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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tian

秦恬眼睜睜看著皮埃爾被拷走。

她從來不相信自己是個有什麼急智的人,可卻因為這一次頭腦完全的空白而更加確信起來。

她看著這個軍裝外罩著白大褂的男人招招手讓兩個德國士兵過來扶起皮埃爾,看著他優哉遊哉的收起槍,看著皮埃爾無奈的朝她笑笑,她覺得自己有努力想,該怎麼辦,可是她想不出來。

如果豁出去,她可以做出很多事情,可是她好幾次覺得自己豁出去了,其實一切都在理智範圍內,少數幾次失去掌控,都會讓她回想起來一身冷汗。

她想起當初在波蘭街頭,海因茨拿槍指著亨利的額頭,他殺他不需要理由,殺她更不需要,所以她那次豁出去,純然是已經無意識的賭上了性命。

事後她每次回想都是一次自我征討,秦恬,你憑什麼這麼衝動?你算什麼?你也會死,你也會受傷,你沒有任何本錢,你更不是這個時代的主角。

“……小姐,你還好嗎?”一束強光忽然直刺她的眼睛,秦恬啊的驚呼一聲遮住眼,然後不滿的看著這個利落的收起手電筒的年輕德國軍醫,他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變化,只是低聲道,“您似乎有點過於緊張,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的話,希望您平靜下來。”

說罷他直起腰,看看圈子裡的難民們,眼神高傲而犀利,掃視了一圈以後他用法語朗聲問:“各位,有誰最近有身體不適的,請告訴我,我會義務給你們進行一些必要的檢查和建議。”

秦恬懵了,免費體檢?有那麼好的事嗎,或者是又一個731?

其他人顯然也很不安,緊張的盯著軍醫。

“我只是希望這一夜相處不會有我們高貴的士兵被傳染什麼病罷了,你們也不希望被身邊的人傳染生病吧。”

見還是沒人動,軍醫無所謂的聳聳肩,揹著雙手慢慢的走進來,雙眼犀利的掃視著坐在地上的人,偶爾路過一兩個,會要求他們抬頭,張嘴伸舌頭看看。

幸好,從他轉身離開的行為看來,在場的暫時沒有人生病的,秦恬總算有了點意識,她將火堆上剛燒開的水倒了一杯,握在手裡使勁吹著,等能喝了,一點點給薩莎奶奶喂下去。

薩沙奶奶還沒醒,秦恬有點擔心,要是生病了就不好了,這種身心疲勞造成的病比純受涼的病更難處理。

還有皮埃爾,還有巴黎……還有奧古。

媽的!事兒怎麼這兒煩!

軍醫走後,皮埃爾一直沒有回來,秦恬沒這膽子去問他的下落,周圍的德國士兵顯然對多了這麼群人佔用他們的休息時間很不爽,一個兩個臉色烏漆嗎黑……

二十來個難民相互依偎著,最終疲勞戰勝了恐懼,昏昏睡去,秦恬卻依然很清醒,她本來就宅,擅長熬夜,此時精神一刺激,反而睡不著了,但她也不敢烏溜溜亂看,只能盯著火堆發呆。

過了似乎很久,有人拍她。

回頭,是一個有點娃娃臉的軍官,看徽章,是個中尉。

他就著火光盯著秦恬看了半晌,看的秦恬渾身發毛,都快哆嗦起來了,他才開口:“我聽說,這兒有個東方姑娘。”

難道您老金髮碧眼玩膩了,想換換口味?秦恬很不純潔,她警惕的盯著他:“您有什麼事嗎?”

娃娃臉軍官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後左右看看,提提褲腿似乎想蹲下來,看到周圍幾個還沒睡的難民以及本來就昏昏欲睡的士兵都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微咳了一下低聲道:“我想,能不能和你聊聊。”

他說著,指指旁邊的營帳。

秦恬盯著他,下意識的護胸……

“喂喂喂……”娃娃臉無奈的笑了,“我們有紀律的。”

秦恬沒辦法,隨手拿起自己的杯子,站起身來。

兩人進入帳中,裡面有個小火爐,行軍床上被子整整齊齊,別的,就只有一個小行軍囊了。

娃娃臉搬來一張小板凳,自己坐下,指指床對秦恬道:“請坐。”

秦恬拍拍屁股,坐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滿不在乎還是已經豁出去了,娃娃臉總是有親和力的,就算穿著德國軍裝,依然讓人難以產生惡感。

“要水嗎?”

秦恬點點頭,拿出杯子倒了一點,捂著杯子。

“我想問下,你是哪國人”

“中國。”秦恬毫不猶豫。

於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恬覺得娃娃臉似乎激動了一下。

她想到奧古,也是聽到是中國就很激動的樣子,難道這又是一個穿越的?!

她仔細看了看娃娃臉,最終覺得應該不是,哪有那麼多穿越的,這時代的原住民還活不活了。

“你們中國人,中國女孩,對於婚姻和愛情,是怎麼看的?”娃娃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秦恬,滿臉好奇。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秦恬腦中閃過無數個可能被問到的問題,就是沒想到這個……她甚至準備好了對於故宮的介紹,於是她卡殼了。

娃娃臉問的問題,太跳躍了,以至於她不得不去身臨其境的設想,在一九四零年,或者在這段時期,一個中國女孩,對於愛情是怎麼看的。

她不清楚……

然後她又想到,作為一個在法國長大的華裔,她的愛情觀,和這個時代歐洲女性普遍的愛情觀,會有什麼大的差別?那麼她就該設想這個時代歐洲普遍的愛情觀是什麼?

她還是不清楚……

於是她只能原創了。

“額,首先我不得不抱歉的說,我沒談過戀愛。”宅女秦恬真沒談過戀愛。

“然後我想,你的問題,有點……寬泛……”她努力組織著措辭,“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吧。”娃娃臉苦惱的摸摸頭,他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伸出手道,“我叫凱澤爾·西弗瑟斯。”

“沒有馮?”秦恬條件反射的問。

凱澤爾笑笑:“沒有馮。”

“哦……我叫恬·秦。”

“這樣……你們會對你們的愛人忠誠嗎?”凱澤爾還是堅持著他的瓊瑤問題。

秦恬一滴汗:“那是必須的,中國女人崇尚……”她嘗試著表達從一而終,奈何用德語說不出來,只能道,“一旦嫁給了一個男人,就會一直忠誠,直到死亡。”

凱澤爾滿臉都寫著滿意,他微笑:“那麼,對於和一個不同血統,直說吧,和一個歐洲人結婚生子,你們會介意嗎?”

秦恬很想說幾十年後中國很多女人都以嫁給外國人為榮,而現在這個國仇家恨的年代她真不知道,說不定這對很多女人來說依然是榮幸,但是在外人看來這可能是恥辱,這種事情眾口難調,她真沒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覺得,因人而異吧。”她有點煩躁了,這個德國人怎麼這麼小言,問的都是些什麼啊,“如果我愛他,當然不會介意那種東西,但如果是因為利益啊強迫什麼的,可能就會……額……反正不會那麼樂意。”

她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寧死不從貞潔不屈什麼的,如果真有迫不得已的強迫,沒到真的承受不了的時候,她就算不樂意,也會忍,可是……會有種這種情況發生麼?

糾纏在中國廣大婦女的愛情觀上兩人磨磨唧唧了很久,到後來秦恬甚至錯覺自己在和一個言情小說家交談,那哥們就在採訪自己一個宅女的愛情觀然後肆意假想延伸,他似乎很關心於種族和中國女性的品性問題,難道他不知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嗎?她是個聖母可能另外一個就是毒婦啦。

話題到最後,她總覺得,凱澤爾肯定有個朋友,在為跨民族愛情困擾著,其中一個是無可置疑的日耳曼,而另一個,似乎,可能,貌似是一個中國姑娘。

這娃娃臉擔心他朋友為情所傷,來秦恬身上找慰藉來著。

秦恬越說越精神,心裡不禁在猜,不知道哪個同胞那麼牛逼,不止牛逼,簡直牛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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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個八卦的人,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可是越聊她越覺得糾結,在這個種族主義氾濫的時代,娃娃臉的朋友和她的牛逼同胞會有好結果嗎?

要是她,作為一個理智的新時代中國婦女,她絕對沒這勇氣和霸氣在小鬍子壓迫下和一個註定沒好結果的德國軍官轟轟烈烈愛一場。

還珠格格夠雷了,她可不想再去做個什麼鎖心玉。

寧願躲到二戰後,哪兒找個普通人嫁了,老老實實安安耽耽的過日子,管外面洪水滔天。

話題持續了大半夜後,秦恬拿著兩罐魚罐頭走出了營帳,此時天已經微微亮,送她的凱澤爾頗為歉意:“抱歉耽擱了那麼久,因為這是困擾我很久的問題。”

“沒什麼……”秦恬強忍著不問更多,只是不由自主的瞥向他。

注意到秦恬的眼神,凱澤爾微微沉吟,忽然問:“秦小姐,你說你在法國長大,那兒華人多嗎?”

“額,還行吧。”秦恬怎麼知道……

凱澤爾躊躇半晌,問道:“你認識一個叫,q安的女孩嗎?中國人。”

“q安?”秦恬立刻搖頭,“不認得,抱歉。”

“哦,沒什麼。”他擺擺手,微微鞠躬,“勞煩您一晚上真不好意思,我要準備出發了,很高興認識您。”

“我想問下,那個,你們帶走的那個……那個,能回來麼?”秦恬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盯著凱瑟爾。

凱澤爾微笑,但火光在他眼裡都跳動成了冷光:“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懂得。”

“是,是的……”秦恬乾笑著轉身,把魚罐頭藏到寬大的袖子裡,坐在了薩莎爺爺身邊,低下頭微微嘆氣。

薩莎奶奶還在睡著,薩莎爺爺卻一直沒有,他看了秦恬半晌,再看看周圍那些昏睡的難民中冷漠投向秦恬的眼睛,伸出一隻老樹皮一樣的手,握住了秦恬。

感受到那粗糙的溫暖,秦恬忽然覺得眼眶都熱了,那股酸意從胸腹直衝而上,湧入大腦,被帶去問話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就好像已經靈魂出竅,沒什麼可以怕的,只是強自鎮定的輕鬆的說這話。

可是等回到這兒,冷風一吹,薩莎爺爺手一握,她才忽然發現剛才的自己是多麼緊繃,她的神經都快崩斷了,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在營帳裡說過什麼,她只記得此時自己微微發抖。

顧不得薩莎爺爺懷裡還抱著薩沙奶奶,她苦著臉又靠在了薩莎爺爺瘦瘦的肩上,忍著越來越洶湧的酸澀。

他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沉默著。

秦恬努力讓自己不要想太多,白天還要趕路,既然已經聊了大半個晚上,接下來無論心裡多麼複雜,都必須靜下心養精蓄銳,否則她遲早病倒在路上。

等到天快亮了,遠方已經有了粉色的朝霞,秦恬讓薩莎奶奶和阿卡都休息,她起來拿一點蔬菜和幹肉燉了一鍋淡淡的湯,然後拿出幾塊幹麵包,幾人圍坐著吃了,而這時一個德國軍官走過來道:“我們即將開拔,請你們離開吧。”

最終他們還是沒把皮埃爾帶回來,不知道塞在哪輛車上帶走了。

如蒙大赦,難民們相互叫醒,紛紛收拾東西縮到了路邊,等德軍隊伍開走了再慢慢商量接下來的路。

軍隊已經開動,士兵們吆喝著上了運兵車,有些對路邊襤褸萎靡的難民指指點點,嬉笑著。

一輛敞篷軍車開過來,在秦恬的面前減慢了速度,凱澤爾坐在副駕駛座,開車的竟然是那個軍醫,他朝秦恬揮揮帽子,什麼也沒說,車就加速了。

秦恬默然看著車子遠去,很快全速開進的軍隊也只剩下飛揚的塵土,難民們無暇說話,此時在這兒的都是昨晚來不及逃走的老弱病殘,一個比一個累。

皮埃爾的離開讓薩沙奶奶很傷心,她時不時的唸叨著:“我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阿卡纏著秦恬問:“姐姐,皮埃爾哥哥到哪兒去了?他還會回來嗎?”

秦恬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難民們茫然的沿著土路走了大半天,發現大家都沒有什麼目的地,本來要去的凡爾賽已經有前方的德軍虎視眈眈,他們還能去哪?

“他們是打到哪兒去?”有人問道,“我們總不能跟著他們走。”

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這兒依然法國邊境的範圍,前方什麼都可能有。

“那個修女昨晚和一個軍官聊了很久,她總會知道吧。”有人大聲道,不懷好意。

秦恬回頭朝那個說話的人看看,什麼都沒說。

“秦,昨晚到底怎麼了?”薩莎奶奶依然很累的樣子,她輕聲說道。

“那個軍官有個中國朋友也在法國,他想問我認不認識,順便問下中國的風土人情。”

“可你不是說你在法國長大的嗎?”

“是呀,所以沒有聊很久。”秦恬乾巴巴的說。

“或許,如果真是中國人,那你或許可以去找找,這樣,即使德國真的把巴黎給……了,你也可以有個依仗。”薩莎奶奶誠懇的說。

秦恬抿著嘴,雖然贊同,卻也不以為然,法國那麼大,天知道那個q安在哪混啊,而且能讓一個德國軍官這個喜歡,肯定是個強悍的人,這種女強人跟她絕對不是一路人,別到時候被拉下水就謝天謝地了。

但是不知怎麼的,q安這名字,就老在眼前晃。

德國人口裡的q安,應該怎麼拼來著……總覺得不對呀。

秦恬站住,隨手撿起一個樹枝,在地上劃寫:q安,q安……tian。

tian……

秦恬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