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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審美疲勞

夏叢信的半個身子都麻了,眼看不見,耳聽不到,嘴裡塞著布,身上五花大綁地被扔在地上,他想應該是地上,他能摸到身下冰冷的泥磚,還能聞到泥土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躺了多久,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使勁兒回憶之前的情景,似乎卡斷到他從店面往書房走的路上,在自家院子裡,後腦被敲了一下,再醒來,就變成了這樣了。

綁架?

——他哪兒有錢哪!

報仇?

——他人生地不熟,沒有仇家啊!就算有,最多是生意場上被他們搶了生意的對手,可都遠在楚地。

是因為招惹了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的?

——不可能啊,自從見到了夫人,他已經收斂了許多,沒有出門拈花惹草了,甚至望春樓也好久沒逛逛了。

那是因為夫人?

——天地良心,他對夫人絕對是仰慕加尊重,從來沒有做出過逾矩的行為。

……

夏叢信在這裡自我反省正琢磨呢,忽然聽到響動——腳步聲,咔噠開鎖,譁啦譁啦的鐵鏈——這是牢房?還未等他反應,胳膊忽然被鉗子似的抓住,整個人騰空而起。

然後一陣翻天覆地,他被“正”過來了,腳能碰到地面了,一路被拖行走了很遠,拐彎、樓梯、再拐彎、臺階……如此曲曲折折,最後停下來,可還未等他站穩就被按跪在地上,落在他肩上的兩雙手死死地按住他,半點都動彈不得,然後頭套被扯下來,猛然見到光的那一剎那,夏叢信的眼睛被刺激得忍不住往外流眼淚。

朦朧中,夏叢信看到這是一間很簡陋粗石壘的房間,粗糙、沉悶、厚重帶著鐵鏽和血腥味,像個牢房。可就是這個簡陋到陰森的牢房裡,他的面前,有一把黃梨木的雕花椅,一個男子坐在那兒。從夏叢信現在的高度,他只能看到頗為考究的椅子腿和椅子腿前的一雙鹿皮厚底馬靴。

再往上一點,他看到了藏青色緊腰窄袖的武服,腰間沒有飾刀,沒有掛佩,是一種最簡樸的尋常武夫打扮,但是夏叢信知道他面前的這個人肯定不是普通的武夫——衣角邊上都是暗針雙繡的複雜花紋,藏青色的布料反著若隱若現的銀光,布料裡面肯定混織了天蠶銀縷絲,那絕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東西。

他抬頭繼續往上看,剛看到一個抽緊的下巴和抿成直線的嘴,就被身旁邊的人猛然壓下了頭,險些扭到脖子,“放肆!”他身邊嚴厲的喝斥好像雷霆。

然後不知道坐著的那個人做了什麼,他嘴裡的布終於被拿出去了,嘴巴幹得讓他覺得有點噁心,也不排除是因為緊張的緣故,那個人的氣勢,壓得他呼吸不暢。

“抬頭!”

對方發話,從口氣聽起來就像一個習慣發號施令的,聲音冷靜、冷漠,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拉長尾音。夏叢信抬頭,不是他自己抬的,是那人話音一落,他的頭髮就被身邊的這兩個煞神揪起來了。

眼前這個人,夏叢信一眼看上去,就有點心驚——做生意的首要是得會看人,夏叢信也算是老手了,可面前這個人,除了從衣服、椅子能看出來出身富貴,從語氣能判斷出是個身居高位的人之外,他甚至連對方最基本的年齡都拿捏不住。

這個人看起來還年輕,歲月在皮膚上留下的痕跡不重,除了眉頭經年思索留下的皺痕外,再沒有一絲“老”態。但是相比年輕的外表,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深沉、犀利和老練的氣質,是一種幾乎只有閱歷無數的人身上才能透出來的東西,按照夏叢信的經驗看,擁有這種氣場的人,起碼都是五十歲以上了,如今在一個看起來最多不過三十歲的人身上看到,有種詭異的違和感,但是配上那種讓人迫得呼吸困難的氣場,又覺得協調——讓人心生畏懼和不安。

這是一個披著年輕畫皮的老妖精,還是一個滿肚陰沉的未老先衰?

夏叢信觀察對方的同時,羅顥也在打量夏叢信,麵皮白嫩——小白臉;身材瘦小——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手指有繭——百無一用的書生小白臉,噢,不,說“書生”是抬舉了,商人而已,商人,唯利是圖的小人!

他哪兒好?

羅顥陰沉著臉就那麼看著他,上下打量也不說話,無聲的恐懼和壓迫是比任何語言都好的威脅和恐嚇,在沉默中,羅顥一聲不響地往夏叢信緊張、迷茫、脆弱的神經上加碼,累積疊加,並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在空氣中越積越濃,濃到空氣中彷彿都變成了泥沼,時間開始凝固。

就在夏叢信被對方的觀察視線刺探得越來越沒譜,越來越膽顫,越來越手腳冰冷大腦空白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後背的汗毛根根戰慄,像針扎在皮膚上,並且這種刺痛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疼,越來越冷……

然後,對方忽然站起來了,邁步作勢往外走。

這麼大的架勢,從被綁到現在他都稀裡糊塗的,結果好不容易見到了人,對方從頭到尾就說了兩個字,還飽含了高高在上的氣勢與對他的輕視,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夏叢信還帶了點楚人的天性輕狂,要殺要剮總要討個明白吧!當下不顧對方給自己的心裡壓力,夏叢信嘶啞著乾巴的嗓子開口,“等等,你……”

對方停下腳步,轉身回頭,視線從他的頭頂到腳底上下掃視了一遍,好像出鞘的寶刃從頭到腳刮了一遍一樣,寒氣透骨殺氣逼人,夏叢信第一次體會到了“眼刀”是種什麼東西,也只有這個時候夏叢信才明白原來剛剛那些讓他喘不過氣來的視線其實什麼也不算,現在這一眼才是真正的警告,威脅,冰冷又讓人覺得自己形同螻蟻。

還沒等夏叢信心裡的激靈打完,脖子根又是一痛,眼前一片黑暗。

被常亭拎在手裡癱成一團軟泥的夏叢信,羅顥甚至沒有費心多看一眼就直接走出地牢,如果不是怕若薇跟他鬧,這種人,留著多餘!

……

“我的總管呢?”若薇帶著沐浴後的慵懶,半躺在軟椅上看書,眼看著羅顥黑著一張臉回來,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書,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的總管是常祿!”羅顥的臉色依然難看。

若薇對羅顥的臉色視而不見,繼續說:“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這大冷的天,地牢冷得像冰窖,別把人凍出個好歹。還有,他是個文人,渾身上下就腦子管用,你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將手下別不知輕重,把人折騰傻了。”雖然沒親眼看到,但羅顥的那點心思和他手下的那幫“打手”,若薇早在明翔殿的時候就摸清了。

羅顥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把若薇手裡的書抽走,沉下聲音,“湖州的那大批糧食是怎麼回事?”

若薇抬頭看羅顥,忽然笑了,“我還以為你不問了呢,幹掉情敵,於是終於想起正事了?”

“認真回答!”羅顥臉上泛起可疑暗紅。

“很難理解嗎?”若薇靠在羅顥的身上,像貓一樣一下一下撥弄羅顥手上的玉扳指,“我有那麼多的地,佃戶繳的糧食我又吃不到,我不賣,留著長黴啊?”

“他們繳你四百萬石糧食的地租?”當他傻,這種匪夷所思的理由都信?

“我這個東家心腸好,很優待我的佃戶,我給他們折算的錢糧比例可不低呀,傳出去自然口碑好,更多的人也願意賣糧給我。”若薇擺出一款同情心氾濫的千金小姐樣,“都是窮苦人,我怎麼好意思把他們拒之門外,也許他們用糧食換來的錢都是救命的!”

“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錢?”

“我的糧食是拿來賣的,我親愛的陛下,我看起來是只會往外撒錢做賠本買賣的那種人嗎?”

若薇說的聽起來沒有什麼破綻,但四百萬石糧食的背後主使是周若薇,羅顥能放心麼?“為什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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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說什麼呀?”若薇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就這麼一個夏叢信你都要殺要剮的,你要是見了其餘的那百八十掌櫃的……哎喲!”羅顥的胳膊一緊,勒得若薇險些岔了氣,若薇看羅顥又瞪眼睛又黑臉的樣子,“你講講道理還不好?要不然你也有選擇。一,給我找出百八十同樣能幹的女掌櫃;二,我洗手不幹了,算你便宜點,每年賠償我二十八萬金。”

二十八萬金?

一年?

這個數甚至都能支撐起整個皇宮的一年開銷了!或者更深一層地想,如果這個數字是若薇的私庫進帳的數額的話,那豈不是……

“有這麼多?”

“嗯……也不一定吧,”若薇想想,“現在才剛剛起步,再過三兩年,每年可以進帳三十五萬金,再之後,也能維持增長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八的水平。”

羅顥:“……”

“我這個人沒吃過苦,又嬌氣,養我很貴的……”若薇看著羅顥的臉色,收口,不敢再輕易刺激,回頭真的把他惹惱了吃虧的還是自己,“真的生氣啦?”若薇開始順毛捋,“你想想,楚地各地的高門大閥那麼多,現在歸降不代表心裡歸降,都是隱患你還得忍,不可能立刻剷除乾淨的吧?他們的勢力,他們手裡的糧食,都是幾代、十幾代積累下來的,他們手中的糧食加起來可不僅僅是幾百萬石,糧食這麼重要的東西,萬一他們有異心,價格和數量稍有不穩就容易產生民變。現在我做的這種事,不是我做也有別人做,你是願意那些籌碼握在我手裡,還是願意放在別人手裡?人的貪心是無限的,你真的很相信那些高官厚祿為回報的監糧官?”

四百萬石糧食,可以看成是一個極大的隱患,也可以看成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安定民心的源泉,端看掌握這筆糧食的人想幹什麼。若薇現在握著這個籌碼,拒不放手,還擺出一款“我就是最佳人選”的樣子,更該死的是,羅顥一時間還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手能接下這一大攤!

一堆現實問題推到他面前,他的妻子私庫裡的錢比他多,還一副不屑他來養的樣子,而他到頭來還得感謝她,這種事也就這妖精能幹得出來!

若薇看羅顥臉色一會兒青、一會黑地來回變,用手指刮刮他的臉,“你就別掙扎了,湖州那邊的地都是我的,佃戶是我的,管帳的人是我的,管的糧食也是我的,糧倉是我的,錢也是我的……”若薇數一個,羅顥的臉就拉長一截,數到最後,若薇抱著羅顥的脖子笑,然後輕咬他耳朵,慢慢吹氣,“可我,是你的……”

羅顥小腹一緊,轉身把人壓在軟椅上,一邊剝著“狐狸皮”,一邊又愛又恨地咬著這狐狸的尖尖小耳朵,“這可是你主動攬下來的差事,要是有任何地區有糧食譁變,朕唯你是問!”她就是上天派來克他的,克得他死死的!

羅顥拉過旁邊的絲被蓋住若薇被他剝露出來的春光,遮住被子下面情愫澎湃。

如果皇帝偏寵一個妃子寵昏了頭,不用女人們爭風吃醋,就有多事的朝臣蹦出來規勸,說一大套諸如,不可過分沉溺女色呀,禍國殃民啊,紅顏禍水呀……之類的大道理,可如果皇帝偏寵皇后,那就是順理成章,琴瑟和諧,國之大幸,天下太平……雖然在某種程度上,皇后也可能是狐狸精的化身。

所以從年前入冬到正月過完,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就算皇上夜夜留宿鳳鸞宮,絕步後宮其它宮苑,有人嫉恨,但無人敢質疑。

然後,開始選秀了。

若薇拿著海選人員名單,儘管只是從四品大員家中未婚女眷中選,也是二百幾十口子,都是處於妙齡時期的大家閨秀,若薇很頭疼,本來她出的這個缺德主意是為了讓別人好看的,可惜風水輪流轉,這回變成了自己的麻煩——衝動是魔鬼。

人很多,但若薇不能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招這麼多潛在的危險放在身邊,是危險就要扼殺在搖籃裡,她不是不信任羅顥,她是根本就不信任男人,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男人不偷腥,母豬都能爬樹——前半輩子的最佳例證是她哥,今生最佳的例證……除了宋將軍,全是例證!

可到底怎麼把這麼多人都刷下去?或者說,到底怎麼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若薇看滿紙的名字,把人員名單扔到一邊,轉身騷擾羅顥去了。

明翔殿

羅顥從公文裡抬頭,看到若薇,“哦,你來了,正好我要派人找你。”

“怎麼?”

“介紹你認識兩個人。”羅顥從座位上站起來,揚聲,“燕一,祈一。”

話音一落,從屏風外面走進來兩個人,一般個頭,普通相貌,尋常的布衫,一看上去就是特別普通的人,就是迎個照面你都不會注意那類人。

若薇眨巴眨巴眼睛,有點遲疑的,“他們……就是你的暗衛?”

她話一出口,屋子裡的三個男人都愣了。

“你怎麼知道?”羅顥驚異於若薇的敏感。

那就是嘍!

若薇走近打量那兩個人,叫她怎麼說呢?說她十歲的時候就知道銀幕上的007都是騙小孩子的,她早就知道真正的密探應該都是那種隨便扔到人堆裡就會消失的人?不過,大眾臉長成這個樣子,也不容易啊!

她回頭對著羅顥嫣然一笑:“因為我會讀心術啊!”

妖孽!

羅顥一把把若薇拉回自己身邊,都快貼上了,至於看得這麼仔細嗎?

“本來兩支暗衛是負責分別保護你我的,可是從今天起,”他轉過頭看著兩個暗衛,“你們及你們的手下全權負責保護皇后。”

“為什麼?”聽羅顥這樣說,若薇忽然覺得心裡沒底,好像自己正面臨什麼危險似的。

羅顥的臉色忽然一變,狠狠的瞪了若薇一眼,“你若整天安安分分地待在宮裡,就算有天塌下來也砸不到你身上,可你不啊!”羅顥揮揮手讓暗衛退下了。

“別生氣,別生氣,一切為了天下安定,為了黎民百姓!”若薇一臉諂媚的笑著拉著羅顥的手。

羅顥已經麻木了,對付若薇的歪理最好的法子就不理,否則就是自己沒事找氣受!羅顥回到座位上,繼續未完的公事,若薇靠在他身上,一面給他筆墨伺候,一面閒來無事玩羅顥的手指頭。

“顥,什麼感覺?”

“嗯?什麼什麼感覺?”

“我摸你的手,你有什麼感覺?”

羅顥低頭看了一眼,她正在摩挲自己的手,她又不會按摩,又沒掐沒咬的,能有什麼感覺?

“沒感覺。”羅顥實話實說。

“完了!”若薇很緊張的捧起羅顥的臉,“那你看我的臉。”

羅顥左右看一看,沒傷沒髒,沒瘦沒胖,眼睛還是大而嬌媚,唇還是飽滿而熱情洋溢,一副小狐狸精的妖孽樣,“怎麼了?”

“完了,審美疲勞!”

若薇拉著羅顥給他簡單解釋了關於婚姻危機、下堂、七年之癢和審美疲勞之間的因果辯證關系,聽得羅顥頭疼又滿肚子無奈,總結一句話,若薇在影射喜新厭舊之人的本能,可問題是這妖孽百變叢生,他對她的探索勉強算剛剛入門,“厭舊”?這是從何說起?

“若薇,你這是又要唱哪出?”

“沒有啊,”若薇看起來明顯沮喪,“你知道嗎,我剛剛看你的臉,昔日我會覺得很帥的地方,現在根本已經找不到了,我摸你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一點感覺都沒有。所以,”若薇一臉抱歉,“我想,我對你是審美疲勞了……”

啪——

羅顥手裡的毛筆被捏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