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表白之後第一次見面的戀人更尷尬了。
至少,這天早上,當陸教授看到站在廚房裡做飯的夏宸同學時,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
但是陸嘉明寶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坐在沙發上,摟著貓看童話書的陸嘉明寶寶,幾乎是一看到陸之栩就大聲嚷道:“哥哥,爸爸起床了……”
陸之栩僵硬著身體,挪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繫著卡通圍裙的夏宸同學出現在飯廳的門口。
他衣服不多,這件淡藍色的毛衣陸之栩也不是第一次見他穿。
有點鬆垮的毛衣外套,薄薄的,卻被青年的肩膀撐出了挺拔的氣質,裡面是一件淡灰色的襯衫,下襬從毛衣裡露出來,顯得十分居家而隨性,他皮膚也是白的,氣質乾淨得像一棵樹,連微笑的樣子都像是悉心排練過上千次。
陸之栩迅速地避開了目光,低下頭在自己身上掃了一下。
向來都是敢穿著一件睡衣就在家裡走來走去的陸教授,也不自覺地審視起了自己的衣服。
“老師起來了,就吃雞蛋面和小籠包好了。”夏宸笑得眼彎彎:“剛剛和寶寶說好了,如果老師起來了就做牛肉麵,不然就做三鮮湯粉。”
“面不好吃。”陸之栩皺起了眉頭。
坐在沙發上的寶寶露出了贊同的表情。
陸家是地道的南方家庭,早餐吃的都是用不同湯料下的米粉,夏宸來之前,陸之栩和寶寶對“面”的概念,就是超市裡賣的一支一支的鹼面,以前許煦也下過那種面給他們吃,陸之栩不喜歡那種面的味道,寶寶在這一點上像極了他。
“沒關係,我只做一次,如果老師還是不喜歡的話,早餐就吃小籠包好了。”夏宸並不反駁,只是淡淡解釋道。
陸之栩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再說話。
然而,這天的早餐桌上,沒吃完的是小籠包,雞蛋面都被一掃而光了。
夏宸趕到李家的時候,是上午十點。
李祝融打電話,只說讓他過來,其餘什麼都沒說,夏宸心裡有點忐忑——他瞞著李祝融的事可不是一件兩件,從學校搬出來住到老師家裡當保姆、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還有許煦的事。
李家畢竟是軍中出身,整個李宅,六點就開始了運作,李貅小朋友這幾天不能去找陸嘉明寶寶玩,很是無聊。李祝融難得在家裡呆一天,帶著李貅在陽臺上打了一套拳,就去書房裡收郵件了。
夏宸進門的時候,管家已經把李祝融請了下來。
李祝融和夏知非不同,夏知非為人嚴謹端正,即使在家也穿得一絲不苟,李祝融就隨性些。今天不用出門,他穿著深藍色的襯衣,灰色西裝,釦子也鬆開了兩顆,他屬於混血兒裡看不出年齡的那種,十七歲就已經沒了一絲稚氣,現在看起來,除了眼神更深邃了一點,他和那時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今天我在家,叫你過來吃頓飯。”李祝融雙手插著褲袋,沿著樓梯往下走,“小貅這些天在練字,正好跟著你學學。”
李貅站在沙發邊,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宸叔也練過字?”
“你宸叔的字可是李爺爺一手教出來的,比我的還好。”李祝融很是讚許地看著夏宸。
夏宸笑了起來。
“我也很久沒寫了,恐怕連筆都不會握了。”
李祝融自己也是博古通今的人,李家家教很嚴,學字都是從王羲之學起,李貅雖然老成,但畢竟是個孩子,腕力不夠,還在練橫平豎直。夏宸只在一邊糾正他握筆的問題。
李貅的書房設在樓下,窗外就是李家花園裡開得正盛的英倫玫瑰,李貅站在椅子上,扶著桌邊練字,抿著酷似李祝融的薄唇,外面一片漂亮風景,他卻連眼睛都不抬一下。
他不僅承繼了李祝融出色的外貌,更承繼了他骨子裡的冷漠和驕傲。
李貅認認真真地寫完了一天的定額,活動了一下手腕,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夏宸。
“宸叔,你的字有王羲之那麼好嗎?”
夏宸笑了起來:“沒有。”
就算他再瞭解李貅,很多時候,他也是把李貅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孩的。
“宸叔,別人都說王羲之是字聖,說他的字最好。為什麼在王羲之之後,一千多年的時間裡,沒有再出現一個比他寫得好的人?”李貅追問道。
夏宸咳了一聲。
“有很多原因,這和魏晉當時的文化有關。也和古人評價字的標準有關……”夏宸認真地回答。
“宸叔,你可以來當我的老師嗎?”李貅忽然這樣說道。
夏宸詢問地看著他。
不過四歲的小孩,眼神已經不是一望見底的澄澈,他是混血兒,眉和眼的距離比中國人要近上許多,這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比同齡人要有震懾力得多。
“我問過管家,管家說等我長大了自然會明白,可是我不想等到長大之後才明白。”李貅盯著夏宸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去網上查過,有很多種說法,有人說是因為中國人總是喜歡說古代的東西好,所以把王羲之的字捧得太高了。我覺得這樣說太簡單了。”
夏宸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一定是震撼的。
“這些問題,你有沒有問過你爸爸?”
“爸爸太忙了。”李貅淡淡說道。
說完這句,他似乎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的意思,而是俯身下去,自顧自地練字了。
離開李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李祝融接了個電話,臨時要出門一趟,讓夏宸在李家吃了晚飯再走,也安排了司機晚上送他回學校。可夏宸說晚上學校有點事,李祝融自己晚上回不來,也就沒有留他。
夏宸回到陸家,用鑰匙開門,進門先看見坐在沙發上啃餅乾的寶寶,陸之栩的房門關著。
寶寶前面的茶几上擺著許多種類的餅乾,還有一杯冷了的牛奶,小貓蜷在沙發角落裡睡覺。寶寶大概是餓得狠了,一口氣塞了很多餅乾,腮幫子撐得鼓鼓的,下巴上都是餅乾碎屑,大睜著一雙眼睛,驚訝地看著夏宸。
夏宸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快步走到寶寶面前,先拿紙給寶寶把臉擦乾淨了,收拾了沙發上的餅乾,問:“爸爸呢?”
寶寶努力地嚼了一陣,吞嚥了餅乾,嫩嫩地答:“爸爸在睡覺……”
“別吃餅乾了,哥哥現在就去做飯。現在哥哥先去熱幾個包子給寶寶墊肚子,再叫爸爸起床”夏宸摸了摸寶寶的臉,轉身去廚房。
“包子被爸爸扔掉了,爸爸去熱包子,燙了手……”寶寶在後面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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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寶寶說,夏宸也看到了廚房一片狼藉。
地上有打碎的碟子,幾個包子從微波爐面前一直散到冰箱前面,流離臺上放著一大杯水,還有打溼的毛巾,猶在往下滴水。
夏宸變了臉色。
他提著醫藥箱推開陸之栩房門的時候,陸教授正趴在床上,把燙傷的手指泡在一杯加了冰塊的水裡。
陸之栩大概是很痛,睡著的樣子也是皺著眉頭的,夏宸仔細檢視了傷勢,燙傷的是食指和大拇指的指腹,大概是去端碟子的時候被燙的。
儘管他塗藥的動作很小心翼翼,但陸之栩還是醒了。
“在……幹什麼?”睡得有點迷糊的陸教授猶在狀態外。
“塗藥。”夏宸給被燙傷的手指塗好了藥,輕輕吹了一口氣:“老師感覺好點沒有?”
因為藥膏的緣故,被吹了氣的手指一陣清涼,陸之栩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點。
他從小就是全家嬌慣著的小兒子,雖然沒養成哭哭啼啼的娘娘腔,但是對疼痛的忍耐力並不強,燙傷的部位一直火辣辣地疼,讓他很煩,而且又餓了,他只好睡覺。
“你不是晚上才回來嗎?”他揉著眼睛,看著蹲在地上收拾藥箱的青年。
“怕老師和寶寶不吃飯,就趕回來了。”夏宸淡淡地道,他動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藥箱,沒有教訓陸之栩下次要自己塗藥,也沒有指責他沒有用冰箱裡的醬菜和烤鴨熱一下,帶著寶寶吃中飯。
他只是站了起來,把藥箱放在陸之栩床頭的櫃子裡,然後俯身下去,在還睡眼惺忪著的年輕教授臉頰上親了一下。
“老師,洗漱一下,起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