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再度啟動, 平穩上路。
陸恆沒有提那封信的事情, 他怕程釋一個激動又是急剎。自己脆弱的尾骨受不了那樣的衝擊。
程釋也沒問那封信的事情，他以為陸恆沒有見過那封信。當年程釋到最後關頭還是退縮了，他把傾述了自己所有情愫的那封信, 塞在了陸恆的書桌內。那是時候，高考已經結束, 幾乎不會有學生再回到教室裡去。
他並不怕信被其他人看到，因為那封信, 程釋使用d語寫的。程釋的父親是a國人, a國的通用的語言除了y語外，還有d語。而d語，並不是高中會學習的外語。
這封信與其是說寫給陸恆的, 不如說是程釋疏解自己心情的一種方法。暗戀很甜蜜, 卻也很苦澀，尤其是程釋馬上就要遠走他鄉,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待到見到之時, 也不知是否物是人非。
程釋的眼神又一次飄向了後視鏡，雖然後座的陸恆是趴著的，他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心中卻是脹滿了幸福的感覺，讓向來穩重的程釋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他嘴角止不住的翹起，要不是怕嚇到了後面的陸恆, 他甚至想大喊上幾句，才足以宣洩此時心中的激盪之情。
“陸恆，我能回來真好。”程釋突然說道。
“是啊, 能回來真好。”陸恆也是微笑。
兩人話中之意也許不同，但是心思卻是所差無幾的。
能相遇，能重逢，能戀慕著你，真好。
陸恆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步行到公司只需二十分鍾左右。所以他早上才會步行上班，還遭遇了這場無妄之災。
程釋將車停入小區地下車庫後，將陸恆攙扶了下來。
“你自己上去沒問題？還是我送你上去把？”程釋問到。
尾骨骨折雖說要臥床靜養，盡量少活動，但是偶爾要移動還是可以的。
陸恆走路的時候雖然會有些疼痛，但是咬牙堅持一下還是沒問題的，反正是乘電梯也沒有幾步路。他見站在車旁邊的程釋，雖是表情嚴肅，但陸恆覺得他眼神之中寫滿了“想上去看看”這幾個字。
“能不能麻煩你送我上去？”陸恆苦笑，“尾骨骨折這感覺太不好受了，如果不小心再摔個跟頭就慘了。”
“可以。”程釋唇角輕輕上揚。
陸恆租的公寓並不大，兩室一廳，六十幾平米。但是對於一個應屆畢業生來說，這房租並不便宜，陸恆本打算在之後招個室友合租，如今看來倒是有現成的了。
“你這裡條件不錯。離公司也近，上班都不需要開車了，早起一會走過去，一路看看風景也是神清氣爽。”程釋把陸恆安置在沙發上，自己在一旁坐下。
“是啊。”陸恆趴在沙發上笑眯眯地說，“我就是看中這一點，雖然房租貴了點，總比上下班擠成狗好多了。”
“這邊地段不錯，房租肯定不便宜。我看這套房子有兩個房間，你有沒有想過找個室友合租分擔一下？“程釋想了想，又補了句，“我們公司雖然薪酬還可以，但是剛入職的管培生工資水平似乎不算太高。”
陸恆側著臉，看著程釋一本正經地替自己分析，但是心中的想法簡直是呼之欲出。
“誒，說起來還沒問過，你現在住哪兒？我聽說當年高中畢業之後，你就移民a國了吧？”陸恆問到。
“我還沒有找到住處，行李箱現在都還扔在後備箱……”
“不如……”陸恆見程釋一臉期待，心中起了幾分促狹之心，“這小區附近新開的那家五星級酒店好像不錯，你去看看？”
陸恆剛開口之時，程釋目光灼灼，幾乎要放出光芒來，聽到後半句話，整個人又黯淡了下來：“我，我有潔癖，不喜歡住酒店。”
看到對方這般樣子，陸恆還是不忍心再戲弄下去，直接開口問：“這樣啊，正好我也還缺一個合租室友，就是不知道你住慣了大房子，會不會嫌棄我這裡太小……”
陸恆話音未落。
“不嫌棄！”
程釋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他直接就下樓把行李箱拖了上來。
空置的那個房間，陸恆在搬進來之時就打掃過。程釋借了陸恆多餘的一套床單被褥鋪好，就這麼幹淨利落的搬進了陸恆的公寓。
在安置好受傷的陸恆之後，程釋睡在不算寬敞的房間內。
雖說現在的a國應該是白天，程釋的時差還未倒過來，應當是難以入睡。但是蓋著本屬於陸恆的被子，程釋只覺得心中慢慢都是溫馨幸福的感覺，倒也不知不覺中帶著笑容沉沉睡去。
第二日，x公司的員工到得都特別的早，距離九點鐘還有十五分鍾，就已經全員到齊。
這是自然的，新的總裁才剛上任，昨天那場突然襲擊大家都沒什麼準備，今天自然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心來的大boss。從總公司那邊傳來的訊息，這個程總可不是那種好糊弄的二世祖，而是對待工作非常嚴苛認真的工作狂。
如此說來，倒也是能解釋昨天為什麼程總下了飛機就直奔公司，大概是這種情況更能看出公司的實際情況。
然而，那些等待被總裁召見的公司高層，在辦公室內忐忑許久之後，卻收到了總裁辦透過oa下發的通知。
“程總於x月x日正式上任，請各位部門負責人準備好本部門的工作報告，屆時當面向程總報告。在此期間，公司一切事務繼續由周副總代理。”
眾人都驚訝不已，昨天才從下飛機就直接趕到公司的工作狂程總，竟然要過許久才正式上任。那昨天這一出，是為了什麼？
此刻的程釋，忙著在做在他眼中看來比公司要重要許多事情，自然是顧不上到公司去走馬上任。
程釋能與心上人住在同一屋簷下，心中喜悅無比，加之對方受傷只能趴在床上養傷，他二話不說就打電話到公司，推遲了自己正式接手公司的時間。反正一個制度齊全，運轉良好的企業，不會因為最高管理者缺席一小段時間而出什麼大問題。
而陸恆現在，卻是離不開他的。程釋的心中，對於事情的輕重緩急分得是非常清楚。
陸恆是在一陣誘人的香味中醒來的。他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僵硬，尾骨受傷導致他晚上每一次換睡姿的時候都被痛醒。睡到後半夜的時候，他就已經下意識的一個睡姿睡到了天亮。
導致的後果，就是現在這般渾身僵硬。陸恆抓起手機一看，已經快接近中午了，昨晚被疼痛感折騰得大半夜沒睡著，睡到現在倒也是很正常。
陸恆正齜牙咧嘴的準備起來，就聽臥室房門被敲響。
“陸恆，起來了嗎？”
“等等等，嗷！”
“你怎麼了！”
聽到一時心急，程釋直接開門衝了進來，卻只看見陸恆，趴在床上哀嚎。
此時正值盛夏，陸恆睡覺只穿了一條寬鬆的短褲，是很正常的事情。於是一大片白皙的肌膚，就這麼闖進了程釋的眼睛。
程釋愣在當場，這兩天接二連三的事情對於他來說衝擊實在太大。
昨天與陸恆相認，隨後就與對方成為室友，今天又直接坦誠相對了？這發展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程釋腦中浮現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陸恆回頭，就見程釋傻站在門口。大家都是男人，他自然不會出現做出尖叫這種蠢事。
“快來扶我一把，起不來了。”
“哦，好。”程釋這才回過神來，走上前去扶起對方。
陸恆幾乎是掛在程釋身上，才勉強站起身來。
把陸恆扶起來後，程釋見他站立之時，並不算太過吃力，他連忙鬆開手：“洗漱完就出來吃飯吧。”
說完，他就快步走出了房間。
程釋站在陽臺上，深呼吸了許久才把身體的衝動平復下來。
剛才的經歷，對於程釋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痛苦又甜蜜的折磨。他雖然自控力極佳，但畢竟血氣方剛，暗戀多年的心上人只穿著睡褲被自己擁在懷裡。肌膚相貼，呼吸交融，他要還沒有什麼反應，那就是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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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剛才程釋才會那麼急迫地鬆手躲了出來，他不想在這大好局面之下，因為被陸恆發現自己的心思被趕出去。
洗漱完畢後，陸恆總算是知道了把他叫醒的香味來源。餐桌上，已經擺上幾道精美菜餚，還有一鍋好湯。
“你做的？”陸恆有些吃驚的看了程釋一眼。
程釋點頭。
這公寓陸恆才搬進來沒多久，廚房裡基本還是空無一物，程釋是怎麼他探頭看了看，發現裡面已經擺上了基本的烹飪用品。
“我早上出去買的，我們既然同住，以後自己在家做飯吃，總比在外面吃要好。”
“看不出來，你一個大少爺廚藝這麼好。這些菜不會是金玉其外吧？”陸恆打趣道。
程釋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這是跟我家裡請的廚師學的，他說我的手藝還算不錯。”
“你居然還專門學過烹飪，這是個人愛好？”
程釋面帶懷念的神色：“當初學的時候，倒也不算喜歡。只是想著將來要做給自己喜歡的人吃，懷著這樣的心情學，也就慢慢覺得烹飪這件事，很有意思。”
“說起來，我也跟我媽學了幾樣拿手好菜，等我好了也做給你嚐嚐怎樣？”陸恆笑道。
“好。”
時光在兩人和樂融融的相處中，如白駒過隙。陸恆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也是時候要正式回去上班了。
這些日子，程釋也沒有到公司去，而是一步不離地照顧著陸恆。看他放著偌大個公司不管，一心照顧自己，陸恆也快下看不下去了。
這日清晨，兩人吃過早飯之後，就一同出門，步行前去上班。
夏日的清晨，空氣還沒熱得令人煩躁。迎面吹來的風，令人心情舒暢。然而程釋心中卻有些心事，這些天他雖然是待在家裡照顧陸恆，對於公司的情況也瞭解得差不多。關於陸恆的資料，他自是牢記在心，並在這些天裡為此事頗為苦惱了一番。
程釋踟躕了半晌，還是開口：“陸恆，你有沒有想好先到哪個部門去輪崗？”
“你有什麼建議？”陸恆見對方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有計劃，便順著問了出來。
程釋眉頭微皺，露出一副認真思索的表情，隨後說到：“在我看來，總裁辦那邊是最合適的，總裁辦中有給我配備的三名助理，都是在x公司工作很長時間的老員工，跟著他們，短時間內能學到不少東西……”
“好。”陸恆答應得很是乾脆。
“你不要覺得……“程釋還打算再勸對方幾句，卻突然反應過來，“你答應了？”
“我答應你為什麼這麼吃驚。”
“我以為，你不想被人說關係戶要避嫌什麼的……”既是回國來任職，程釋事先對國內職場的一些情況也是詳細瞭解過。
“無所謂，沒必要為了他人的目光委屈自己。”陸恆聳聳肩，“反正我連他們的臉都記不住。”
程釋一愣，終於忍不住以拳頭抵住嘴唇低聲笑了出來。是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陸恆連臉都記不住，又怎麼會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這些天苦惱著怎麼不著痕跡地幫助陸恆在工作上迅速進入角色，倒也是庸人自擾了。
他看了一眼陸恆，又覺得自己能被對方記住，真的是很好。如此說來，自己心中的奢望，是否可以更多一點。
近來x公司最大的八卦，大概就在於空降總裁辦助理團那新入職的管培生陸恆。身為一個剛入職的小菜鳥，居然能夠直接進入處於管理層的總裁辦助理團，要說這人沒後臺那是傻子才會相信的話。
後來經過好事者的悉心觀察，發現這個陸恆的後臺，似乎就是他們現在的大boss程釋。經常有人見到兩人一同上班，下班之時也經常一同離開。
x公司這種外企，向來尊重隱私，並不過問員工私事，況且這還是公司的大老闆，除非是不想混下去了，在明面上自是沒有人會對陸恆與程釋之間的關係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
但是私底下就不好說了，數月之後，關於這件事就鬧出一個小風波來。
事情出自於一個女員工的失誤，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員工，私底下有一個小群，在午休之時幾個人約飯或者是聊些八卦什麼的。
不過，在段時間裡，她們最熱衷於聊的是關於公司總裁和那個傳說中與他有關係的小助理。這幾個職員在群裡就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展開了曠日持久的辯論。
行政部的小a，堅持兩人是親戚關係，理由是沒見兩人都長得這麼帥嗎，肯定是一家人，同樣的優良基因。
公關部的小b，則覺得兩人應該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而人事部的小c，提出的觀點最讓其他人瞠目結舌，她覺得這兩個人是情侶。她的觀點才一提出來，就被群裡的人一頓嘲諷，說她異想天開。
小c很是不服氣，要知道a國可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來自a國的大老闆的戀人是個男人，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然而群裡人依舊覺得她這想法太過驚世駭俗，不服氣的小c，當下就連下班都不急著走了。整理了她在這些時間裡發現的蛛絲馬跡，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小論文。
其中從程總和陸助理同款的襯衣，到電梯裡遇到這兩人時相同的沐浴露的香味，林林總總。小c覺得自己這篇小論文，發到小群裡面，所有人肯定都會改旗易幟，同她一個看法。
錯誤就發生在這一刻。除了那個小群，當時小c還開啟了公司工會群的視窗。心情激動的小c，一時手抖就發錯了地方。
更加糟糕的是，小c才發出去，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待到電話打完，訊息已經無可挽回。
死定了！小c看著訊息數瘋狂增長的公會群，萬念俱灰。
且不論可憐的小c怎樣崩潰，此時的兩個當事人，也還在公司沒有離開。程釋的工作還未完成，總裁辦其他的人已經下班，只留下陸助理陪他加班。
陸恆的事情已經做完，便坐在程釋辦公室的沙發上等他下班。他正在百無聊賴之時，卻在公會群裡看到這關於自己和程釋的驚天大八卦。
粗粗一掃，陸恆發現這個員工還真是細心，也發現了自己與程釋現在的相處方式，竟是很戀人沒有什麼兩樣。
然而，他們依舊沒有捅破那張窗戶紙。
在這件事情上面，程釋倒是意外地謹慎，陸恆笑了笑，看來還是得自己主動，不然這人不知能憋到什麼時候。
“在笑什麼？”
陸恆抬頭，見程釋放下手中檔案，開始收拾，看來工作已經完成。
他站起身來，走到程釋身側 。在對方有些驚訝的目光中，右手撐在辦公桌上，俯下身子，輕聲在程釋耳邊說了一句話。
“dei ddgn wyd fn。”
“什麼？”
“這不是你信中寫的嗎？”陸恆含笑看著程釋。
“當年，你收到那封信了？”
“是的，但是那封信我看不懂。”陸恆停了一下，“重逢之後，我又想起了那封信。我有一個好習慣，喜歡把重要的東西待在身邊，於是我又翻出來看了一遍。這句話，單獨列在最後，想必是最重要的吧。我查了讀音，但沒有看意思。”
陸恆直視程釋的眼睛，繼續說到。
“我等你親口告訴我，這句話的意思。”
程釋站起身來，看著陸恆含笑的眼，低聲卻堅定地說：“我愛你，很多年了。”
“我也愛你，很多很多年了。”陸恆輕聲回應。
聽到陸恆的回答，程釋心中狂喜之意席捲而上。這些時間的相處中，他也能感覺得到，陸恆對他也許是有好感的，只是卻沒想到，能從對方口中聽到愛這個字。
“我可以吻你嗎？”程釋撫上了陸恆的臉，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不可以。”陸恆挑眉說到。
“哦。”程釋乖乖把手收了回去，想了想卻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們現在已經算是戀人了……”
陸恆忍不住笑出了聲，在這些時間的相處，他發現程釋實在是一個紳士過頭的人，無論碰到什麼事情，都非常尊重自己的意見。
“這種時候，就不用事事徵求我的意見了，畢竟，戀人之間有時候說不要，是一種情趣。”
話音剛落，陸恆就覺得自己被抱起放在了那巨大的辦公桌上，隨後唇瓣之上就覆上了熾熱的溫度，唇齒交纏，陸恆還聽到程釋含糊的聲音。
“這是你說的，可不要後悔。”
程釋的手大力一揮，堆在辦公桌上的資料夾，紛紛落在地上。
“等等，這是辦公室，不行……”
“是你說的，戀人之間說不行，是情趣……”
兩小時之後，陸恆為自己剛剛那句不經大腦的話，追悔莫及。辦公桌又冷又硬，真的不是個好地方。雖然後面戰場轉移到裡面的休息室，但是陸恆的背還是被磕得生疼。
修煉二十餘年的魔法師，一旦解除封印，威力不可小覷。
這一生，陸恆過得平淡而幸福。他在數年之後，選擇了移民a國，並在那個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度，與程釋登記成為了合法夫夫。陸恆在那個世界的父母，從一開始的不諒解，最後見自己的兒子過得幸福，終於放下偏見，遠赴a國參加了兒子的婚禮。
至於程釋的父母，早在他高中畢業到a國讀大學之時，他就向父母坦誠了自己的性向。程釋的父親是個開明的人，當初只說一句話。
“如果你在四年大學畢業，並隨我見識廣闊天地之後，仍然能堅定的愛著那個人，就去找他吧。”
程釋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所以才會在畢業之後，第一時間回到了陸恆身邊。
陸恆再度睜開眼睛之時，發現自己已不在混沌空間或是說0號位面之中。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那個熟悉的任務結算空間。
空中懸浮的九面光幕之上，播放的都是這九世輪迴的場景，不同長相不同身份的兩人皆是攜手一生。
光幕之前，站著的那人，面容清雋，眉目間帶著笑意。
“阿恆，歡迎回來。”
陸恆看著釋空的雙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