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灰石之光（下）
啪茲……啪茲……
一部分副燈熄滅了, 照明線路受到煤氣管道爆炸及火災的影響，終於被燒斷。
還有幾盞主燈, 因為採用的是太陽能矽光板蓄電池設計，沒有受到波及, 而街道上的照明微弱了許多。
血在滴落。
從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觸手上。
未成年異形，身軀接近人類身軀的形態，它是第一代異形來到地球後，藉助人類女性軀體的基因和養分誕生出來的，更為適應地球的環境。
這種優勢集中體現在二代異形兵的身體重量上，它們的父輩因是誕生於百倍重力行星，骨骼肌肉的密度相當大, 一隻就有兩三噸的重量, 在地球上移動時，常常在水泥地上踩出龜裂的痕跡，至於在叢林間的行進，更是會留下深深的轍印。而二代異形體型略小, 重量只有三四百公斤, 它們的跳躍更靈活，不容易留下引人注目的痕跡。
它們的皮膚骨骼堅硬似鐵，觸手上的鉤狀結構輕易地挑穿了年輕人，將他攔腰截斷。
潘敏瞳孔收縮，腦子裡一片空白，眼裡只有那只染上血紅的觸手，以及形態可怖的二代異形。幾乎忘記身處於何方, 憤怒是唯一的情緒。
為什麼會這樣？
地球人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潘敏似乎看見殘害了人類的異形，嘴角咧出嘲諷的弧度，它在輕蔑，在鄙視，憑什麼！
韋大虎調轉槍口，向二代異形衝過來，他已經不怕死了，他的兄弟被殺死了，腦門裡熱血洶湧。
“你們這群混蛋！”
霰彈槍不要命地衝異形發射。
為了能更準確地瞄準，韋大虎一邊填充子彈一邊向異形身前衝來。要死就死了吧，兄弟一場的，大不了在黃泉路上有個伴兒。
二代異形剛剛誕生不久，皮膚骨骼的強度並不如它的父輩，被鐵片鋼釘刮出道道紫色的血痕。、
吱吱地叫著，觸手胡亂揮舞，向離它最近的一個小弟抓去。
但是，它驚愕地發現，觸手停在人類面前約一公分處，再也前進不了半毫米。
虛空中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隔膜，無比強硬地抵擋住它身體上最為銳利的部分。
那個情形就像是最強的矛遇上了最強的盾，韋大虎等人分明看見異形的觸手就要穿刺過另一個小弟的面門，卻突然停頓了，甚至在黑暗的夜裡，在橘黃色的夜燈照耀下，觸手尖端與空氣摩擦出噼啪的電光。
潘敏越發清楚地感受到那種奇妙的支配感，從在學校裡小心翼翼的試探，到殖民堡壘裡偷偷摸摸的練習，日積月累之後，終於在這一天發生了量的質變。
肢體觸控不到的空間裡，她清楚地以自己的意識“觸控”到了看不見的能量，並且產生了支配著的感覺。
二代異形身體僅僅是一頓，突然發了瘋般的抽搐，然後遇到強電流般地被高高拋起，摔落在眾人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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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大虎驚訝地向四處尋找，他無法解釋異形為何會憑空飛出，所有人都無法解釋。
柳成和他的搭檔也無法解釋，在場的人裡，最為不尋常的就是長出蝙蝠翅膀的艾吉了，但是他正在與另一只肉搏中，應該是沒有餘力顧及這方的變化的。
幾個人很快看到了潘敏，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她的雙眼發生了奇特的變化，虹膜上遊動著閃電似的熒光，在夜色中格外明顯。
瞳孔深黑，讓人覺得那是通往另一個空間的隧道，如果直接地注視，靈魂幾乎都要被吸引進去。
柳警官下意識地舉起手機，拍攝下這驚心動魄的景象，他從來沒見過人類長出蝙蝠的翅膀，更從來沒見過人類的眼睛閃爍非人類的光。
艾吉頸上的掛墜裡，放置宇宙間極為稀少的灰石，應和著潘敏的眸光，逐漸變得明亮，甚至鑽出異金屬鍊墜，將艾吉身周照耀出一片灰色的區域。
一代異形被籠罩在灰光中，發出痛苦的慘叫。
灰光讓艾吉身體一陣僵硬，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把吊墜解下，遠遠地丟出去。
沒有人會比肯特人更清楚灰石的不穩定性，其中蘊含的第五維度能量在某些條件下是修復肯特人傷勢的最佳要素，而某些時候，灰石會發出輻射性的破壞力，生物的身體組織在其輻射下會被快速分解。
這也是他要將灰石放在地下室而絕少佩戴在身邊的原因。
艾吉摸了一下鍊墜，打消了丟出去的念頭。
肯特人會用產自肯特星第七衛星的鍶酸異金屬來製作儲存灰石的容器，能夠在一定限度內阻止灰石能量的輻射。現在，灰石的光芒卻突破了這一層屏障，如此清晰地凝聚出一個灰光的領域，其間充滿奇異的能量。
觸控到鏈墜的手指間，傳來灰石呼吸般的能量節律，那種潮汐起伏的能量波紋充滿善意，真奇怪，一塊石頭也能讓人覺得它是有善意的。
灰色的光圈中，艾吉從容地與異形抗衡，異形的動作變得狂躁，彷彿被什麼激發潛在的力量，在短時間內以數十倍的能力爆發出來。
異形的攻擊力和破壞力是可怕的，但卻變得無法瞄準目標。它的體力迅速地減弱，在灰光中衰弱下來，被那詭異的光圈吸收了體力，甚至就連身體組織都在萎縮。
最後，它被艾吉翅翼上的勾爪撕碎了頭顱。
另一邊，被潘敏擊退的二代異形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抓緊胸口，胸腔裡的血液在沸騰，無法憑自己意志阻止的沸騰，讓她越來越難受，呼吸幾乎被阻滯了。
她自己並不知道身上發生的異狀，也沒有發現柳警官將這一幕拍攝下來，併發向l市的指揮中心。
“你……”韋大虎訥訥地說，“究竟是什麼？”
潘敏甚至沒有意識到韋大虎是在詢問她。
在場的人類驚疑著，對世界的構成，對自己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產生了驚恐的懷疑。
他們的身邊或許充斥著他們不認識的未知生物。
柳警官率先清醒過來，大聲道：“別發呆，發動車子準備撤退。”
其他人眨眨眼，忙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地去做自己的事，韋大虎和兩個小弟把最先喪生的年輕人的身體用麻袋裹起來，不管怎麼說，他是他們的兄弟，不能救回他的性命，起碼的收屍都是要做好的。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凌晨時分格外清晰。
韋大虎、柳成、搭檔全都抬起頭，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那是一棟陳舊的居民樓。
兩秒後，一聲慘叫戛然而止。
玻璃破碎的聲音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行進聲，蛇行似的在接近著。
很快，從四面八方的建築物頂上，出現了異形的身影，有大有小，大約十幾只，並且數量還在增多。
肥姜身體簌簌發抖，柳成嘆了口氣，韋大虎放下小弟的屍體，默默向霰彈槍裡填充子彈。
托特從襯衣上撕下一條布帶，紮緊金色的頭髮，卻在若無其事地對艾吉說：“真是撞了狗屎運，給你揀到一隻特殊品種。”
艾吉撫摸著灰石，若有所思地看向潘敏。
更多的異形在建築物樓頂探出頭。
柳成不敢讓這群人多留，招呼一聲，“你們都快走！”
那些小弟不敢再發呆，紛紛扯起身邊人，坐上運貨的貨車，向琅東站方向開出去。
肥姜都顧不得再害怕，急急發動越野車，艾吉也幾步衝到潘敏身邊將她帶上肥姜的車上。
趕來的異形像貓捉老鼠般的，步步緊逼地追著逃離現場的車輛。有的跳到馬路上追趕，有的在一棟棟地建築物上騰躍。
其中一隻異形像在展示戰利品，將幾個男人的屍體串在一根觸手上
它們發出桀桀似的笑聲，
聲音觸痛了潘敏，眼中才淡下去的流光再度閃爍。
艾吉與她一起坐在車後排，感覺到她仍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更加握緊潘敏的手。
那只囂張的異形發出吱吱的叫聲，身體被一團能量膜包圍，緊緊地約束，並且空間越發狹小，它掙扎著與自己的“戰利品”被擠壓爆裂成一團肉醬。
那慘烈的樣子驚嚇到它的同類。
登陸地球以來，遇到地球人的機槍掃射，大炮轟擊，雖有傷亡卻並不多。比起槍炮的力量，異形的肉體更為強悍，該是怎樣的力量才能將它們擠壓爆裂？得要幾百倍重力情況下吧。
地球人有這麼可怕的科技力量嗎？
異形們揮舞觸手，不再冷靜地追趕，而是前赴後繼地發起了進攻。
隨著每一次對能量的支配，潘敏的熟練度越來越高，同時而來的是體力的流逝。
一隻、兩隻，每一隻試圖撲上貨車或越野車的異形在半空中被絞殺，潘敏的身體顫抖起來，脫力似的痛苦越發清晰，連艾吉和托特都查知了她的不妥。
艾吉抓緊她的肩膀道：“快停下，這樣下去你受不了。”
托特也道：“能跑得掉的，不必浪費力氣了。”
潘敏卻痛苦著地搖頭，“停不下來，我停不下來……”能量在胸膛裡膨脹，一遍遍地洗涮著身體，刮骨挖髓般的沖洗著，快要忍受不住這無法言說的痛楚。
不只是異形，道路旁的路燈紛紛爆裂。
艾吉有點慌神了，他並不知道潘敏能力的原理，地球人和肯特人的身體構造差異太大了，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能讓潘敏停下。
他抱緊潘敏，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臂間，不讓她看到車後的異形，也許看不見就不會再使用力量了。
但是兩人毫無隔閡地接觸，潘敏卻更為清晰地感知到從四面八方湧來的異形，很多是放棄了其他地球人，直接趕過來圍剿的。
“啊啊！”潘敏煎熬不住地哀鳴，艾吉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只能更緊地擁抱。
空氣在沸騰在破裂。
艾吉胸口陡然一痛，鍊墜終於耐不住灰石的能量，鍶酸異金屬殼爆裂開去……
灰色的光刺目地充斥了整個越野車車廂，從車窗散射出去——那些過去，那些未來，各種各樣的畫面刺痛了肯特人的腦海，不知名的能量在澎湃激盪。
柳成等人目睹了越野車內的異象。
……車子不停地向東方疾馳。
托特彷彿回到那遙遠的過去，第一次舒展羽毛的那種溫暖如水的觸感，在周身蔓延著……
他突然回過神來，猛地回過頭去。
艾吉也在看著他。
半晌，托特不確定地對艾吉道：“我感覺好像恢復了，你呢？”
艾吉側著頭，“我也好像是……”他伸出一隻手，手掌上開始凝聚出淡淡的黃芒。
“怎麼恢復的？”托特感到莫名其妙，再也沒有比這更奇怪的事情了，突然間失去了力量，然後又在突然間恢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