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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2章

靡音說:“等會兒我還要奏琴,坐在這裡比較方便。”

寂辰說:“那好。等演奏完了,再坐到朕這裡。”說完就用浩浩蕩蕩的架勢,帶著後面好像要組隊踢球一般人數的侍衛宮娥太監入場。

夜摩雅不是初入皇宮的笨蛋,當然不會貿貿然的詢問新帝王能讓他這樣說話的人是誰。靡音改變的聲音和已經略有不同的外貌並沒有被夜摩雅發現。因為這種場合,靡音只是陪襯,他需要觀察的是寂辰。今日晚宴是專門給夜國使者舉辦的,因為各種見不得人的理由,夜摩雅比其他使臣更早到達月國,而讓寂辰有了個好理由能夠單獨見見他。

靡音盯著這兩個人,同是三皇子,又同是用親切無敵的笑容掩飾背後真正的性格。若真是正面交鋒,一定很有趣。只是現在夜摩雅身份還差一級,所以這恭謙就成了表面上的平靜。一派祥和。他日若真的是夜摩雅登上皇位,一定是龍爭虎鬥……當然這是往好聽了說;如果說難聽點,就是狗咬狗。

“齊王此次來訪,想必已將我國都城巡遊一番,不知有何感想?”寂辰看似無意的提問,卻在探詢夜摩雅的去向。

“名離名不虛傳,雖然摩雅第一次來訪,不過依然為它傾倒。若不是還要回去覆命,還真想在這裡住下不走那。”好像沒有聽出寂辰的夜摩雅,一臉陶醉的樣子。

靡音心想,果然是兩隻狐狸。一個問對醉紅樓的感想,一個乾脆直接回答那裡的好處,還順便威脅一下月國皇帝:小樣兒的,小爺我就是喜歡逛窯子,要是喜歡就常住不走了!

“難得齊王中意,有什麼喜愛之物,朕可以送你。”寂辰倒是大方,明明肚子裡乾坤八卦都轉了個遍。“作為回禮的一部分,只是齊王不要告訴你父皇才好。”

夜摩雅笑著說:“那感謝陛下的深情厚意了。”笑得恨不得連寂辰一起勾引了回去。

你那個父皇就在你對面坐著,你還貪汙受賄?話題被禮單和最近的國家大事牽了過去,一時間場面有點嚴肅。夜摩雅頗有點周遊列國的遊說家的範兒,坐在那笑意盈盈又暗藏殺機;寂辰則繞著彎子的從夜摩雅那裡套話,說得不冷不熱,不陰不晴讓人摸不著頭腦。靡音靠在椅子的扶手,簡直就要睡著了。微微側身能看到無觴,他喝酒的速度一向跟喝水差不多,目光卻很冷淡,而且也絲毫沒有表現出對這些話題的興趣,整個場面簡直和他無關。

這才是獵人……兩隻狐狸轉來轉去都沒逃出他的手心!其實那些事情,無觴最應該感興趣,也最該明白。可是偏偏他做的比所有人都自然。他還是目不斜視,有時候看看夜摩雅,也分不清那是什麼神色。寂辰看著無觴,不動聲色的開始他的“調戲”。

“聽說齊王和清雪之交情非淺,不知道有沒有聽說他店裡上個月的紅人那?”

夜摩雅輕輕抿了一口酒水,然後不經意的抬頭:“陛下是說現在的名離還在傳說的花魂楚留香?”顯然來了點興趣的樣子,眼角都能看到閃光。

從他嘴裡說出楚留香這個名字,怎麼覺得這麼惡俗那?靡音想。

寂辰彷彿聽到了靡音的想法,用餘光看了坐在席尾的身影一眼,說:“花魂自然不該在那些地方多停留,不然不是汙了花魂的名字?”

夜摩雅說:“聽陛下的意思,他就在皇宮了?不知摩雅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一睹芳容那?”

……芳容?桃花眼說話真是難得的……噁心。

寂辰支著腦袋:“當然,作為給齊王禮物的一部分,朕可是把自己的寶貝都拿出來了。”

……寶貝?這傢伙真是跟桃花眼天生一對。

太監抬上輕便的桌子,吉賽走過去將雲染放在當中,把椅子放好,然後才站在一邊。終於到了,要是再等下去都會餓死了。越是彈奏雲染越是明白它的脾氣。這張琴喜歡別人沐浴後用潔淨的手指彈奏,這時方會奏出屬於雲染的音樂。而如果靡音的手指沾過什麼,食物或者其他東西,雲染就會發脾氣。它的脾氣會讓音色變得粗糙,恨不得是噪音一般。無觴說本來雲染並不是這樣的,大概是因為跟隨了靡音,連脾氣都換了。以前它在紫蓮手中,想鬧脾氣也是紫蓮在鬧。現在在靡音這裡,雲染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靡音走到殿前,連個示意都沒有就坐在椅子上。手指停在弦邊,巧妙地好像一隻蝴蝶。只是翩翩就足以傾心陶醉,向上看去,絳紅的絢麗輕紗浮在身上,白似初雪的皮膚和漂亮的臉都能讓人屏住呼吸。可是今晚的曲目卻不是如那晚一般“柔情蜜意”了。靡音彈起了《十面埋伏》,一連串洶湧澎湃的音符之後,滿堂的殺氣都兀地突出。雖然是宮內,但是殿上一半都是武將,這種曲子很容易激起他們的共鳴,緊迫和鬥爭都在流動的樂聲中得到體現。靡音甚至沒有時間顧及滿堂人的反應,因為這曲子最錘鍊琴技,沒有一刻能停頓下來顧及周圍。不需要任何解釋,也沒有點頭的稱讚,就算他已經奏完也是滿堂的寂靜。琴絃還在顫抖,狠狠的廝咬手指,幾乎讓指尖都磨破了一般。雲染大概很生氣,因為它很少被用來彈這麼尖銳的曲目,還是這種不要命的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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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這樣,靡音卻覺得舒服多了。雖然在醉紅樓只能彈奏那些,但是他還是很喜歡這類能宣洩一下心情的曲子的。停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無觴,他並沒有驚訝似的。只是手指在花瓷碟子上輕輕的磕著,不知什麼感想。

夜摩雅說:“能得到這種寶物,是陛下的福氣。這樣的人的確不該在醉紅樓。”雖然說得是讚許,可是眼神卻在不停的打量靡音,笑容也不再溫和。

寂辰已經脫去了剛才的漫不經心,被樂聲震的正襟危坐的樣子,直到夜摩雅說話,他才又是一副懶懶的樣子:“不知道齊王覺得,留香如何?”被審視得好像一件商品,可惜現在靡音扮演得正是這件商品。

夜摩雅的扇子搖開,遮著嘴只露出兩隻眼睛:“樣貌身姿琴技魄力都是極品。”

靡音起身說:“謝齊王誇獎。”然後淡淡的走回座位。

寂辰眯著眼睛看他,然後轉過去問夜摩雅:“送給齊王如何?”

靡音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自己還不算他的東西那,就能隨便許諾出去?吉賽收好琴,站回自己身後。

夜摩雅說:“這等佳人能見一面已經足以……摩雅不敢奪人所好。”靡音想,他就是怕清雪之不高興而已。話是這麼說,但是目光卻一直似有似無的看向靡音,擺出一副有興趣的樣子。寂辰語氣還略帶惋惜說:“看來留香也只能留在這裡了。”

夜摩雅說:“摩雅停留這幾日,如有機會,還請陛下不要吝嗇。”

寂辰說:“當然。”舉杯,和夜摩雅一飲而盡,微笑。動作一氣呵成,但是靡音卻知道這事不會那麼簡單。

蘇冉的表情很淡,即使在這種地方依然好像坐在自己的書屋中,對著香爐古琴一派清明。寂辰也注意到他的態度,所以對他很有些關注。不過因為這種情況,靡音不用陪著寂辰坐在上面,心裡也寬慰一些。

身旁的一個將軍模樣的人總是忍不住轉過來看靡音。

“我臉上,有什麼嗎?”他看得次數太多,靡音終於開口詢問。因為寂辰,所以這殿內的人基本上是不敢跟他說話的。

“那……不是……不是的。”磕磕巴巴的說話,根本看不出原來也是在戰場上廝殺的將士,怎麼看起來英武硬朗的人也婆婆媽媽起來?

“哦。既然這樣,你就不要看我了。”終於開始吃東西了,心情也略微好了一些。

“那……你彈的琴……真好……”哼唧了半天,總算憋出幾個字來。

靡音轉頭看他,說:“謝謝。”

“……”沉默能讓人抓心撓肝,尤其是有話說不出的時候。“楚公子……”

靡音心想,他怎麼這麼麻煩?有話就說……索性直直的看著他。

可是坐在上面的寂辰顯然並不滿意靡音的目光看著別人,他輕抿一口酒,然後將玉杯放在桌上,故意驚起一點清脆的碰撞:“李將軍可是對我的人有什麼異議?”

異議?讓他這樣一說,就連看著靡音的人都沒有了,齊齊收了視線開始觀望自己手中的酒杯。被點名的將軍連忙起身抱拳:“臣不敢。”

寂辰靠在扶手上,眯著眼睛說:“那就好。留香怕生,你們不要嚇到他。”靡音覺得他這個理由實在有點荒唐,自己都在醉紅樓當頭牌了,還會怕生?

可是那個李將軍還是慌張的稱是,然後灰溜溜的回到座位,再也不敢看靡音一眼。

男人的獨佔欲很可怕。但是明明不屬於他,他還表現成這樣就讓人更覺得可怕了。對於這一點,靡音很明白無觴的意圖。他會對自己說,讓自己只看著他,但是又會讓自己去醉紅樓當頭牌——什麼紅蓮花瓣其實對他來說根本不那麼困難才對。他到底是獨佔還是如何?竟然完全不懂。可是轉眼看寂辰,卻已經把自己納入他的勢力範圍所有,好像在山林出沒的野獸,對任何向他獵物動手的人都會伸出厲爪。到目前為止,無觴是唯一全身而退的,因為對於寂辰來說,無觴是個不知道勢力範圍在哪裡有多大的更奇怪的野獸;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他仍然對靡音抱有莫明的期待,也許是難得碰到對他沒有任何興趣,既不敬奉,又不害怕。

一頓酒宴很快就意興闌珊。明月當空,也就散了。寂辰囑咐讓夜摩雅住在離皇宮最近的驛館,原因自然是和他賞識的“花魂”多多親近。而靡音,被寂辰帶回了溢霞殿。無觴整個宴會都在裝啞巴,走得時候也是飄飄忽忽,讓人忍不住問他:你到底來幹嗎?不過靡音刻意詢問的表情都被無觴忽視了。

進了溢霞殿,寂辰揮手,所有侍衛宮娥太監匆匆褪去。雖然寂辰剛剛在宴會上依然笑意盈盈,但是在走回這裡的路上,誰都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年輕的帝王在發怒,而且能讓周圍立刻降低了溫度。這一點,就是他和桃花眼的不同。

雖然平靜的喝茶,好像在沖淡酒水的味道,但是卻透著劍拔弩張的氛圍。靡音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等著他說話。

“你彈的是什麼?”他終於開口。

靡音斜眼:“《十面埋伏》。”

“你是希望我國和夜國發生戰爭?”

“不是。”

“不是你彈那個做什麼?”瞪著靡音的眼有些不解,靡音心裡暗暗發笑。

“這首最練琴技。”靡音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雲染也真不留情,脆生生的琴絃竟將手指咬的生疼,還留下血紅的痕跡。

寂辰停了半晌,說:“雖然夜摩雅對你沒有太多關注,但是他身邊的副使……看著到有些眼熟。”說著似乎在回憶一般,喃喃的說:“是叫蘇冉……他對你倒是多看了很多。”

靡音不知道寂辰到底對夜國瞭解多少,又對身為月國人的蘇冉瞭解多少,再或者,這句話根本純粹就是來試探自己的。靡音說:“那人格格不入,我沒有太注意。”

寂辰略有狐疑。夜摩雅的態度先不說,蘇冉的模樣氣度明明更特別,留香卻說沒有太注意?只是一時很難找到留香和蘇冉的交集,索性暫且作罷。

寂辰說:“既然我們有了約定,我希望你能為我做到我希望的事情。”

靡音說:“那是自然。我的命,不就在你手上捏著嗎?”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譏諷還是暗嘲。寂辰臉色沒有變,起身走到靡音身邊,用手指挑起已經改變了容貌的臉:“我倒是希望如此。”眼神中一時閃現的陰騭簇一聲掠過靡音的視線,他看出了寂辰心頭浮現的狠絕。若是逼他到絕境,必定是拼得魚死網破。

握在手中的臉孔依然可以看出絕代風華的淡漠,向下一寸就會捏到脆弱的頸項,只是那麼輕輕一握。其實想想,這是個不錯的結局,因為他死了就完全屬於自己了。他墨色的眼眸中就只剩下自己的身影,細碎的呢喃也只會進入自己的耳朵。依稀可見的,是從重疊的輕紗中露出的紅痕,幾日過去依然可見,皮膚的白皙可見一斑。可是真要殺了他嗎?

寂辰鬆開了手,離開了溢霞殿。

靡音端起旁邊的茶碗,嘆了口氣。

寂辰,你終究還是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