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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結尾障3

在原來南山裡那一片老房子有一條老巷叫青竹巷,全是沿坡建起的日式小樓,深秋的季節裡,小巷兩側的石壁上爬滿了濃綠的秋藤,牽牛花偶爾會從深綠的葉片叢中探出頭來點綴一抹奼紫嫣紅。

馬爺爺就住在半坡上那棟的一樓,以璨下了公交車站往坡上走二十米就到了。

進到屋子裡後,破舊的地板踩上去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昏暗的光線中,馬爺爺正坐在窗下的案臺前捏“八仙過海”。

馬爺爺是以璨小學同學的爺爺,是b市有名的民間手藝人,人稱“面人馬”。以璨在很小的時候曾跟同學來過這裡看馬爺爺捏麵人。馬爺爺那雙粗糙的大手使起各種小剪子、刀子、小棍子十分靈活,一塊半乾不溼的麵糰在他手裡便成了栩栩如生的人物,讓以璨又喜歡又好奇。她曾跟著馬爺爺學過兩天,後來學習累就放棄了,多年也沒再來過。那幾天她閒著沒事,便試著過來找找看,不想馬爺爺仍住在這條巷子裡。

馬爺爺還記得她小時候跟孫女來過這裡的事。

“現在願意學這行的孩子不多了,你要是願意學,爺爺就教你。”馬爺爺很遺憾,她自己孫女去學了外語回來給洋鬼子打工,死也不願意跟他學捏面人,難得以璨喜歡他的活計,他只當是孫女回來了。

這裡的氛圍讓以璨恍惚覺得回到了小時候,親切而勾人回憶。她硬是交給了馬爺爺一筆學費,算是正式拜師了。

捏面人的面就是普通吃的面,只不過為了讓面保持著柔軟又不立即幹掉,在面里加了一些特殊材料。她每天看到馬爺爺放在臺板上那一排排捏好的小丑和戲裝,只覺得又回到了兒時聽媽媽講童話的時間。

目前她不想立即工作,只想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調整自己的心態。

童童傷好了以後,已經回到學校上課了,目前與陳晉南的感情一日千里。以璨有些迴避在家,她除了來馬爺爺這裡,餘下的時候大多會去書店或看電影,晚上也會去一些小劇場看看摺子戲什麼的,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一些前衛的舞臺劇也能讓她坐上半天。

這樣的日子平和而安詳,她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會真的像肖教授說的那樣,失去了鬥志。

今年的秋天彷彿天漏了似的,b市的雨總是下個不停,早上出來時她沒帶傘,從電影院出來後,看看大雨仍沒停下來的意思,便鑽進一個便利店躲雨。

旁邊一對戀人大概也是剛從電影院裡出來,正在議論片子裡的男主角:“羅伯特帕丁森雖然很帥,但是他表演中的溫柔卻破壞了男人的性感。”

男生不同意:“你們女生不是更喜歡溫柔善良的男人嗎?”

“當然是。”女生馬上接過話頭,“我是從純美學角度來說的。”

以璨聽出女生的意思是這男主帥得有點娘娘腔,少了些雄性的美。但為了順從男友的思維便扯上了美學,撇清了自己。

以璨不由得想起那個人。

從純美學角度,他確實長得太漂亮了些,但他真的很性感。

他的懷抱,也很讓人懷念。

猛然間,她驚覺到自己回家已經兩個多月了,而那人自離開以後,便再沒有了聯絡。

那天她捏“鵲橋相會”,下意識就把牛郎捏成了劍眉鳳目。

馬爺爺端詳了一下說,牛郎是個聰明忠厚的放牛娃,不能貌比潘安。

以璨便給捏帥了的牛郎改了髮型,穿上了西裝。

當她捏的系列西裝面人排滿了案臺的時候,馬爺爺搖頭笑著說,如果她累了,可以休息幾天再來。

以璨怔怔的瞪著那排穿著西裝劍眉鳳目的小麵人兒,突然淚流滿面。

原本是把他當做一把復仇的得劍,卻不料最後傷的竟是自己。

當手裡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以璨突然心慌的厲害,她瞪著手機螢幕呆了半晌才滑開了接聽鍵。

來電顯示是童童的名字,應該是她提醒自己回家喝湯:“是不是把媽媽做的好東西偷吃完了才想起老姐?”

可沒等她把話說完,耳朵裡便聽到童童焦急的聲音:“姐!程大哥失蹤了!”

“你說什麼?”以璨沒聽明白,她一下子還弄不懂這失蹤是什麼含義。

“梅花島那邊出了事故,程大哥墜海失蹤了!”

這句話以璨足足用了兩分鍾才算徹底反應過來,而且當她回過神時,人已經衝到了街口,招手攔計程車。

以璨站在大雨裡等了十幾分鍾,才遇到一個順路拼車的將她載到小區門口。下了車一口氣回家,家裡卻只有媽媽一個人,童童根本不在。

“出了什麼事?怎麼淋雨了?”林子葉看到女兒落湯雞一樣慌張地衝進家門,嚇了一跳。

“沒關係,我有急事。”以璨抹了把臉,回房間換了件厚一點的衣服便又要出了門。

童童傷好後回到學校,有時候會住在z大對面的公寓裡,那裡是陳晉南在z大暫住的宿舍。剛剛她太匆忙沒來得及問童童在哪裡,現在想起她一定是在那裡得到的訊息。

“這麼大的雨幹嗎急著出去?”林子葉看看外面的天,不放心地喊住她。

“我有事要找童童。”以璨不敢說實話,只扔下這句便跑出家門。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車非常不好打,也幸虧是週末,她又等了十幾分鍾才堵了一輛剛下客的計程車,到了z大公寓,童童正急得滿地轉圈。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具本我不太清楚,只聽說程大哥墜海失蹤,陳晉南剛剛已經趕去了櫪縣!”

“我要過去!”以璨突然有股說不出的恐懼,她抓住童童的手,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她忽然想起之前做過的那個夢。

梅子島上,她和童童手拉著手在海邊跑,漫天的巨浪打過來,冰涼的海水慢慢浸透全身,令人窒息。

“童童,幫我想辦法,我要去,我要上梅花島……”以璨聲音抖的說不成句子,緊緊握著童童的手冷得沒有一絲絲溫度。

“姐,姐!你別急,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想辦法。”童童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強勢的以璨這般彷徨無助。

童童將以璨摁在沙發上坐下,自己跑到書房去打電話,過了一會兒便急急出來:“馬上就有車來送你去,別急。”

童童受傷後剃光的頭髮剛長出不長,在家也沒帶那個小絨線帽,短短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像個清透的小男生。此刻在以璨看來,她卻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先不要告訴媽媽,如果她問起來,就說北京那邊有急事要我回去一趟。”

“我知道,你快準備一下,車馬上就到。”

陳晉南今天本是要到z大給自己帶的博士生上課,接到報告後要了直升機直接飛了過去的。

雨太大,高速路即使不封閉也會限速。

且不說程中謙是他最好的兄弟,在他轄區內出了這種事故,作為市長也要第一時間趕赴現場。這個男人在工作的時候不允許有任何干擾,童童只能暗暗為他擔心。

“我下去等車!”聽說有車子來接,以璨答應了一聲便跑下樓,剛出大堂便看到一輛越野車急馳過來,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停在了她的身旁。

“蘇小姐!”司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以璨猶豫,那人便急忙解釋,“是徐秘書長要我來接您。”

以璨一聽便知童童找了陳晉南的秘書徐光忻,立即拉開車門跳了上去。車子在繞了幾條小路很快就上了高架橋,進入高速公路後便全速往櫪縣馳去。

這個司機也是市政府的,像是瞭解一些情況,斷斷續續地告訴了以璨事發的經過。

自從市裡決定梅花島全面開發,島上的基礎設施建設便提上了日程,光纖入島和島上的輸電工程在同時進行改造,以配合程氏後面的工程全面展開。工程早在一個月前開始動工,施工船今天在工作時與一艘漁船相撞。

由於今天一早就是大霧,事發海域能見度小於100米,施工方為了趕工期屬於違章作業狀態。當時兩船相隔不到不到二百米,等發現情況不對想改變航向已經來不及了,漁船快速被撞翻,三名漁民落入海里,被施工船救起兩名,一名失蹤。而施工船方也有兩名人員掉到海里,救起一名,失蹤一名。

事發後施工船迅速將情況上報,而正在梅花島視察工程的程中謙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即命令向有關方面請求救援。當時施工船也受損嚴重,船上有施工方人員和程氏的員工二十多人,此時情緒極為不穩定,程中謙立即乘一艘快艇使向出事海域趕去。卻不料,海上大霧還沒有完全散去,起風後又下起暴雨,快艇在離事故海域不遠處觸礁翻沉,程中謙墜海失蹤。

以璨到達櫪縣的時候,暴雨仍未停止,櫪縣縣委招待所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除了國家海上搜救中心就近派出了搜救船隻外,海軍基地出動了兩艘護衛艦和兩架艦載直升機參與了搜救,另外b市也出動了兩架警用直升機,由搜救中心統一指揮在海面搜尋。

可從出事到目前已經五個小時過去了,雨仍沒停,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更增加了搜救的難度。

陳晉南在晚上七點時被一架直升機從搜救艦上送回櫪縣,他直奔縣委招待所。因為程中謙的大哥程中皓陪著田麗芳過來了。

以璨正陪著臉色慘白的田麗芳在房間,看到陳晉南進來,馬上站了起來。

“田阿姨。”陳晉南先去和程中皓見面溝通了情況,才趕過來看望田麗芳。

“晉南!”田麗芳是看著陳晉南長大的,在他面前根本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像是看到了親人一樣拉著他的手痛哭起來。

“阿姨,您別急,邊防部隊和海警都趕到了,海軍基地又增派了力量擴大了搜尋範圍,很快就會有訊息的。”陳晉南當然知道現在任何安慰的話對一個母親來說都是多餘的,他只能報告自己為搜尋所做出的努力。

田麗芳沒什麼精神和他多客套,她接過以璨遞過來的毛巾擦了臉,然後便疲憊地靠在了沙發上。以璨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她和程中謙在那個小島上躲避冰雹的時候,他緊緊抱著她,怕風雨水澆到她的身上的情景。直到如今,她仍能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的不適感。

十月的海水已經很冰冷了,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茫茫大海中,他會漂到哪裡?他會不會想起她?

以璨忽然非常非常後悔。

如果她不離開程氏,這個時候一定也會在梅花島吧?如果她仍在梅花島,她一定會拼命攔住他,不讓他乘快艇出海的。至少,他出事的時候,她會陪伴在他的身邊。

她突然發現,在災難面前,她所謂的自尊與仇恨都失去了意義,她願意承受一切責難,唯有祈求他平安回來就好。

大約晚上九點鐘的時候,以璨隱約聽到指揮部傳來訊息,找到了一具遇難者遺體。

突然聽到這一訊息的時候,以璨只覺得青天霹靂,隨之而來的疼痛瀰漫全身,挖心掏肝的疼,最後疼得麻木了,在覺得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了。

她有些遲鈍地轉過頭,看到了一張線條冷硬的臉。

“曉非姐。”以璨低聲招呼她,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在遇到災難的時候,往往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忽然遷怒,將不幸發洩到對方身上;另一種是被悲痛突然拉近了距離,會彼此安慰,以期待那微弱的希望出現。

以璨和劉曉非就是後一種情況。

看到劉曉非紅腫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經哭過。此時,以璨的手被她緊緊地握著,不知道她是想從以璨這裡取得力量,還是想喧洩自己的不安與恐懼。以璨此時安慰不了她,但是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多少有些鎮定作用。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接以璨來櫪縣的年輕司機悄悄告訴她,找到的遺體是被撞船隻上的漁民,屋子內的人多少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在此期間田麗芳數度暈厥,陳晉南帶來的醫生楊立山一直守護在她身邊,整個醫療團隊也進住了縣醫院組成臨時搶救中心待命,他實在不敢再讓程中謙的母親出什麼意外。

此時已經進入十月中旬,海水的溫度只有零上幾度,且不說海上暗濤洶湧,狂風掀起的巨浪滔天,就是風平浪靜的天氣呆在海里大半天正常人也受不了。

雖然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但是心裡的希望也逐漸渺茫起來。陳晉南簡單地聽取了參與搜救各方的彙報後,準備再次登艦,程中皓套上了救生衣準備隨他一起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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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剛走到招待所的院子,就被淋的渾身溼透的以璨攔住了去路:“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不行,艦上冷,你受不了,快回去換衣服!”陳晉南此時完全冷下了面孔,上位者的威嚴暴露無疑。

“我來梅花島蒐集過水文資料,對這一些情況很熟悉,我上去就算幫不了忙,至少也不會干擾你工作。”雨水澆在她蒼白的臉上,分不清雨水和淚水順著小臉流下,一雙紅腫的眼睛卻緊盯著陳晉南全是懇求,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懂這一帶水域情況的人有很多,你不必親自參加。以璨,照顧好二嬸,在這裡等訊息。”程中皓放柔了聲音,態度溫和地哄她。

“不!你們不知道,快艇之所以觸礁,很可能是因為大潮汐的原因。每當大潮汐,便會有很多平時隱在海底的礁石露出水面,而且那裡會形成一個條暗流,所以他很可能被暗流帶到梅子島以南或是更遠的地方!”以璨的聲音又急又快,生怕被打斷。

那是她努力從腦海裡翻出的一段資料,至於這大潮汐是多少年一遇她不管,只是想這些資料能給搜救帶來新的希望,也成為陳晉南同意她登艦的理由。

“你說什麼?大潮汐?”

陳晉南明顯沒聽說過這情況,他眼神一凝盯著以璨:“你怎麼知道?”

“我在島上的時候聽老漁民說的。”

“你跟我來。”陳晉南與程中皓對視一眼,扭頭回到招待所,上了二樓會議室,搜救臨時指揮部就在這裡。他對著牆上張海圖,開始詢問省海事局的值班人員是否知道大潮汐的情況。

“聽說過。”海事局的人說的有些含糊,但大潮汐形成的因素非常復雜,氣壓場、大氣風場、地球磁場等等,其中還有由太陽引起的大氣潮汐也稱太陽潮,這種情況一般是多少年才一遇,他們不是專門研究人員,當然不知道這幾天是否有大潮汐。

“雖然這種情況是十幾年或幾十年一遇,但終還是有過,況且這幾天確實有大潮。”陳晉南似想起什麼,“再擴大搜救範圍,凡是露出海平面的礁石和島嶼全部登上去搜尋。”

陳晉南咬牙切齒地下達了命令,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為了堵他等在院子裡淋成落湯雞樣的小丫頭,低聲叮囑道:“你快去換身衣服,我在這裡等你。”

“是!”以璨抬手抹了把臉,轉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