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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六十七章

錫保不緊不慢說出一番話來。

我目瞪口呆, 去掉那些文縐縐的修飾詞, 用簡潔的語言描述一下:他定下的決鬥方式居然就是此時此刻此地,我們雙方各自劃一個圈,決鬥時不允許走出圈外, 互相用各自臨寫的字帖投擲,誰被對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數多誰就輸。

#¥%—*, 想得出這種辦法的人,一般都是白痴吧?

好歹我也是幼稚園畢業十幾年的人了好哇?

不用說, 太子之前在路上跟康熙唧唧咕咕的肯定說過這事, 四阿哥也一準聽到了,所以他笑呢,是笑我要跟傻瓜決鬥吧?

我活活被錫保擺了一道, 很是不爽, 撇撇嘴,憋出一個問題:“輸了怎樣?贏了又待怎樣?”

錫保道:“很簡單。我贏了, 唯願一睹流光飛舞。但若是玉格格勝了, 我便任憑玉格格處置。”

這個條件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記起他說過當日我在太子豐澤園誤演一曲,而他只聽得半段,總想從頭再聽一遍——難道他對此事竟是認真的不成?

好,萬一我輸了, 我就跳流光飛舞給他看,履行時間……毛估估就定在一百年以後好了。

這麼有利的條件,不答應幹麼啦?

我一口接道:“行!就這麼辦!不過我的字帖還在——”

話到一半, 我的眼睛又直了,數名小蘇拉從山下扛了兩個箱子來放在一旁,開啟一看,一箱淺淺的一層,是我最近寫的字帖裝訂本,也不知怎樣就從我房裡取了出來,我明明有鎖過門的……簡直侵犯人權……另外一箱,內容足足多出我的三倍,封面都是陌生的字跡,定然是錫保的了。

看這架勢,至少在我們出乾清宮之時,就已有人為這場史上第一傻瓜決鬥做好鋪墊了,我眼角瞄一記太子,他正心情極好的拉拉身前十七阿哥的小辮子,而十七阿哥撐著凳子,兩眼放光,只管盯住我跟錫保。

四阿哥那邊還在同康熙低談著什麼,顯然無意做我的啦啦隊,這樣的決鬥對他而言,權當一場無關緊要的背景伴樂。

小蘇拉用我的字帖在亭前空地處圍了一個不大的圈,又在對面相距三步的地方拿錫保的字帖同樣圍了一個圈。

三步……他們當這是蓋舞池,給人跳貼面舞麼?

工程完畢,第二個圈比第一個圈高出兩、三層。

錫保示意我先選場地,我毫不猶豫地選了第二個圈,道理很簡單,比方他手上有十支箭,我手上有三十支箭,即使我的準頭比他差,怎麼樣勝算也比他大吧?

我們分別站入圈內,除了太子和十七阿哥他們,一眾侍衛、太監、宮女,能轉的紛紛把目光轉過來。

不要看錫保平日脾性古怪不愛搭理人,據我觀察,至今未婚而又眉清目秀的他在宮女們中的人氣指數還是很高的.

至於我麼,好像跟太監們相處得還不錯?也算是有些觀眾緣吧。

今天天氣不錯,風景不錯,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傻瓜決鬥會輪到我頭上,這他媽的什麼世界,崩潰。

考慮到要是兩個人同時動手,會比較像哥斯拉大戰金剛,我不得不問錫保:“誰先來?”

錫保目視我,漫不在乎的一笑:“玉格格先請。”

他身上就是這種漫不在乎的地方最動人,何況是這麼合理的請求,我當然找不出理由否決。

俗話說得好,先動手,有肉吃。

不過,我要的可是完勝!

錫保小丸子同學,你挑什麼辦法不好挑這個?

you,輸定了!

我拾起錫保的兩本字帖,在手裡掂了掂,眯縫著眼,左瞄右瞄了半天,哦嗨喲小步一挫,作勢丟擲,手出到一半,卻又生生剎住。

錫保眼皮也沒多抬一下,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一陣風吹起他衣角,清清朗朗。

這傢伙,果然有一把小刷子,我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我會停手,虧我還想詐他一下,摸摸他輕功身法的底子,現在看來是落空了。

以不變應萬變是麼?

好滴,好滴,我奉陪。不就是玩丟飛機米?

我彎腰從地上撿了兩疊字帖,堆抱在懷裡,然後站到圈圈的最邊上,拿一本,丟一本,一本一本都擲在錫保站的圈內。

一個圈子的直徑統共才兩步半左右,任憑錫保閃得靈巧,一本書也不曾沾衣,但不一會兒,腳下前後左右就都積滿了我拋出去的字貼,留給他轉動的餘地只有半足,令他不得不半踮起腳來。

我再從地上拾起一疊書,笑嘻嘻照準錫保肩頭篤出一本,錫保一讓,躲是躲過,然而腳下一晃,差點踩到之前我佈下的字帖。

——決鬥規則是誰被對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數多誰就輸。

按規則,錫保腳邊那些字帖都是“我投出的”,就算他避得過我手中餘下的這幾十本還未扔出的字帖,也不免左一腳右一腳踩個夠本,還怕不夠數麼?

再加上錫保能用來回擊的字帖數量本就遠遠少於我的,如此一來,我無論怎樣也立於不敗之地了。

圍觀諸人早有那伶俐的看出個中訣竅,一時交頭接耳者有之,竊竊私語者有之。

十七阿哥跳下座位,走近前來,不服氣道:“玉格格耍賴!”

我斜斜眼睛看他:“規則可不是我訂的,說我耍賴,也說明白我是違反了哪條規矩?”

十七阿哥吧嗒吧嗒小嘴,愣沒翻出話來。

錫保介面道:“玉格格贏了。”

“且慢。”我得理不饒人,“我也不佔你便宜,等我把字帖全部投完,不分你的我的,你仍拿同樣數量的字帖來投我,投的中不中,中多少,細算輸贏也不遲。”

錫保苦笑一聲:“玉格格贏了。別的不說,只瞧玉格格今日下午撲救十七阿哥那一手,就算繼續比下去,除非我學了你的法子依葫蘆畫瓢,不然絕無把握扳回這一局。”

我得意點頭,看著錫保先跨出他的圈子,我才出我的:“你也知道一局定勝負。你說的,輸了任我處置!”

錫保答道:“不錯。”

我轉轉眼珠子,怎麼懲罰錫保小丸子哩?叫他現在抱著柱子跳舞如何?

我正在猶豫,錫保忽然開口:“未知玉格格預備怎樣處罰在下?”

聽他口氣中帶有笑意,我幡然抬眸,先看他,再看太子。這兩人一臉j相。

o~~~i see~~~

所謂傻瓜決鬥,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

錫保明知正經以火槍決鬥他不敢贏我我卻敢贏他,才想出這麼一個以退為進的法子,而且特地選在康熙御前,只當小孩子過家家一般,他又處處讓我先手,便是輸了也不損體面,反是我這贏了的人難堪:

要怎麼罰才分寸剛剛好?

雖說錫保當眾冒犯過我,今日我業已當眾拿字帖砸了他一通,而他服輸的姿態也放的夠低。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他現在可是太子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兒……開玩笑,太子哦哦哦……就算打狗不看主人,也得看主人的爹地是誰吧?

一個錫保倒下去,千千萬萬個瑩瑩站起來,可能麼?

把錫保罰重了,非但太子面上不好看,連帶最近極護太子的康熙也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損人不利己沒什麼,因小失大的話我就划不來了。

可是“輕輕的罰”,當著大衛妒夫四四老爺,這個尺度得怎麼把握?

人言可畏,搞不好三人成虎,給我整出點緋聞來,隔手四阿哥再給我上堂性教育課,教教我什麼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我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最可惡的是我若當場不罰,留到以後再說,宮裡這些人哪個不是精得出油外加碎嘴巴?大家各自發揮想象力,版本只怕更加不堪。

難題,絕對難題。

陰險,超級陰險!

太子果然不是好niao,錫保更不是好蘑菇!這個蘑菇劫鬧大niao……

我左思右想,總歸一個“難”字,真正恨不得一腳把錫保踢進內務府做個小白臉太監受,苦於怒在心頭口難開。

好錫保,不過這麼輕描淡寫一問,立馬形勢大逆轉,又害我成了眾矢之的,上上下下都來了精神,要瞧我究竟如何反應,連康熙和四阿哥也停了說話。

tnnd,我好鬱悶。

心煩意亂之下,我勉強維持著一臉假笑,劈手奪過四阿哥的半杯餘茶,牛飲而盡。

四阿哥坐在椅上,微微仰後看著我。

放下杯子,懷裡忽然掉落一張紙條,我低頭,眼前一亮,把紙條撈起,仔細研究上面十七阿哥的真跡——三個大字“勿`摸`吾`”。

接著我扭轉頭,衝著錫保眥牙露出一個有點傻、而且悽美中帶有一點柔情的微笑:“這樣好了,錫保兄,就罰你在身上貼著這張十七阿哥的墨寶,隨便走動一天罷?”

錫保叭的張大嘴。

我才不跟錫保打商量,徑直走到十七阿哥跟前,把紙條背面遞到十七阿哥嘴邊。

就像在我房裡做過很多次的那樣,十七阿哥伸出小舌頭一舔,把紙條背面塗著的用來貼上的一層米弄溼了,無奈回手一貼貼在錫保身上。

眾人一起沉默,然後曖昧暗笑,太子的臉則變成了綠色。

原來十七阿哥個子矮,正好把“勿`摸`吾`”三個字貼在錫保小腹,狹長方形紙條垂下來,不偏不倚蓋住錫保褲襠處,要是錫保走起路來,勢必好看得緊。

我只看了一眼,臉部就抽筋了,別轉頭去,卻撞上康熙和四阿哥同時把目光移向我。

……阿里巴巴救救我,此時此刻,我不能笑啊,真的不是俺叫十七阿哥貼在這種位置的,現在我要是笑了,回頭四阿哥一定打死我,摒住,摒住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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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十七阿哥剛剛反應過來,跑到我身前問我,“一會兒萬一錫保哥要、要那個怎麼辦?”

也虧他如此關心錫保的解手問題,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天才忍笑道:“你貼的,你問我?”

十七阿哥很不爽的噘起嘴巴,我於心不忍,補充道:“撕了也行,不過撕下來一次需多貼一天,可以麼?”

四阿哥實在看不下去,遂支手扶額,遮住了上半部臉,只看到他的嘴角在一抽一抽。

康熙忽的對我招招手,我會意趨過去,他搭著我手從椅上站起,李德全扯長鴨嗓:“起駕——”

貼著如此華麗麗的標籤,錫保這一天是別想走出亭子下山了。

太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然而以我對四阿哥的瞭解,只怕他很快就要來給我上課了,嗚嗚嗚,淚奔……

天才十七阿哥做了這樁好事體,太子又不斷對我以眼殺人,連累我這個“教唆犯”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宮裡,當晚就胡亂尋了個緣由迴轉隨園避風頭,反正我現在是侍衛不像侍衛,格格不像格格,王妃不像王妃,就一標準的三不管,俗稱二百五,何況今日剛剛動了太子跟前的紅人兒錫保,康熙都還沒拿我怎麼著,更沒誰來糾我小辮子了。

自從前幾日十四阿哥到隨園來過一次後,四阿哥就不曉得用了什麼法子繞過太子,把毛會光一干人統統弄下崗了,新換了一批服侍人,從嬤嬤到小蘇哈全是他原府裡訓出來的,不僅行事說話個頂個的安分,容貌也都莊重,平時不叫喚不見人,想叫人了,才抬個手指頭,馬上就答應來,端的省心省力。

我臨時安排回隨園,算得突擊,但園子裡的人一切迎接章法井然,絲毫不見慌亂。

半個時辰不到,我便飽飽的吃了兩碗酒釀小圓子,愜愜意意地靠在小樓的睡榻上假寐,只等那邊熱水放好,便可過去洗浴。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沒有十七阿哥來搗亂的世界真是清靜,我一開始不過眯著眼睛歇歇,漸漸就迷糊了,還做了個夢,夢見十三阿哥在家安胎,看見他一面挺著大肚子在院裡走來走去還一面埋怨肚子發沉,逗得我咯咯直笑,拿手去摸他肚子,一摸摸到支蘑菇,把我給嚇醒了,頭一彈,撞到床頂板,卻是真疼。

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裡間床上,我正奇怪是怎麼夢遊的,眼角一瞥,一抹熟悉的衣色躍入眼簾,趕忙騰騰騰抬起脖子,自下而上看到四阿哥的臉。

!#¥%—*,據魏珠可靠消息,四阿哥今晚明明在某蒙古親王府有應酬的好哇?哪裡會出現在這裡?夢中夢吧這是?

我伸手掐掐四阿哥的腮幫子,手感還不錯,四阿哥用半邊變形了的臉說話:“泥根麼挈我?”

鳥語花香。

暈頭轉向。

我慢慢鬆手,拖過一旁被子捂住小臉,討厭哩……這人怎麼會隨時出現……

“先前夢到什麼了?笑得開心——”四阿哥懶懶拉著我的頭髮問我,我動了動,才察覺不知幾時身上已被換了寢衣,而寢衣裡面……

我一把束緊領口,半爬起身白瞪著四阿哥,他若無其事的掃了我一眼:“呵,對了,剛才我抱你洗浴過,舒服麼?”

我狐疑,但側臉貼住肩頭嗅嗅,的確餘有浴湯的香氛,難道我睡了很久?

過分,怎麼會被抱過都不知道,看來最近是被十七阿哥小混蛋折磨的不輕,精神太過疲勞,平日我根本不會睡得這麼沉——也許正因為來的是四阿哥,我才沒有防備?

“不是,”我面朝下一頭倒回枕上,“我醉了。”

四阿哥輕笑:“兩碗酒釀小圓子而已,就醉了?”

我也不看他,只管悶著聲:“晚上我忘了吃藥,怎麼辦?”

四阿哥好一會兒沒聲音,半響方道:“你忘了?今晚不用吃藥。”

“啊?”我一驚一咋,忽的想起來當初替我診斷婦科病的高福兒媳婦是有提及這藥方在每月行經過後的頭三日忌服,而今天正好是我這月紅潮行盡的頭一日。

不`會`吧```

我抖動……四阿哥居然連這個也知道?

簡直比婦聯主任還厲害……

恐懼了,我……

四阿哥可不管我想什麼,既見我腦袋瓜子清醒過來,就毫不客氣地欺近我,貼耳呢喃:“醫書有云,恰恰可以停藥的這三日是女子受yun佳期。我不能再等,我要你生一個我們的孩子,我要封這個孩子為我的世子,而你的地位,可以永遠得到保障。”

我倒,女人生理週期後是受yun的最佳時間——這明明是絕對不可能懷yun的安全期啊!怪不得我在宮裡聽八卦經常聽到有些得到丈夫專寵的女人反而不育。

真滴不行鳥,四阿哥到底有沒有上過皇家生物課的?

我直愣眼睛對著四阿哥,四阿哥跟我對視了片刻,他的臉就低下來,我一側首避開,他堪堪停住,與我只差一線:“怎麼了?”

我慢吞吞道:“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壓`我`哩`”

四阿哥略微撐起身:“你想怎樣?”

我用手指撫過他手掌:“換一換……我要在上面……”

——小妞,來~~~給大爺笑笑~~~~~~~~

……

——不笑?好,大爺給你笑一個~~~~~~~~~~

四四老爺還真是挺大爺的,只是我這小妞實在當的冤枉。

我把衣服死命朝肩頭上拽拽,四阿哥伸手一拉,又拉下來,我恨恨將懷裡枕頭朝他頭上一扔,趁他眼睛一閉的功夫跳到他身上壓住,並且按緊他的手:“別動!”

四阿哥一雙壞眼朝我身上到處亂掃:“今兒怎麼這樣調皮?想我了是麼?”

我奸笑幾聲:“少廢話,今兒換我做大爺!”

四阿哥瞪瞪眼,差點成了鬥雞眼:“你?大爺?”

“哎~對的,”我認真點頭,“反正今晚我要一直在上面,好不?”

四阿哥想了想,倒也不反對:“好。依你。不過有一條,不能只管你舒服了,我還沒舒服,”

“嗯哪!”

我笑應,然後啪的從枕頭夾層裡抽出一本小冊子,得意洋洋捧在手裡當著他的面翻開,默誦首頁上我三毛抄四來的口訣心法——好攻者則心中有棍,好受者則心中有洞。棍洞皆備於心,則宜攻宜受矣。非棍,非洞,心也~~~~~~~~

四阿哥沒有透視眼,當然不曉得我在看什麼,但他一瞧見小冊子的封面就抖了抖,一字一句道:“|`房`秘`g`? ”

嘿,豈止|房秘g,我這本還是dm 版的好哇?雖然才寫了三句話,不過不要太經典哦!

四阿哥咳嗽一聲:“你打算就這麼坐到天亮?”

我不爽道:“人家第一次做大爺,王爺你也該耐心一點。”

“不是。”他說,“我想告訴你,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

我低下臉,用手推推他:“不準吵!從現在開始,我跟你說什麼,你只可以說是,別的字一個也不準說!”

他沒聽清:“只可以說哪個字?”

我教他:“要說,是~”

他還在問:“哪個字?”

“是~或者說,是,大爺~也成。”

他眨眨眼,忽然就笑了。

我方恍然大悟,他聽不清是裝的!根本就是誆我說給他聽呢!

我捶他:“耍我?”

他卻收了笑,吐出一個字:“是。”

我怔然看著他,他明明被我壓在下面,答應的語氣也很溫柔,但他的眼神熱烈得像熔岩一般。

在他的注視下,我的臉一下就發起燙來。

他的手本來扶在我腰際,此刻我一松神,手溫就迅速往下走……

我皺眉攔他,雙方才一別住勁,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紛沓雜音,不止一個人聲夾纏在一起,最清晰的是隨園新來的總管嬤嬤金嬤嬤的聲音:“十三阿哥請止步,玉格格真的還在宮中不曾回來——”

“走開!”一個熟悉的喝聲,緊接著就是蹬蹬蹬的上樓聲,即使如此慌亂情境下,我仍然辨得出十三阿哥的腳步,的確是他來了沒錯!

四阿哥的人都在外頭打麻將麼?十三阿哥到了樓下才鬧起來?大半夜的叫我跳樓我不要凍死了?

不!這是我家,該跳樓的是四阿哥才對嘛!

我好容易反應過來,嘴一張,還沒說話,四阿哥忽的抬手捂住我嘴,猛然一個翻身按倒我,另一只手挑開我寢衣,幾乎沒遭遇什麼阻礙,就攻城拔寨。

我心頭一陣狂跳,重重呼出一口氣,噴到他的手心。

房裡的燭火跳了一跳,黯了。

就在我實實忍不住的時候,門開了。

一切雜音退潮般的消失下去,只有門一開,一關,似有一個人的腳步停了一停,然後走近。

隔開睡房前後間的只有剛搬來時那面十三阿哥送來慶我喬遷之喜的紅木雕花嵌緙絲絹繪美人大屏風,屏風不透光,站在外面,看不到這裡的床,但那人要是繞過來了怎麼辦?

會被看到!

怎麼辦?

無論如何,不想讓十三阿哥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我緊緊摳住四阿哥的手,他覺察到我的拒絕,反而挺進更shen。

四阿哥瘋了麼?他究竟想幹什麼?

狂熱的恐慌感幾乎要摧毀我,但就在同時,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刺激的高峰壓倒性的降臨,一個短暫的停頓之後,我被淹沒了。

屏風外有燈點起,微光滲漏,我漸漸看清近在咫尺的四阿哥的臉,他低頭凝視著我,目光中神色微妙。

這一時刻,就像小貓用爪子在心裡輕撓,讓我分不清是愛是恨,我只知道完了,屏風外的人一定聽見我們的聲音,既然無從面對,我願意做個瞎子聾子。

而四阿哥脫離了我,他披衣下地,站在床邊,卻又不移步子。

我一動也不想動。

有點兒冷。

有點兒寂靜。

唯餘一顆心在砰砰跳動。

“阿五。”四阿哥將手一擺,低聲叫出一個人的名字。

屏外閃進一條瘦削身影,頭也不抬,直接伏地而跪。

我拉被遮住身子,詫異抬身看向來人,認出其正是金嬤嬤的使女阿五。

四阿哥用滿語問了阿五幾句話,阿五均以手語作答。

我看出端倪,更覺驚駭,金嬤嬤的腰骨不太靈便,平日走路多是阿五隨旁託著她一把勁,阿五容貌平淡,兼低眉順目,有她沒她我從不覺得什麼,亦未曾同她說過話,直至今日方知她原來是名啞女,她既能聽話明義,可見不是先天頑疾,但為何這樣有缺陷的人會被四阿哥派來給我使喚?更甚者,細審她跟四阿哥的交流過程,一應舉止彷彿比金嬤嬤還要來得從容大方些?

為什麼來的是她,不是十三阿哥?

呵!我陡然記起就在上次十四阿哥闖入又徹底換了隨園的服侍人之時,我在小樓的睡房已經從二樓最東邊搬到了居中一間,由於結構房型一致,我糊塗醒來,居然完全忘了此事。

四阿哥當然知道我睡房的變動,十三阿哥可不知道,就算他衝上樓來,也是進了原來東面那一間,而我不在,正合上金嬤嬤言及我住在宮中的說辭,他也絕無可能再一間一間搜房過來……我沒想到這個關鍵所在,不代表四阿哥沒想到,也就是說,他剛才對我所為,是故意的?!

不錯,之前阿五進房間來,我就覺得房門的關合幅度輕巧得奇怪,她一定是趁亂溜進來報信,抑或“守門”……

阿五到底是什麼人?

十三阿哥因何而來,現在又在哪裡?

種種疑問,四阿哥一定知道答案,然而經歷了如此大的情緒起伏,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開始和他說話?

我始終不習慣所謂的主子奴才,阿五跪著,我便覺著自己在床上不好,但之前寢衣被四阿哥撕壞了,我不高興央他幫我拿新的來,只好裹著被子踢踢踏踏下地。

還未站穩,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忽然轉身在床沿坐下,順手把我攬坐在他膝上。

我扭扭腰,坐得穩一點,靠在四阿哥胸前,一時也不想說話,也不抬臉看他,唯用眼角留意阿五舉動,她約摸十三、四歲年紀,生相單薄,平日很不起眼,但此刻低著頭跪在這裡,亦是紋絲不動,連燭光投到她身,落下來的影子也不見一點點搖晃,簡直沒有存在感似的。

我的視線慢慢移到阿五背後那面紅木雕花嵌緙絲絹繪美人大屏風上,當初我遷進隨園,收了不少禮物,包括魏珠這樣的小太監都私下送了我好幾樣做工精緻的機巧玩藝兒,這次四阿哥幫我換了隨園的下人,搬了睡房,將傢俱陳設也替換殆盡,一打眼幾乎就是個小型四阿哥府,全是他偏好一派的風格印記,但十三阿哥送我的這面屏風仍是原樣搬來,不曾改動。

隔壁的東邊起了一些聲響,有門開關的聲音,有腳步聲,我聽著腳步聲一點點朝中間過來,忍不住側首看出屏風外,今夜月明,門上清楚的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影先是側對著門,然後許是發現房裡燭光,便轉了過來。

一個黑乎乎的輪廓而已,根本看不清面目,可我知道是他。

有其他人的身影跟了過來,他在門外問:“玉格格還是像從前那麼著,不回來,也要你們給她在小樓留盞晚燈麼?”

別人應了“是”。

我摒住呼吸,良久良久,只聞十三阿哥低嘆一聲,掉頭而去。

他的腳步下了樓梯,外面鬧了一陣,聽出是金嬤嬤安排人送他出了園子。

我也不知現在是幾更,也沒見四阿哥動作言語,阿五抬了一下頭,就垂手站起退了出去。

房門被帶上以後,四阿哥把我抱放到床上,我仰面看著他,他掖掖我被角,輕輕的說:“下個月皇阿瑪往塞外行圍,你可要隨駕麼?”

我想了想:“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