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只是因為對薪資待遇不滿, 所以才想往辣醬裡面倒農藥?”
肖?挑眉,向著眼前的女警發問。
女警點點頭, 將幾頁紙推過去,“這是我們當初審問的內容。”
肖?看了看, 然後遞了回去。
上面的內容邏輯嚴密,有條不紊,很明顯,肯定提前有過商量,才能一點漏洞都沒有。
而且讓肖?有些在意的事,上面說的那些話,很多都是上輩子鳳翔食品廠殺人罐頭的犯罪嫌疑人說的話。
難不成自己這麼一蝴蝶效應, 把本來應該讓周文澤遭的難, 輪到自己身上了?
肖?無奈,不管怎麼樣,反正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接下來就是怎麼面對。
為了防著那個人往外傳訊息, 肖?老早就拜託付石美在警局打點了關係, 直到現在,他都是一直被看著,連條簡訊都發不出去。
“讓我見見他吧。”肖?和女警說。
女警起身,帶著她去見了那個投毒的人,關上門,但是沒走。
肖?將監聽裝置悄悄開啟,便坐了下來。
“你是因為薪資待遇不滿?”
“對。”男人抬起頭看她一眼, 無所謂的模樣,“給老子那麼點錢,打發要飯的?”
“比起別人給你的報酬是不多。”肖?點點頭,然後說道:“一家三人帝都戶口,在外帶一套房,我們這一個月兩千元的工資,確實是太少了。”
話剛說完,男人震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
肖?像是沒看到他那副模樣般,繼續說道:“這哪怕是去牢裡蹲幾年也值了,畢竟就靠你自己這樣幹,多少年能混到個帝都戶口?更何況在外帶一套房,孩子以後都不用愁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男人還在嘴硬,但明顯開始底虛。
警察抓了自己這麼些天,他也偷偷趁亂給當初那個聯絡人發過簡訊,對方表示讓自己不要擔心,只要不把實情說出,他們有辦法把他撈出來。
他是絕對一個字眼兒都沒透出來的!
而且每次打完電話,發完簡訊,他都會把記錄刪的乾乾淨淨,對方的手機號,自己也為了保險存成運營商的名字,他們這是怎麼發現了的?
“他們許諾的好,但是你就沒想過這天上憑什麼掉餡兒餅嗎?”
“你……你什麼意思?”
肖?笑了,“直到現在,你手上有他們允諾下來的任何東西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男人臉色鐵青,之前無所謂的神情徹底消失,但依然嘴硬。
“你裝聽不懂也行,反正我說完這些話,就會離開,你隨便怎麼選都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
男人張了張嘴,最終沒有開口。
肖?清清嗓子,說道:“據我所知,他們雖然許諾了你事成之後會給你這些報酬,可是直到現在,你手上別說房本和戶口了,就連定金都沒拿到手。”
“你得到的只是一個空口承諾,就這麼為他們出生入死,他們肯定早就替你想好了理由,讓你咬死了不鬆口對吧,還說會救你。”
男人無意識的點頭。
“但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在這這麼多天,有見過他們的人來嗎?”肖?諄諄誘導,“不說別的,就算你不是太清楚,但也應該知道他們的背景,簡簡單單帶個話,發個簡訊總有的吧?但是你有收到過什麼嗎?”
男人臉上的血色逐漸退下,確實,自己當初發短信說被人發現以後,對方再也沒有任何反應,而之前自己也提出過要定金,但是對方卻以房子和戶口這些東西沒法給定金為藉口推脫,除非他換條件,決定要錢。
可是一個帝都的戶口比錢有用多了,自己就算拿了錢又如何?沒有認識的門路,幾百萬都買不到一個戶口。
有了戶口有了房子,他辛苦點找幾個工作,在帝都立足,以後好日子不愁過。
當時他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看來,也不能保證對方是專門拿這個來誘惑他,給他開個空頭支票來為他們賣命。
“你……什麼意思……”男人最終擠出這麼一句話。
“我也沒什麼意思。”肖?笑笑,“其實我家沒出什麼事,你加了料的醬也全部銷燬,我也是覺得你挺可憐,專門過來提點一下,別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要我說,你可能一輩子就出不來了,就算出來了也會被送到精神病院一類的地方被看著。”
“怎麼可能!”男人失聲道:“我只是……”
“他們本來就沒打算兌現承諾,等你從牢裡一出來,就會明白他們的企圖,萬一你一氣之下向媒體爆料呢?雖然他們有一百種整治你的方法,但是最省事的還是讓你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肖?邊說,還搖著頭不住地感嘆。
“你其實自己這幾天心裡也清楚的吧。”肖?笑道:“難道就不擔心自己的妻兒在外面不好過嗎?畢竟自己的爸爸如果成了犯人的話,孩子在學校也會被欺負,你家的孩子才二年級,這麼小的孩子,你讓他怎麼面對來自同學和陌生人的惡意?”
“我……我……”男人眼神渙散的看著桌面,說不出話來。
肖?看著他的樣子,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便進行下一步。
她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上面是男人和妻女的合影。
朝著旁邊的女警那瞅了一眼,對方看著別處,就當沒看見一樣,她壓低聲音說道:“這是你老婆讓我帶給你的,說等你回來和佳佳一起吃餃子。”
男人接過照片,低著頭凝視了許久,手指顫抖著,心裡不住的掙扎,再抬頭的時候,眼眶已經發紅。
“我該怎麼辦?”
肖?心裡鬆口氣,“我可以幫你,你先和警官交代一下真實情況吧!”說完,就衝著那個女警看了一眼。
女警起身,從外面叫來另一個警察,那個警察進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本和筆。
“你先說一下你給廠子投毒的動機吧。”
“我家裡沒什麼錢,之前是在小區幹保安,結果因為有一家人進了賊,他們找到物業說是監管不力,那天正好是我值班,就因為這個,我被辭退了。”
男人低著頭,繼續說道:“後來我看到報紙上食品廠招工的資訊,就過去應聘,其實工資我挺滿意的,一個月兩千塊,工作八小時,還有雙休,比之前的保安還要好。”
“但是因為家裡實在困難,為了讓孩子上個好學校,我們專門搬到市最好的小學附近住著,幾乎花光了積蓄,我就想著要不要再找份工作賺點錢。”
“正有這個打算的時候,有個人突然找到我……”
警察打斷他的話,在紙上記了幾筆,“具體時間。”
“五月一號的晚上,大概七點左右。”
“接著說吧。”
“他找到我,說是問我想不想帶著家人去帝都生活,我只當他是幹傳銷的,結果他見我不信,帶我去喝酒,說了好多話,還拿出各種名片,說他們是帝都那邊的人,他們和廠子老闆娘積怨已久,被搶了生意,就和我說了讓我往車間倒農藥的事,如果事成,就給我一套房一個北京戶口,說他們政府那邊有人,保準沒問題,後來又來了幾個沒見過的人,派頭十足,我當時就信了他們……”
後面就是說他晚上趁著值夜班的時候投毒的具體情形。
肖?聽了一會兒,不再發問,警察問的很詳細,她都不用補充。
等到問完了以後,肖?拿出一張照片,問道:“勸你的人是他嗎?”
照片上的人是徐慶祥。
男人搖搖頭。
肖?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張向天那邊狡猾的很,不可能會把自己暴露出去。
但是男人下一秒卻說:“但是後面來的那幾個人裡面有他,我記得的,雖然他不怎麼說話。”
肖?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你確定?”
“確定。”男人肯定的說:“他走的時候奔馳車接,還有司機,只有他一人這樣。”
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了,他們居然就這麼自信,完全沒想著把自己摘出去?
心裡總覺得不對頭,但是得到男人的肯定,她也只能覺得對方是不是年齡太大昏了頭。
將錄音裝置關閉,肖?和那個女警一起出去。
外面停了一輛車,搖下車窗,是付石美。
肖?有些意外,但還是上了副駕駛的座位。
付石美:“問完了?”
肖?:“完了。”
付石美:“結果怎麼樣?”
肖?從兜裡直接掏出錄音裝置遞給付石美,“猜你就要聽,早就錄好了。”
付石美笑著接過來,然後發動汽車。
“早上你走得太急,我沒問清楚,你是怎麼知道他們許諾了房子和戶口的,我還是挺好奇的。”
“想知道?”肖?微微一笑,“我突然有點餓。”
付石美斜睨她一眼,“行吧,讓你宰一回。”
付石美將火鍋店服務生送上來的圍裙系在身上,好整以暇地為自己倒了杯茶。
“你現在能說了吧?”
肖?點點頭,說道:“其實特別簡單,我去廠子裡問了一下其他工人他家在哪,然後在他家附近打聽了一下,鄰居們告訴我他老婆最近四處和人炫耀,說自己男人有本事,認識了一堆帝都的朋友,過段時間就能去帝都落戶,還有房子住。根據她說的話,我推測他們給他的報酬應該是戶口和房子。”
“就這麼簡單?”付石美瞥了肖?一眼,嗤笑一聲,“你倒是精似鬼,拿個猜測來咋呼他,那要是你猜錯了呢?”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那就猜錯了唄。”肖?用筷子將蘸料攪拌均勻,“反正他手機上存的號碼全被我換成了自己的,除非他發短信前還要檢查一遍號碼對不對,但在那種緊急情況下,他發短信都快沒時間了,誰還顧得上檢視號碼是不是正確,直接新增了聯系人完事。”
付石美恍然大悟,“所以他發出去的簡訊全到你手機了?”
“對頭。”肖?拿出自己手機按了幾個鍵遞過去。
付石美接過,看到螢幕上的一條短信息。
【事成,但被發現,他們報警,東西給我老婆。】
一看就是慌張之下寫出來的,句子都不通順,但是勉強能看懂。
“回覆了?”
肖?嗯了一聲,給她調出她回覆的資訊。
“很好,按我們之前約好的來,不要心急,會把你弄出去。”
付石美看完又是撲哧一聲笑,“你裝的倒是像。”
肖?將手機拿回來,說道:“先這麼安撫一下他,之後置之不理,就算我之前猜錯了,再晾他一段兒時間後,他自己就會著急了,更何況我還和她老婆聊過幾句。”
付石美這回新奇的看她一眼,“怎麼著,你莫非威脅人家了?”
“哪有的事。”鴛鴦鍋中的紅鍋開了,肖?下了一盤子羊肉卷,“我男朋友繼母的朋友的女兒恰好和她孩子一個班,她朋友前段時間忙,讓我吳姨幫忙下學接一下孩子,我自然要幫我吳姨分憂,去接孩子的時候碰上了她老婆,聊的時候說了一些現在校園暴力一類的社會新聞,比如一個班裡的孩子經常欺負那些單親家庭,或者父母身份不體面的孩子,有時候老師也會推波助瀾,最後孩子跳樓自殺什麼的。”
“一路上說了不少,我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估計過幾天就會主動去找他男人說這事,畢竟就衝他們願意為了孩子教育做出這麼多,我覺得他們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落的個投毒犯的罪名,連累的孩子受欺負。”
“嘖嘖嘖。”付石美感嘆著,隨手撈走一筷子肉,“你真不像個小姑娘。”
“我未老先衰。”
“真不可愛。”
兩人吃了一會,付石美放下筷子,“你的老師那裡我去完了。”
“如何?”
“老實說,真要翻案是別想了。”付石美搖搖頭,“可憐歸可憐,但是張向天在那個時代做的事……沒有違反當時的法律,你要是想在網上正正他的名倒是可以。”
“這個我也知道。”肖?的心緒如鍋裡的湯底般上下翻騰,“我就是覺得老師忍受了幾十年的不公,實在心裡難受……”
付石美嘆氣,不做聲,許久後,她丟了點毛肚下去,“誰說不是呢,我們只能抓他現在做的違法貪腐的事。”
“那他做的簡直太多了。”肖?冷笑。
就她知道的,上輩子他家裡搜出來一床的錢,冰箱裡還放著金月餅。
最令人驚奇的是,他都那樣了,他兒子和孫子居然沒事。
因為她當時只看了庭審現場關於認罪情況和直白,所以其他的情況,她的瞭解可能也不是特別清楚。
畢竟新聞只挑重點報道,那些細枝末節都會省略。
他們只撿觀眾喜歡的部分,比如點鈔員點的手抽筋,滿冰箱的金月餅金餃子,豪宅車庫裡的各式豪車。
兩個人吃完了飯,付石美把肖?送回家後,便開著車回到了帝都。
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要高考,學校早就放了假,肖?白天忙著網上和家裡的事,晚上才能稍作複習。
她做完一張卷子,訂對之後,心裡越發有底。
雖然這一個月沒有像是原來那樣密集的複習,但是兩年過去基本上成績已經定了,她每天一張卷子,成績一直很穩定。
這下放心了。
她拿出手機,給之前聯絡的記者打電話,“你好,明天的採訪時間定了嗎?”
雙澤食品廠門口連續幾天有警車來來去去這件事已經傳了挺長時間,很多人都在納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人命還是食品安全?
結果突然有一天,當地的報紙登了這麼一則新聞。
《知名食品廠員工投毒未遂,動機竟一變再變,警方已介入》
裡面詳細的講了本地知名企業雙澤食品廠,在每日安全檢查的時候發現了前一天值班的員工竟然往車間裡倒農藥,因為發現及時,未裝袋的辣醬沒有被運送走,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以後,先是說因對薪資不滿,後又說被人指控,有生意競爭對手專門買通他給食品廠的成品倒農藥,想要藉機整垮這個競爭對手。
看完報紙的市民頓時義憤填膺,競爭歸競爭,但是耍這種卑鄙手段就很噁心。
而且據小道消息謠傳,那些人能這麼張狂的原因是在帝都那邊有人。
怪不得……
人們瞬間明白對方為什麼有膽子做這種事。
但是有人怎麼了?有人就能為非作歹了?有人就能違法犯罪了?
小道消息越傳越廣,甚至都有人明確說出了對方涉及到的關係,好像對方是文藝界書畫協會的榮譽主席,兒子也是外地的高官。
根據這幾個特徵,幾乎就差指名道姓了。
報紙還只是將事件本地發酵一下,真正將事情推到頂點的,則是高考當天六月七日,幾乎是同時在網上放出來的兩個影片。
一個是知名學生導演肖?父親的對女的控訴。
一個是食品廠投毒案犯罪嫌疑人的採訪。
本來這兩個影片看標題來說應該是毫無關系,但是只有看了的人才知道,兩個影片都和一個人有關,那就是肖?。
第一個影片裡,一個外貌憔悴,看起來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面對著鏡頭,老淚縱橫的訴說著自己女兒的不孝。當初他和她母親離婚以後,他一個男人辛辛苦苦養著這個女兒,為了讓她不缺母愛,還專門找了一個帶著同齡女孩的鄉下女人結婚。可沒想到這個女兒看到母親發財了,直接拋棄了他這個老父親,還在他生病以後不管不顧,讓人心寒。最重要的是,在他得了腦溢血,最需要人在身邊照顧的時候,她直接在眾人面前表示她和他沒有關係,不認他這個父親。
鏡頭忠實記錄下了這一切,還有肖建國因病羸弱的身軀,以及破舊的平房小屋。
拍完他以後,還專門去拍了肖?生母開的大廠子和火爆的連鎖餐館。
最後,主持人神色凝重的對社會上子女不孝現象進行了譴責,明裡暗裡就是在罵肖?不孝順。
第二個影片是採訪一個小城市裡發生的食品廠投毒案,而且那個食品廠還正是肖?母親的食品廠,在那個影片裡,犯罪嫌疑人被打了馬賽克,他低著頭說自己財迷心竅做了錯事,連累了家人,同時還交代了對方是因為嫉妒食品廠開的好,自己偷不到醬料包的配方才惱羞成怒。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這個影片發了兩遍,第二版和第一版有些許差別。
在第一版裡,犯罪嫌疑人當時脫口而出說了幾句,讓他投毒的人說他們背後有靠山,在文藝圈和政界都說得上話,而且老闆的女兒得罪過他們,要他搞死那倆人,最好是破產,出事有他們頂著。
但是一個小時後,第一版就被刪除了,隨之發上來的第二版,那幾句話就消失了。
然而網友都是手快的,好多搶先看了的人早就做好了備份。
截圖也有,原影片也有,本來他們沒覺得有多勁爆,本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但就是因為之前的版本被刪,他們突然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的到處發那段被刪內容的截圖和原影片。
緊接著,他們發現自己發的那些截圖和影片也很快消失,這種舉措一下子讓他們更加亢奮,猜測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內容沒法示眾,是不是在網路的那一端,有某個位高權重的人時時刻刻的盯著網上,看到不對的地方就刪帖?
本來對這個有興趣的人很少,但因為動不動就被刪,反而勾起了人們的好奇心,好多網友四處發帖求“原版”,這個影片一下子在網上火了起來。
兩個影片一起,被推上了熱點。
影片裡都涉及到同一個人。
那麼那個人到底是該被萬人唾棄,還是遭人誣陷,深陷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