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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秘事曝賈環意躊躇

這些日子, 賈府闔府上下因為迎春出嫁而喜氣洋洋,連帶著伺候人的小廝丫鬟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當然最讓這些下人高興的是, 那位成天“癲狂”的寶二爺如今安安心心地在梨香院讀書,而且身邊也就留著茗煙、掃紅、鋤藥、伴鶴四人伺候, 旁人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倒黴的事情牽扯到自己。

至於寶玉,日子過得更順心了。那薛蝌本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妙人兒,想他父親本是薛府二房,長房又有薛姨媽那般強勢的主婦,如果薛蝌一家不陪著小心的話,怕是早就過不下去了。這樣的環境也養成了薛蝌善於察人臉色的本事,雖然薛蝌對那“分桃”之事不是很上心, 但畢竟也是入了道的人了, 早就有不得自己了。況且薛蝌也曉得自己要在賈府過得順心,少不得要這位寶二爺的照拂。而寶二爺又是那般優秀的人,薛蝌心中也有幾絲喜歡。而且寶二爺在房中又不似那幾位契哥粗魯,薛蝌也漸漸地熱情起來, 對寶玉也是予取予求, 兩人之間的默契便越發足了。寶玉也察覺出薛蝌這個人兒的變化,於是投桃報李,二人的感情也愈發地好了。

如今寶玉身邊不僅有薛蝌這樣的尤物,茗煙、掃紅、鋤藥、伴鶴四人也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兒。茗煙本就是跟寶玉有舊情的人,如今來到梨香院便也舊情復燃了。有如此多的“佳人”陪伴,寶玉便越發愛上了這個梨香院。每次神清氣爽之後,寶玉看書的興趣也高了幾分, 寫的策論也好了不少。賈政一看,便覺得寶玉真的在梨香院裡刻苦,便也不再為難寶玉,隨寶玉在梨香院裡“秉燭讀書”了。

但是世界上沒有不通風的牆,那一日就有丫鬟知道了寶玉與薛蝌的私事。她便留了心思,藉著打掃梨香院的差事暗暗地探訪起來。這一探訪便將這丫鬟唬了一跳,沒想到那個如寶似玉一樣的寶二爺背地裡卻是如此的不堪。

這丫鬟本是因為得罪王夫人而被罰到梨香院的,便暗暗地對王夫人生出幾分忿怒,自然而然的,如今她將這怒火轉移到了賈寶玉的身上。雖然大戶少爺狎玩少年並不算過分的事情,但是如寶玉這般豪放的少爺卻沒多少,而那賈政又是極要面子的,如果被他知曉,這寶玉定然沒命,正好報了自己當日被王夫人所罰之仇。

不過這丫鬟也是有心計的,知道此事若是由自己報上去,只怕寶玉雖然被罰了,自己的明也留不得了。為今之計,她不如找個與王夫人有矛盾的人將這事報上去,這樣不僅落了王夫人的麵皮,沒準還能撈上一筆。想到這,這丫鬟便合計起來。

想來想去,這賈府只有邢夫人與趙姨娘同王夫人不對盤,但是邢夫人素來薄恩寡情,找她也不是上上之策;而趙姨娘有勇無謀,只怕最後丟了命也不一定。此時,剛好賈環下學歸家來大觀園找探春,那丫鬟便眼睛一亮。

她收拾收拾衣裳,快步追到了賈環,忙道:“環少爺。”

賈環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這個丫鬟,不記得是哪房伺候的。但畢竟賈環也在黛玉那待了段時間,心境開闊了許多,也明白了不少做人的倒也。於是面色溫和地問道:“姐姐面生得很,敢問是那房的人?”

丫鬟見賈環言語溫和,便打定決心與他說這事了。便道:“奴婢是梨香院的打掃丫鬟,綵鸞。綵鸞原是二太太跟前伺候的,環少爺曾見過奴婢。”

賈環想了想,自己的確是在王夫人院子裡見過她。不過想到她既然來梨香院到掃,便知道她是被貶下來的,想來是找自己求情的,於是賈環面露難色,道:“莫非姐姐是讓我跟太太說說麼?姐姐應該知道,太太素來不喜歡我,這些事你不妨求求寶哥哥,他如今正在梨香院讀書呢。”

聽到寶玉,綵鸞冷笑了一聲,緩緩道:“環少爺可否進一步說話?”

賈環看到綵鸞臉色,便猜賈寶玉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上了。雖然賈環現在不會故意去害寶玉,但是手上捏著一個把柄也不錯。便道:“請姐姐帶路。”

於是綵鸞便領著賈寶玉到了距梨香院不遠了一個小房子裡,她道:“這裡原本是給伺候太老爺的下人住的,後來梨香院沒人住了,這裡便空了。後來我被安排到這邊掃地,於是這裡就給我暫住了。這裡極僻靜,絕不會有人偷聽。”

賈環來的時候也留了個心眼,他的確發現這個小房子是很難被人發現的,若不是自己有人領著,他也不見得曉得這個院子。他點點頭,便道:“姐姐可是有關於我寶哥哥的事情要說?”

綵鸞看了賈環一眼,笑著說:“看來環少爺並不像旁人說得那般不堪,也是個伶俐的人兒啊。”

賈環沒有接話頭,只是說:“姐姐若是有話就請直說,我若是待得長了會讓人生疑的。”

綵鸞道:“環少爺身邊可有貼心的小廝?”

綵鸞此話說得極其曖昧,賈環當然知道綵鸞在暗示什麼。畢竟賈環也是在學裡唸書的,這些事情他也聽說過。只不過他身邊伺候的小廝多長得不怎麼樣又愚鈍,於是賈環便滅了這個心思。如今見彩鸞提起,他便知道了什麼,說:“寶哥哥身邊的茗煙倒是個貼心的人兒。”

綵鸞略帶讚賞地點點頭,這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一點就明白,看來自己的確低估了這位庶出三少爺的本事了。綵鸞道:“茗煙便也罷了,哪家爺身邊沒有個知心可疼的僮兒呢?不曉得環少爺可知道掃紅此人?”

賈環知道掃紅也是寶玉身邊的小廝之一,但是這掃紅長得可沒有茗煙清秀,黑黑瘦瘦的。賈環知道綵鸞這樣問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心裡腹誹了自家哥哥還真不挑食,便淡淡道:“姐姐可是暗示我,我那寶哥哥與這兩個小廝關係不簡單?”

綵鸞見賈環故意不接茬,便冷笑道:“才誇了環少爺聰明,怎麼這會子忽然就愚鈍了?寶二爺身邊四個小廝可都不簡單,環少爺沒有料到吧?”

聽到綵鸞這般說,賈環倒也吃了一驚,心想自己哥哥不僅不挑食,胃口還蠻大。便道:“姐姐說這話可有依據?”

綵鸞冷冷道:“環少爺若是不信,大可過來自己看。梨香院旁有個極隱蔽的夾道,剛好可以看見你寶哥哥廂房又不用擔心被人瞧著。我如今告訴你那夾道的位置,信與不信,你自己看了便曉得。我可以告訴你,等你看了,保管還有你吃驚的。”

賈環沒有說什麼,只是起身道:“有勞姐姐了。如今我待的時間夠長了,該回了。”

看著賈環離開,綵鸞心中暗道,這賈府居然還有這麼個爺兒在。

賈環自然知道這個事情重大,他必須小心求證方可行事。雖然他恨不得能將寶玉一腳踩死,但是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就貿然出手,最後死得難看的是自己。而且賈環也打定決心斷不能讓自己母親知曉此事,自己畢竟是賈府裡的正經爺兒,就算出了事,王夫人也不敢真要了自己的命。但是自己母親雖說是側室,但名分上還是個奴才,王夫人要她的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想到這,賈環便回到王夫人的房間裡,請安之後便安靜看書。他打定決定,決不能讓王夫人看到自己去見了趙姨娘,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母親撇清出這件事情。

不過還在賈蘭一直跟賈環關係好,於是賈環常常藉著看賈蘭,暗暗檢視梨香院。事情果然如彩鸞所說那般,自己的哥哥和那幾個小廝都有在玩“妖精打架”的遊戲。最讓賈環詫異的是,薛蝌居然是自己哥哥最寵愛的那個。

起初賈環對薛蝌還滿有好感,因為薛蝌的出身讓賈環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但是不曾想這薛蝌居然這樣作為。賈環想到薛蝌人前那副乖巧知禮的樣子,便不由得冷笑起來。

賈環暗暗地檢視了半月之後,完全確定了這件事情之後,便開始籌劃那致命的一擊。這半個月,賈環完全沒有去看趙姨娘,僅僅是在請安的時候例行拜訪而已。平時不是在王夫人房間裡看書,就是去稻香村尋賈蘭。日子過得是簡單卻極有規律,雖然王夫人覺得不對勁,但也不好多說什麼。雖然王夫人心裡對賈環不喜,但也不能藉著賈環“太懂事”而處罰他吧?且不說沒有藉口,而且也繞不過賈政那。賈政見賈環這般懂事,對這個小兒子也高看了好幾分,也賞了些筆、書什麼的。況且李紈對這個小叔子也很滿意,時常跑來跟賈蘭一起溫習功課,連帶著賈蘭的學問也長了不少。於是李紈笑眯眯地將這事跟賈母說了,賈母也樂意看到這樣,榮國府裡的賈寶玉、賈環都轉性變得愛讀書了,這不正是賈府興旺的前兆嗎?

賈環籌劃了幾日之後,便定下了最終計劃。

這一日,賈環在稻香村與賈蘭溫習功課時,故意留得很晚。李紈見如此,便笑道:“環叔就在這裡吃了晚飯再回吧,我打發人去告訴太太一聲便好了。”

賈環想了想,便應了下來。一切都在按照原定的計劃在走,賈環暗自得意。賈環吃完飯,略微休息下,想到差不多這個時候寶玉應該跟薛蝌辦事了,便說要回去了。李紈便滿打發幾個穩妥的婆子和丫鬟跟著他。

賈環在歸家的路上,特意繞了個遠路。那些婆子、丫鬟也沒覺得什麼不妥,想他只是個孩子,不過有些愛玩的心氣罷了。話說寶玉這些日子的膽子愈發大了,知道梨香院偏僻,便也不再壓抑。於是離梨香院近了,便能聽到一些東西。

“我要死了。”薛蝌□□道。

恰好這句話被路過的賈環聽到,賈環原本還在想要如何將王夫人騙到這個院子裡來,聽到這句話,立刻抄起腳步就往前跑,那幾個婆子與丫鬟又如何追得上?而寶玉在房裡正是興致高漲的時候,如何聽得到外面的動靜?而那四名小廝也在廂房裡糾纏在了一起,各自都是興致勃勃的樣子,外面那點點動靜也沒有在意。

賈環甩掉那些婆子、丫鬟之後,連抄小路趕到了王夫人的房間裡,但是賈政居然不在,這讓賈環有些失望。王夫人見賈環一臉的汗,有些不喜,冷冷道:“才好了幾日就顯出正形了?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不好了。”賈環沒有理會王夫人的挖苦,“我剛剛打梨香院那邊過來,聽見裡面有人說‘死’啊‘死’的,怕是有什麼事,就趕緊來找太太了。”

王夫人一聽到“梨香院”就想到賈寶玉,又聽到個“死”字,心裡已經徹底慌了。忙道:“趕緊帶我過去!繡鳳,你趕緊去請大夫過來。”

賈環心裡冷笑,但還是帶著王夫人急急忙忙朝梨香院趕去。中途剛好遇見稻香村那邊的婆子,那些人猜到了梨香院裡發生了什麼,以為王夫人是過去執行家法的。她們只不過是下人,而且還是王夫人兒媳婦手下的下人,自然都不願惹這檔子事,便什麼也不說,只是悄悄地躲在了後面。

聽聞賈寶玉會出事,王夫人腳步也快了幾分。來到梨香院便直接推門而進,賈環詫異地發現居然連門都沒關,不得不說寶玉這次是栽定了。到了梨香院裡,那□□聲越發大了,王夫人此時失了分寸,以為出了大事,直接衝到廂房那,猛地推開了門……

“哦?他回去了?”林黛玉擱下書,“可是薛家出了什麼事?”

“那就不知道了。”紫鵑將林黛玉手邊那冷掉的茶換成了熱的,“只是聽說太太傳話說,薛姨太太家請了個大儒說是要指導薛蝌的學業。”

“那也是。”林黛玉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暗想,難道是他倆事發了?但是應該沒有人察覺啊。

“還有就是寶二爺病倒了。”紫鵑小心翼翼地補充了句。

“哦?那還真是趕到了一塊了。”林黛玉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正在林黛玉與紫鵑在說話的時候,l琴跑了進來,有些慌張地道:“姑娘,我們快些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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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覺得l琴今天有些奇怪,素日裡她與晴雯玩得挺好,怎麼會突然提出要回府。於是林黛玉出言問道:“平日你不都是說要多住些日子麼?可是與晴雯吵架了?”

“不是,不是。”l琴忙擺手道,“寶二爺病倒了。”然後又壓低聲音說,“怕是惡疾!”

黛玉心下已經明白大半,但是有些話卻不能擺上檯面,便面色一冷,道:“有些話不能亂說!”

“我哪敢亂說啊!”l琴急了,“那梨香院昨天出了大事,說是環少爺聽聞蝌少爺不好了,忙將王夫人請來了。太太到了的時候,寶二爺就已經病昏了,於是忙讓人抬到太太院子裡去了,然後又打發人將蝌少爺送回了家。虧得當時就備下了大夫,要不然就麻煩了。姑娘你可不曉得,今天一大早就送了四具屍首去了化人場,據說茗煙他們四個小廝當時就暴斃了。”

聽到l琴這麼一說,黛玉立刻就確定是怎麼回事了,看來薛蝌與寶玉之間的私情已經案發了,這些禍首自然是該打發的打發,該杖斃的杖斃了。

不過她聽l琴說昨晚如此這般,那動靜蠻大的,林黛玉心想倒要看看王夫人如何堵得了眾人之口。

黛玉面色平常,道:“既然大夫瞧過了,想是沒什麼大事。這話就別四處亂傳了。”

當然,賈府裡知道這背後秘辛的自然不只有黛玉一人,李紈昨晚便曉得了訊息。聽到這醜事,李紈也大驚,但還是冷冷道:“這話出了你們之口,入了我的耳朵便罷了。若是四處亂說的話,太太的手段你們也是曉得的。到了那時,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那幾個婆子、丫鬟自然知道王夫人的“慈悲”手段,忙嚇得跪下賭誓說絕不亂說。

雖然王夫人送走了薛蝌,杖斃了茗藥等人,但是王夫人還不放心,只是她並不知道李紈與林黛玉已經知情,於是她認為眼下就只有賈環這個正經主子曉得這事,想來他也不過是個孩子,嚇唬嚇唬便足夠了。

“昨晚的事情,你若是到處說,我便打折了你的腿!”王夫人冷冷地說。

賈環冷笑一聲,道:“太太還是不要嚇唬我才好,若是我嚇到了,不知道會跟父親說些什麼胡話呢。”

王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小心我這就請了家法來處置了你。”

賈環冷冷道:“請家法?要請家法的怕是我那位好哥哥吧!太太莫不是糊塗了?如今您堵我的嘴都來不及,還要嚇唬我?莫不是太太真當我是小孩子好欺負麼?”

王夫人聽了,詫異地看著自己這個庶子,什麼時候他居然變得這般有心計了?定是那狐媚子挑撥的。王夫人心一橫,起身道:“看來我要好好教訓下你那娘了,看看把你教成什麼樣子了!”

“你給我站住!”賈環聽聞王夫人要對自己母親下手,便也顧不得什麼體統了,怒道,“我尊稱你一聲太太,你就真以為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嗎?你日日算計我們母子,如今你有把柄在我手裡還想這樣?你若是再動我母親一下,我便將昨日之事稟告父親。看看父親到時如何處置你!”

王夫人曉得賈環出身再怎麼不好也是賈府裡的正經主子,賈政定然會重視賈環的話。昨晚的事情只要賈政略微打探便能知曉一切,而按照賈政的性子,定然會將寶玉活活打死,只怕自己也逃不了被禁足的命運。何況還有那位一直笑眯眯的賈母,她自然會想辦法保住寶玉,至於自己?王夫人知道賈母必定會給法子將自己徹底開革出賈府。若是這樣,當年自己兄長的囑託便沒了希望。如今自己只有忍下這口氣了。她吸了口氣,道:“說說你的條件。”

賈環冷冷道:“我母親伺候父親也這麼多年了,也生下了我跟姐姐,按理也該升分位了。就請太太做主,將二房的名分給我母親吧。那梨香院想來太太也不要了,不如給我們母子好了。這樣既瞞住了這件事,我們母子又再不會在你眼前礙眼了。”

王夫人看著賈環這般算計,忍了許久,最後悠悠道:“這些事我都應了你。”

“那昨晚的事情我自然什麼都不會說。”說罷,賈環“好心”地提醒道,“想來寶哥哥這些日子來也掏空了身子,還請太太好生替哥哥進補,免得留下隱疾。”

王夫人揮揮手,讓賈環離開。賈環離了房間之後,王夫人念了好久的佛才平復下自己的心情。雖然她很不甘跟趙姨娘升份位,但是如果賈環將這是抖到賈政那裡,那自己的一切便都完了。自己辛辛苦苦在賈家經營了這麼多年,她不願意放棄手頭上的一切。最後,王夫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