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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卷二:無情最是臺城柳

天齊二年,八月。

距離年初東宮的一場火已經過了大半年,就連安定帝二年最大的貪汙受賄也過了半年。本是官民之爭,最後如石頭滾雪似的滾成了壓死人的泰山,牽涉了眾多世家買官賣官的醜聞。一時風聲鵲起,世家大族一個個牽涉其中,朝局動盪。而後,御史汪雲鋒帶領著御史臺眾人每日裡彈劾官員若干,惹得全朝上下紛紛自保。固若金湯地世家保守派隨著朝局的變化而產生了間隙,見死不救,落井下石之事隨時發生。

風雲變化中,安定帝悄無聲息地將朝局重整,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地作風讓老臣們第一次見識了新帝的手段。

一葉落知天下秋,大雁朝的這一個秋天來得不早不晚,等你剛剛感慨世事無常之時,中秋佳節也即將到來,人們的臉上多多少少的添了喜色。

對於朱小妝而言,秋天就是爬樹摘果子的季節。

她坐在一顆大槐樹最高枝椏上,一邊吃著橘子,一邊垂頭俯視樹根邊在掏螞蟻窩地孩子。

孩子不大,看起來虎頭虎腦,帶著鑲金珠的龍骨發冠,將龍骨嵌成了閃閃地龍角,繡著幼龍地袍子早就被泥土和草屑給沾成了半黃不褐的色澤。他拿著不知道哪裡來的玉如意在土裡挖掘著,口裡咿咿呀呀地喃喃自語,看起來甚是自得其樂。偶爾看著螞蟻亂跑的時候,就妄想阻止它們的腳步,忙得不亦樂乎。

朱小妝早就注意到了他。最近半個月,孩子總是偷偷地從鳳弦宮地後院小洞裡爬進來。有時候採摘院子裡的鮮花,糊了滿頭滿臉;有時候會搖搖晃晃地走到最新移栽過來的葡萄藤下,滴著口水仰望半熟的葡萄。朱小妝隔三差五的來耍,早上就會看到他對著麻雀學唱曲,晌午對方就趴在涼亭的陰涼處小歇,黃昏的時候,他就坐在清冷地地板上看蜻蜓狂舞。

封鎖了的鳳弦宮裡,沒有皇子。這一點,誰都知曉。

“那個吃不得。”她對著樹下的小皇子說。

那皇子抓著不停掙扎的螞蟻,就要塞入了嘴裡,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朱小妝咬著橘子的口中頓時覺得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動,咻地竄了下去,一把提起對方的爪子,丟開螞蟻,對著他道:“傻子,吃了會鬧肚子。”

“啊噗!”傻皇子回答。

朱小妝將他提到自己的面前,戳了戳他的臉頰:“快來叫恩人。”

傻皇子在半空中踢踢小短腿:“噗。”

“嘁,真是不識好人心。你哪裡來的?照顧你的宮女奶媽們呢?”

“噗噗。”

“你該不是從地裡鑽出來地吧?難道是土地公的孫子?”

“噗噗,噗。”

朱小妝橫眉冷肅:“再噗,本姑娘就把你宰了熬龍子龍孫湯。”

小皇子癟嘴,就算不懂什麼是龍子龍孫湯,看了對方神情也知道不是好話,相當有眼色地閉緊了嘴巴。嗚嗚,某條龍生氣的時候,他就會這樣,於是,再大的火氣也不會燒到他身上啦。

朱小妝咦了聲,轉頭對著不遠處看書地夏令姝道:“這小子是不是你兒子?”

小皇子啊啊著,掙脫朱小妝的鉗制,順著她的腰肢滑到地上,然後伸出雙手跌跌撞撞地走向視窗,對著裡面的夏令姝喚:“美人,抱。”

夏令姝挑眉,隔著窗臺上邊的美人蕉冷冷瞥了一眼,不吱聲。

小皇子委屈地癟了癟嘴,越是美人越是傲驕,越是傲驕他就越是喜歡,鑽過那一排排豔麗的花卉,兩隻泥爪子巴在壁上,仰頭:“美人,美人。”逗得朱小妝哈哈大笑,“喲,原來還是一個好色的皇子。”她提著小皇子後領,讓他坐在窗臺上,與夏令姝面對面,聽著他喋喋不休地喚“美人”。

夏令姝將桌邊的一盤新鮮葡萄推到他的面前,小皇子嘎住,甜甜一笑:“娘,啊——”長大嘴巴,指了指:“喂!”

朱小妝倒吊在視窗,捧腹大笑:“美人,快快喂小皇子吃葡萄,否則,讓太監打你板子。”

小皇子可憐兮兮,再喚:“娘!”

夏令姝瞪笑得沒了正形的朱小妝一眼,將窗臺上的小皇子抱了下來,褪了他的外衣,鞋子。鳳梨早已捧了一盆水放在旁邊,扭幹了巾帕遞給她,夏令姝熟練地給小皇子擦臉,洗手。竹桃拿了新的衣裳來給小皇子換上,朱小妝咋舌:“他還真的是你兒子?我以前怎麼沒聽你嘮嗑過。”

夏令姝淡淡地道:“他是這半月才來的,以前我也難得一見。”一切妥當了,夏令姝自己也洗了手,開始剝葡萄皮,剝了一粒就喂了給懷中的顧欽天。等到他吃得汁水直流,又伸手到他嘴邊:“果核吐出來。”

嘎吱嘎吱地正準備咬動的顧欽天看看夏令姝,對方盯著他的眼眸。唔,美人好冷。見風使舵的顧欽天相當有眼色的,吐出了葡萄籽,再張大嘴巴等著第二顆。

朱小妝自己也拿了一串葡萄,一邊吃一邊問:“伺候他的人呢?”

“在外面兜圈子。”

“別人不知道他在這?”

夏令姝道:“宮裡的人心眼多著,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朱小妝只偶爾聽過夏令姝的事情,當下也不再問,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龔夫人讓我帶給你的藥丸子,據說長期服用之後,會漸漸地對任何毒物都有了抗性。”她嗤笑道,“你們宮裡的人也奇怪,不是下毒就是巫蠱,要麼就是栽贓嫁禍,我聽說還有妃子偷侍衛的醜事發生。唉,整個皇宮裡每一處乾淨。還是江湖好,本姑娘一個不爽了,直接一刀廢了那群腦門子抽筋的人。”

夏令姝剝葡萄的動作一頓,笑道:“有人喜歡真刀真槍,有人喜歡暗算下毒,只要能夠殺人就行,管你用什麼法子。皇帝一日不廢後,後宮的女子們就一日不安心。”兩人說著正事,顧欽天久久等不到食物,索性自己抓著夏令姝地手腕,啊嗚一口吃了剝到一半的葡萄,噗噗地將葡萄籽吐到地上,又伸手去夠桌上的盤子,扒拉下來一顆就咬到嘴裡。葡萄有的甜有的還帶著酸,若是連皮一起吃了,更澀。顧欽天五官都皺成了樹皮子,癟著嘴要哭不哭。

夏令姝瞧著他的樣子好笑,摸了摸他的發頂,顧欽天頓時又笑了起來,抱住她的頸脖:“美人,親親。”

“噗。”朱小妝悶笑,“他這是有樣學樣,上樑不正下樑歪吧?”學了誰的,自然不用問。

夏令姝面上波瀾不驚,淡淡地道:“皇帝三宮六院再正常不過,就是天兒以後也有七十二妃,一代一代延續罷了。”顧欽天已經吧唧地在她臉頰上留下不少的口水和葡萄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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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駢騰殿裡已經燃起燭臺燈火,照耀得整個殿堂如白晝。

定唐王站在御桌地下首,怒不可遏瞪視著上位的顧雙弦:“皇兄,你不能因為太子殿下的緣故,就輕易地讓皇后出現在世人面前,那樣會好不容易歇下去的夏家重整旗鼓。”

顧雙弦撐著額頭,疲累地一遍遍強調:“皇后並沒有被廢,為何不能出面?太子抓周禮,身為他生母的皇后不出現,會給大臣們造成什麼樣的錯覺?他們會以為朕要廢后。”

定唐王冷道:“皇上你早就改廢了她,留著是個禍害。”

‘砰’地一聲,桌上的鎮紙已經從他的耳邊飛了過去,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住口!廢后之事毋須再提,朕登基之時皇后是她,殯天之時,皇后也只能是她。”

定唐王握緊了拳頭,怒髮衝冠:“夏家呢?你若是放了她出來,夏家又會散佈留言,傳出帝后伉儷情深假象,我們這一年的苦心都白費了。”

顧雙弦順了口氣,淡笑道:“不會的,夏家有命脈抓在朕的手中。”

定唐王怔了怔,疑惑:“什麼命脈?”

顧雙弦故作神秘,只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願多說。那頭,殿外的梁公公好不容易聽到裡面平靜了,這才進來稟告道:“太子殿下求見。”

顧雙弦立馬跳下龍椅,飛奔而出,大門一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急急忙忙地衝了進來,一邊搖搖擺擺的跑著還一邊大笑:“爹爹,我看到,美人,了。”顧雙弦摟住他,拿著新長出的鬍子在那張嫩臉上摩擦,一大一小兩人笑得跟傻瓜似的,看得定唐王一陣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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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只要太子在,夏家根本沒法滅亡!他算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了,可憐了作為弟弟為他操勞到死居然比不過一個小屁孩,真是氣憤、忿恨,他要噴血三升噴到他皇兄身上,洩恨。

父子兩人湊在一塊,顧雙弦問:“美人在哪?給爹爹看看。”

顧欽天扭頭:“不給,我的。”

顧雙弦將腦袋埋在太子的懷中不停地揉動:“讓爹爹看看,爹爹把美人賞給你。”

顧欽天依然搖頭:“我的,不給看。”

定唐王嚥下血氣,躬身道:“皇兄,若是無事,臣弟告退了。”

顧雙弦有了孩子忘了老弟,一揮大手:“滾吧,朕很忙。”

滾?定唐王再咽一口血,他才不滾,要滾到時候也是讓夏家人滾。再掃一眼那一堆傻呼呼地叫著“給”“不給”的父子,他再一次認為自己才是這一輩皇子中最英明神武聰明絕頂的一位。可惜,他對做皇帝沒興趣,唉。

定唐王在一對傻龍的背景下,開啟了深宮大殿地紅漆鐵木大門,在弦月的光輝下襯托下,孤寂地走了。

晚膳是在駢騰殿吃的,顧雙弦一心理政,勤勤勉勉地做一個有為皇帝,大半的時光都是在堆積如山的奏摺中度過。如往常一般,顧雙弦給顧欽天餵飯,哄一句太子就吃一口;梁公公給顧雙弦佈菜,提醒一句皇帝就夾一筷子。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梁公公照常捧上一碗羊奶,親自試過了毒,顧雙弦再慢慢餵給自己的兒子,你一口我一口,很快的喝完。

而後,皇帝依然要批改奏摺,太子就撲在矮几上,學著父皇的姿勢有模有樣地學寫字,有時候寫出的字像烏龜,有時候又像鴕鳥,顧雙弦一概厚著臉皮稱讚,並且打賞若干精巧事物。

月上中天之時,小太子已經窩在皇帝的大腿上睡得口水滴答。顧雙弦動了動已經僵直的胳膊,小心的摟著懷裡的孩子起身去寢殿沐浴,再出來的時候,連他都掩不住疲憊想要安歇。

殿內,已經有人俏立在一旁,柔柔切切地喚“皇上”。顧雙弦將太子放在龍床上,替他掩蓋好被褥,這才出了二門,問:“你怎麼來了?”

喬婕妤開啟一盅高湯:“臣妾親自燉了清火的蛇羹,請皇上嚐嚐。”說著,那視線就不知不覺地溜到顧雙弦的綢襦上。因為剛剛沐浴完,他只披了一件對襟銀龍翻海的罩衫,衣帶鬆鬆的系著,小半的胸膛在他走動之時若隱若現,越發引人心動。

顧雙弦只喝了一口羹湯,咋了咋嘴:“東西放著,你去歇息吧。”

喬婕妤繞到他的身後哦,揉著他的肩胛道:“皇上政務繁重,還請多保重龍體,妾身……”

顧雙弦知道對方要說什麼。大半年了,他一心要壓制分化世家,每一日都身心俱疲。最初兩個月還想著用美人解勞,可沒有皇后管理的後宮,他寵信任何一位嬪妃都會讓後宮的氣氛悄然變化,影響前朝。太后隱約地提醒他要以大局為重,從那之後,他索性再也不讓嬪妃侍寢,專心專意地帶著顧欽天過起了禁慾生活。

後宮裡隱約有人猜過皇上是不是有了隱疾,太醫把脈之後只說皇上焦慮勞心,要多多修養。嬪妃們就隔三差五地開始給皇帝燉補品,差點讓他虛不受補鼻孔冒血。

嬪妃們穿著薄透的宮衣,梳著最時新的髮式,端著補品來見皇帝,任誰都可以猜出那補品是料上加料。久而久之,顧雙弦也厭煩了起來,總覺得沒有一個人省心,也沒有一個人真正在乎他想要什麼,正需要什麼。所有的人眼中只有權勢、地位、金錢,而皇帝就是給他們帶來一切榮華的人。

寒心、疲累、麻木,逐漸侵蝕著他的內心。最終,他只能從親手帶大的顧欽天臉上,看到無偽地真誠和毫無保留地信任。

他再一次站在鳳弦宮外,像一抹遊魂似的,從東邊槐樹下游到西邊美人蕉前,再從北邊曲流池繞到南邊蓬萊山,最後盯著那緊閉的宮門上鳳凰門環,發愣。

一門之後,夏令姝正躺在白竹藤椅上,悠哉地看書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