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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夜談

陳林氏本是不樂意張歆再嫁的。倒不是念著好馬不配雙鞍, 烈女不嫁二夫, 而是覺得張歆眼下生活不錯,再嫁吃虧,不如不嫁。

小強被劫持, 得程啟相助,救回。陳林氏的想法就有些改變。老人家除了神佛, 更信緣分,覺得程啟和小強合該有父子緣, 正是她想阻斷這緣分的徒勞, 導致了小強那場災。

張歆沒說程啟求過婚。只聽說程啟不肯做乾爹,陳林氏就猜到他的意圖,竟不反感, 而是認真考慮起這個事。

原本, 她的判斷是從自身經歷出發。她這一輩子,幾乎都在為錢發愁, 與窮困鬥爭, 間或也有被欺壓的經歷。張歆有積蓄,會經營,不求大富貴,一輩子不愁吃穿。上有做官的義兄,中有能耐的朋友, 下有陳家男人相助,一般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經過倭寇劫持,還有這場謠言風波, 陳林氏有了危機感。沒錯,張歆不必象她那樣為錢發愁,苦哈哈地熬日子,她做著生意,結交著上層人物,會找她麻煩的人也有來頭,有能量。

美貌又有錢的寡婦,肯定有人窺視,只是敢不敢能不能欺負算計。張歆其實沒有真正堅固的靠山。陳家一群粗人,沒有一個真正頂用的。薛伯陳大奶奶這些人,平常可以幫點忙,真出事,也都指望不上。同知的官職不算很大,萬一對方靠山來頭大,餘同知護不住,也不一定真願意保護張歆。

只有程啟,陳林氏不清楚他到底多大能耐,在程家算不算重要人物。小強出事時,他義不容辭地伸手,平安地把母子兩個帶回來。破除謠言,懲治造謠之人,肯定也是他和他家人在暗中操作。他已經用行動證明,他愛護張歆,也能夠保護他們母子。

如果程啟只是出於正義感,還罷了,可明知他懷了心思,就不能不好好想想。為了報恩,該嫁。為了安全,該嫁。只要程啟能明媒正娶,張歆就該嫁。

嫁到程家,張歆的日子肯定沒現在逍遙,程啟的娘不好相處,兩個孩子以後的婚事,也可能會有麻煩。可再怎麼樣,都比哪一天突然被人算計了,害了,要好。天天防賊的日子,能有什麼自在?受點氣就受點氣,吃點虧就吃點虧,母子平安,輕鬆過日子最要緊。

“大姆?”張歆懷疑自己聽錯了。不說明代理學昌盛,禮教森嚴,女子尤其“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大姆是官家表彰的節婦,怎會勸侄女再嫁?

陳林氏慢慢地把湖西村那邊的反應和說法告訴張歆,又說了自己的擔憂和想法:“妹啊,人活著,不能掉了那口氣。可過日子,只靠那一口氣是不行的。你沒有孃家夫家做倚仗,孩子又還小,等到小強能撐起門戶,還有十多年。這中間,會有很多事。全靠你一個人撐著,太辛苦,還難圓滿。要是別人,我也不會勸你。可我看那個阿啟是個極好的,忠厚可靠,對你愛護又小心,又會疼孩子,你也不討厭他。”

張歆沒有聽得很清楚,徑自沉浸在偶像崩塌的震驚中。親人和長輩心疼她,希望她幸福的願望,蓋過了他們對禮教的敬畏遵從,令她心中滿滿都是感動。這些話居然是大姆來告訴她,親口勸她改嫁!她也說不清更希望大姆堅持原則,符合書上宣傳的婦德典範,還是更喜歡富有人情味的大姆。

好半天,張歆期期艾艾地冒出一句:“大姆,你是節婦呀!”

陳林氏誤解了她的心情,不以為意地回答:“這節婦是人家封給我,又不是我自己要做。女人要守節,也要看那男人當不當得起,值不值得給他守。”

這個論點是張歆從沒聽說,從沒想到過的。大姆勸她改嫁,是認定她“死”了的男人當不起,不值得女人守節。可除了含糊兩句身世交待,她從沒對人談起“前夫”。

今天也還不想談他,張歆笑著往另一邊引申:“大姆這話是說大伯當得你守節,我爹當不得姐姐的親孃守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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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過去,陳林氏有些閃神:“阿德他當然當得起。我爹腿有殘疾,做不得重活,娘的身體也不好,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家裡窮得揭不開鍋,老鼠都不進門。他明明可以娶比我好的女子,卻一心認準了我,得空就來我家裡幫著幹活,幫著教導我弟弟,一看我爹點頭,馬上請媒婆上門,怕我嫁妝少不好看,悄悄置辦了送到我家裡。我嫁過來後,鄰居族裡有笑話我孃家窮的,公婆和他們兄弟都護著我幫我說話,得些好東西,也會分出一份留下,攢起來,隔一陣送去我孃家,又張羅著幫我爹孃請大夫,又幫我弟弟找出路。我先生了兩個女兒,公婆明明想要抱孫的,也沒半句嫌棄,還勸我不可著急,養好身子再說。那時,他兄弟兩個跑船,掙了幾個錢,家裡也算富裕,就有人看我生不出兒子,要把女兒送給阿德做妾,阿德都沒應。南山村湖西村,人人都說我命好,遇到阿德。他出海博命,還不是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和將來?他不在家,我自然要替他撐住一個家。若有二心,我死了的爹孃都不會饒了我。

“你爹也不是不好,只是對不住你——阿霞的娘。她家在縣城,爹是個有本事的,日子過得去。她爹孃不願她嫁跑船的,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給她相了個小鋪子的少東家。你爹這人,願意起來,極會哄人。阿霞的娘被他哄住了,非他不嫁,愣是回了那樁親事,把她娘氣得半死,只給了她一半的嫁妝,叫她以後遇到麻煩,不許到孃家求援。進門兩年生了阿霞,你爹的心思就活了,想要納妾生兒子,還好被公婆攔住了。那以後,你爹在外面就不大規矩,出事前跟鎮上裁縫的女兒好上了,鬧著要迎她進門。阿霞她娘又哭又罵地大鬧了一場。說了幾句重話。誰知他們那回出海,就出事了。

“訊息傳回來,債主上門。那家女兒也是個有情義的,悄悄把自己的首飾當了,和私蓄一起送過來,要幫阿賢還債。我們自是沒要。這事被她家知道,將她打罵一頓,賣給一個潮州來的商人做妾。阿霞的娘總覺得阿德阿賢是被她咒死的,心裡過意不去,見債主逼得緊,老人病著,無錢看病,求了伢婆,把自己賣了三十兩銀子,拿給家裡救急,隔夜悄悄走了,也不告訴我們去處。我找到伢婆,求了好久,她才說是賣給一個山裡來的做妾了。

“外人都說阿賢媳婦守不住,改嫁了。我們都知道,她對得起陳家,是阿賢對不起她。”

張歆聽得難過:“既知道是去了山裡,打聽打聽,興許能找到,將她贖回來。”

陳林氏搖頭:“三十多年了,她若還活著,怕也不想讓我們再見到她。何況你爹又——她知道也是傷心。”

停了停,陳林氏接著說道:“你原先的男人不好,你何苦為他苦守?不如給孩子尋個好的爹。”

張歆訝道:“大姆怎知道他不好?”

原來,張歆第一次去湖西村,就有人拉著小羊問她爹。一直文靜地笑著的小羊,還聽不大懂本地人說話,卻是聽懂了那個詞,小臉立刻僵了,眼中透出驚懼,哆哆嗦嗦找到張歆所在,走過去躲進她懷裡。

張歆當時被人拉著說話,沒注意,只當小羊怕生,攬著她撫摸著。好一會兒,小羊才鎮定下來,重新露出笑容。

這一切卻被陳林氏看在眼裡,過後問明情況,就囑咐陳氏那些女人不可再打聽張歆的丈夫。

如果僅僅是張歆避而不談,可能有她自己的原因。小羊的恐懼卻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的爹,怕到聽人提起就哆嗦。

把幼小女兒嚇成這樣的親爹,會是什麼樣?張歆不願提起他,不顧一路勞頓危險,逃離繁華的南京,跑到東海一隅的泉州,全都有了解釋。

小羊的五官其實與張歆不象,卻是一樣白皙,一樣鵝蛋臉,加上她喜歡模仿媽媽的動作和表情,張歆又極疼女兒,泉州這邊竟沒人懷疑她們不是親母女。

原來,族人被她認為的輕信背後,是這樣濃濃的愛護和體諒!

張歆輕咬嘴唇,低頭沉吟著,再次抬頭,先落下兩串淚珠:“大姆,你們這麼疼我,為我擔心,我對不起你們!”

“自家人,說什麼對不起。”陳林氏拉起袖子給她擦眼淚:“你從前受苦,我們不知道,幫不上,如今,只盼你有人疼,好好過日子,好好養大孩子。”

“大姆,程大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幫了我許多,我很感激他。可我不能嫁。我若嫁他,是害他。我其實不是寡婦,小強的爹還活著。我不想同他過,逃了出來,得一個遠房表弟幫忙辦出路引,就帶著孩子來泉州了。泉州是我爹的根,他卻不曉得。離南京又遠,不容易被他找到。可世上的事說不準,萬一哪一天——”

張家只是薄有資產,因母親早亡,父親腦傷發作,大半時候不知世事,母親的堂姐將她接到家中撫養。姨夫家業很大,只活下來一個女兒,招了個孤兒入贅……張歆將玉婕的大略故事講給陳林氏聽,只改動了出身使之與“陳奉賢女兒”吻合。

段世昌雖然算不得好人,比石祿那個爛人還是強很多的。張歆不願讓人知道小羊身世,又覺得對段世昌應該公正點,想到英兒,於是說:“他只是盼兒子,不把女兒放在心上,倒也沒有打罵。”

陳林氏曾在大戶人家幫傭,親友中有不少在大戶人家做過工,當然瞭解那種人家妻妾關係,內院爭鬥。想到那個男人踩著岳家往上爬,把岳父替他娶的平妻當作妾,交給賤籍的妾室欺負,張歆才生了嫡子,就準備再納貴妾,又是氣憤,又是心疼。小羊好好一個嫡女,被貶成庶女的三年裡,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當爹的不打罵,只欺負做娘的,那般小妾背地裡能把小羊給吃了。

還好小強全不記得那些!想到憨憨的小強,陳林氏一陣慶幸,想到文靜成熟的小羊,又是一陣心疼。再想到張歆從小沒娘,有爹等於沒爹,那麼樣地出嫁,嫁的又是那麼個人,拋下傢俬,帶著孩子出逃,受了多少苦,好容易覺得安穩了,又起風波,眼前一個良人,一心一意想娶她,她卻嫁不得,一時竟想不出什麼話可說。

“那人,不知道你來泉州吧?”

“不知道。他統共沒見過我爹幾次,我爹那時完全糊塗了,說的話他也不懂。我爹去世時,他不在,後事是我自己操持,留了一半骨灰的事,沒告訴他。他也沒在意,應當不清楚爹的來歷。”

“那他,可有察覺你的去處?”

“我那表弟來信說,他派人找了一陣,尋到些線索,卻是往西邊去的。找了大半年沒找到,家裡出了點事,一位懷孕的如夫人小產,另一位生了個兒子,生意上也有點麻煩,就不再找了。”

在薛伯家安頓下來,張歆兩個月一封信向倪乙報平安,報告小羊的情況。倪乙不喜歡寫信,總共只來了兩封信。

第一封提到鹽幫的段世昌在找一個叫張歆的婦人帶一個叫小強的孩子。段世昌的人不好說丟的是自家夫人,只說是受朋友之託,無意中與張歆說辭相合。倪乙聽說沒人性的便宜姐夫的朋友是鹽幫大佬段世昌,完全理解了張歆害怕出逃的緣故,只罵她蠢笨,連路引都敢偽造,怎沒想到換個姓名?

張歆也有些後悔,穿過來到玉婕身上,好容易逃出段家,做回自己,只顧著暢快,立刻用回本名。現在想想,在揚州金魚巷陳家時應該捏個假姓名的。

好在段世昌在南京根基淺,得不到常家幫助,只好先託關系求府衙裡的人私下幫忙,一下就被倪乙知道,趕緊把張歆留下的不多的痕跡抹了。等重陽一家家尋過去,看到金掌櫃的登記簿,張歆的入住記錄已經是一對北方夫妻帶著一兒一女。

也是湊巧,被他們查到差不多時間有個單身婦人帶著個幼兒,登船沿江而上。重陽帶人往上游尋去。

第二封信裡,倪乙告訴說段世昌的人一直找到四川,沒有找到那個婦人。段府後宅不穩,段世昌自顧不暇,只好放下朋友的事。

這次深夜談話,帶出太多資訊,陳林氏一時消化不了,就沒再說什麼,只叮囑張歆不要告訴別人,誰也不行。

第二天上午,陳林氏說要回湖西村去。

張歆一夜沒怎麼睡,天亮後才迷糊過去,剛起來,一聽,眼淚就下來了。

陳林氏慌了手腳,連忙安慰說:“別哭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別想了。”

張歆拉著她的衣襟:“大姆嫌棄我,不要我了麼?”

陳林氏好氣又好笑:“這麼大人了,竟為這個哭!你是阿姆的孩子,阿姆心疼還來不及,怎會嫌棄你?”

“大姆為何要回湖西村?”

“早晨起來想起阿祥媳婦這兩天就要生了。知道你心疼我,怕我受累,可這個時候,我總要回去看著才放心。不許哭了!一大早哭哭啼啼的,教孩子們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