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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客從蓬萊來

“孟曄,孟曄?”文聰奇怪的看著倒水澆灌桌面的孟曄,孟曄楞了一下,搖頭苦笑,連忙跟服務生要來抹布擦桌子。

“怎麼了?”文聰問孟曄,他這朋友他是瞭解的,他一生只做過一件錯事,就是當年犯了耳根子軟。其他任何時候,這人都是冷靜的嚇人,甚至做事都有了一些冷酷勁兒。

這人受了刺激大多如此,當年的夏時棋,明面上是輸了的,委屈的,黯然的,但是走得卻是漂漂亮亮毫不拖泥帶水,他留下的後賬卻整整的折磨了孟曄七年。

七年,東方好萊塢沒了,四個朋友的聚會場所換到了小蓬萊。孟曄一家文化用品公司,幹成了全高房市最大的地產商,他用七年的廢寢忘食折磨自己,錢是越來越多,人卻越來越不快樂了。

“我……剛才,看到時棋了,在街邊。”孟曄端起一杯文聰幫他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說。

屋子裡人的動作頓時頓住了,蕭川情緒比較激動的放下杯子就站起來了大聲問:“人呢?”

當年,他對孟曄說,從高房市郊區到城區,隨便一塊牌匾砸下來,死十個九個比夏時棋強,剩下的那個還是個女的。

孟曄無奈的搖頭苦笑,他看下屋子裡的人:“他看到我,轉身就跑,我沒追上他。”

孟曄開著車子追出去五十多裡地,可那輛熊貓猶如在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愣是沒追上。

就像七年前,他瘋了一樣翻著高房市的每一寸土地,越翻越是難受。從收拾的很乾淨,就像主人從來沒離開過一般的東方好萊塢邊上的出租屋,再翻到舊城區,焚燒貨物的老倉庫,貴利張,滷味店,時棋家的舊樓,甚至時棋爸爸奢華的墓地,那人沒了,像一陣風一般,吹過去就看不到,無聲無息的消失掉了。孟曄對他最後一個印象竟然是那個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撐著那個黑色塑料袋一疊,一疊面無表情往裡丟錢的樣子。

孟曄,蕭川,王宏舒,文聰這四人,就帶著這樣的心病離開了東方好萊塢,按道理,人對恩情是最沒感覺的,可是當年的夏時棋,就是用他的行動做到了,他令這些高高在上的老闆們羞愧的無地自容。

尤其是孟曄,他不敢相信自己和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上過床,那個孩子養了他三年,而不是他養人家。當這群自傲的男人,個個為自己總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時候,而當年的夏時棋,卻最起碼的捍衛了自己的尊嚴,也許他做這些只是憑著直覺在做。這些人,這些年,每當想起時棋最後的眼神都會慚愧,當時他們以為是畏懼的貪婪,可現在看來他們又認為是譏諷的坦然。人在調換著角度,看待的東西即使是同樣的,味道也會有偏差。

理解,這屋子裡的人每個都十分理解,當年,這裡哪個人沒跟孟曄說過那個人的壞話,大家成長的環境不同,受到的教育都不同,時棋做得事情,他們總是看不慣,他的那個油頭,他的下里巴人的品味,還有說話不知道遮掩的俗氣,看東西的小家子氣,距離就是距離,有時候愛情也無法逆轉這樣的東西。

孟曄復出後,這些舊友,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個寒酸的代客泊車弟配不起孟曄,孟曄是誰,孟曄從小就是這群人的中心,學習,家庭,為人處世,處處高人一杆。當孟曄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接著和這個泊車的攪和在一起,孟曄的朋友怎麼能忍受呢,一人一句,時間長了,孟曄也看著當初怎麼看怎麼順眼的時棋越來越不得勁,所謂人言可畏就是這個意思。

文聰把杯子內的殘茶倒進一邊的簍子裡沒搭話,他耳朵裡聽著著好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覺得只是可笑的很,沒錯,七年了孟曄的確沒找另外一半,可人家時棋找了沒有?他們嘴巴裡都說著如何如何補償,問題是時棋需要嗎?文聰把滾開的水慢慢澆灌在茶壺上,腦袋裡卻想著那個叫時棋的人,七年前,他才二十歲吧?那樣的年紀,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在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所謂上層圈子裡,沒人會為另外一個人默默無語的奉獻三年,從來不為自己辯解半句。

七年前,東方好萊塢給時棋結了半年的遣散費,王宏舒把錢給了孟曄,因為時棋一直沒去拿。他無意中翻了員工檔案才發現,那個孩子還不滿二十歲,十九歲多一點點,這事情雖然大家說得好聽,可是一幫子的大小老闆欺負人家孩子,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孟曄那段時間的情緒也沒大家想象中有解脫後的放鬆感,他的心理負擔不輕。時棋消失後,他出乎意料的不知所措,生活找不到本位,他覺得他需要適應沒有時棋的日子。

說來可笑,愛人之間的相處總是喜歡說,啊,沒愛了,沒愛了,那份愛消失了,其實不是這樣的,愛還在的,只是你習慣了,麻木了,看不到了,因為你瞎了。

文聰是受蕭川委託給時棋送薪水的,王宏舒怕孟曄心軟,正好那段時間,文聰也確實沒什麼事情,捎帶著,大家的意思,看下需要幫忙不,好歹,都認識了三年,時棋做得幹豆角扁老肉丁,大家也沒少吃。對於時棋,文聰不瞭解,他是唯一一個很少說時棋不是的人,他不愛多話,他爹說言多必失,所謂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拿到那封鼓鼓的信封後,文聰去了時棋家的大院子,可惜的是,大門上上了木條,十幾條的大木板封了夏時棋家的大門,文聰和許多人打聽時棋,慢慢的從另一面瞭解了那個人。

那個叫時棋的泊車小弟,每個月不花五毛錢,勒緊褲腰帶的虔誠的愛著孟曄,他所有的錢都給孟曄買了需要的東西,他的電腦,他的西裝,他盡心竭力的把那個人打扮的有尊嚴,他看到他有尊嚴,比看到自己有尊嚴還高興。

他們在後面嘲笑的那條打著補丁的破秋褲,時棋穿了三年,從認識孟曄開始他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東西。接著文聰去找時棋的幹哥哥貴利張,當時時棋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那天,文聰只是覺得時棋是個倒黴的孩子,一個月裡,愛人離開了他,父親又去世了。在時棋家樓下,他遇到了貴利張。

貴利張那家夥文聰認識,經常在【東方好萊塢】放高利的,骨子裡他依舊看不起這個人,沒想到對方言語之間也透著對他們這些人的鄙視,徹底的鄙視和不屑一顧。

兩人閒聊之間,那爺們沒給孟曄添半句好話,罵的話十分難聽,孟曄家二十八代祖先均被此人問候了個遍,一個沒落下。他大約意思就是時棋為孟曄整整背了三年的高利貸,每次孟曄賣不出去的辦公用品,時棋會悄悄買回來,東西都存在城西的酒廠倉庫裡,見過個不是東西的,沒見過孟曄這樣沒良心的人。良心被狗吃了,對,狗都不吃。

貴利張其實錯怪孟曄了,時棋做的這一切,孟曄並不知道,他也不會想到。文聰開著車趕到酒廠的舊倉庫,當時他記得,那位看門的大爺幫他開啟院子裡那把鐵鏽斑斑的大鎖頭,接著他看到了漫天飛舞的黑蝴蝶,據說時棋在那裡焚燒了一整夜,一聲不吭的焚燒著。

文聰實在沒辦法再尋找了,他拿著那個牛皮信封找到孟曄對他說:“如果你能找到他,如果你能挽回,就去挽回吧,畢竟同性戀找個伴不容易,這麼好的人,以後也不會遇到了。”

轉天下午,文聰他們在一家老街的滷味店找到喝得大醉的孟曄,孟曄對他們說,時棋說他不愛吃肉,每次來這裡吃飯,時棋都給孟曄點他喜歡吃的臘味,自己捨不得下一筷子,這家滷味店的老闆是看著時棋長大的,他說那個孩子無肉不歡。

孟曄瘋了一般在都市裡尋找著,沒人指責他,他在指責自己,那段感情即使結束,他也揹負了一輩子都還不清楚的人情債,錢能還,情債還不清,剪不斷。孟曄也好,蕭川也好,這些自命清高的人,被那個卑微的泊車弟無言的摑了一個大耳光,每個人的耳朵和臉都發紅發燙,熱辣無比。

七年了,文聰他們幾個每年都去給時棋的父親上墳,他們想著,那人怎麼的也要回來拜祭一下吧,可是他就那樣悄悄的在這個城市銷聲匿跡了,來得乾淨,走得也乾淨。七年,除了每年固定的往看墓地老頭賬戶上打一筆掃墓錢,人根本不露面。

當年,孟曄甚至發了尋人啟示,可惜最終一無所獲。

“你沒記車號嗎?”蕭川著急的幫孟曄想辦法。

“那車是新的,臨時牌照,牌照在車前面,前面我沒看清,他跑得很快。”孟曄無奈的搖頭,天知道,他追著五十公裡闖了幾次紅燈,有多少次差點出了車禍。

“得了,別著急,只要在這個城市,只要他回來,一定能找到的。”王宏舒安慰著孟曄,孟曄點點頭,低頭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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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聰再次把殘茶倒了出來,現在的茶,怎麼品不出香味了呢?文聰繼續洗那幾個杯子,水杯碰的叮噹脆響,他很無意的問:“找到了,你準備怎麼做?”

孟曄呆了一下,還……真沒想過,七年前他錯過了,後來他換了許多的人,每次都認認真真的去看待那份感情,可惜,在情感上,他做過大款,時棋慣出來的人,這麼能輕易改變?他不能再將就,無法得到新的愛。

沒人能像時棋那樣做,沒人會在三九天脫光衣服給他捂被窩;沒人會把他每雙皮鞋都打的錚亮;沒人會在他半夜不歸默默的給他等門到凌晨;沒人會默默的替他蹬著小三輪一個地,一個地的樓上樓下的送貨,送宣傳單;沒人會在清晨給他做一碗噴香的蔥絲雞蛋掛麵,叫他暖和和的出門;沒人會忍受他無休止的應酬半句怨言不說。時棋只有一個,而他錯過了,錯過的懲罰是,他無數次的拿時棋跟後來者去做比較,就如一個人,有錢了,他就不想再貧窮一般,時棋養大了孟曄的胃口,所以孟曄七年裡要忍受無數次的分分合合。如果說報復的話,時棋給了孟曄最好的報復,很深刻,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