分。
光是美女,對薛哲來說沒什麼稀罕的,畢竟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想看啥樣的美女找不著?只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大美人,可難找得很……
“……如何,還想看‘天下第一美人’麼?”
“當然。”薛哲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大老遠來這趟,不就是為了看個美人麼?
也不知那天下第一美人,到底長得如何……
嗯,要是真的非常不錯,他也可以考慮來場穿越時空的……
竹簾緩緩拉開,簾後垂首彈琴的女子緩緩抬頭,朝著薛哲粲然一笑。
然後……
薛哲的表情整個僵在了那兒,手上玩著的扇子啪嗒一聲掉到地上,他也無暇去撿,只是木楞地看著蘇晴。
他在文中是怎麼寫的來著?
“她的笑容可以讓看到的人失了魂兒”
“光看一眼,便連呼吸也不敢,生怕一點聲音驚擾了她,再看幾眼,幾乎要讓人昏過去”
曾經,薛哲覺得自己是在扯淡。
但是現在……
他只覺得自己用詞還是太含蓄了點。
至少現在,他恨不得直接昏過去,來表達自己難以言喻的感情。
思維停滯,呼吸完全頓住,薛哲的眼睛木木地轉了轉,全靠強大的意志力支撐他的神經,才讓他堅強地保持著清醒。
“怎麼?”看到薛哲古怪反應,蘇晴不由疑惑,“公子?”
她這話一出,薛哲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倍,他的嘴裡傳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也不知想表達什麼,腳下一步一步後退,甚至一腳踩歪,險些直接摔到地上去。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蘇晴幾聲呼喚總算讓他回過了神來,緊接著,他——
以堪稱白日撞鬼般的速度,衝出了小居大門。
他的神經幾乎完全斷線,僅有的那一根倖存的,不斷在他腦中回放蘇晴的一笑——那燦若春花,豔若朝霞,看得他無比想死的笑容!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蘇晴有的,居然是那樣一張臉——
他的親孃,薛家當家主母,包暖的臉!
“薛長樂我日你全家!全家!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