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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許煦是個好人。

這是c大法學院幾乎半數以上的老師達成的共識,溫和謙遜,彬彬有禮,不像陸之栩那樣喜怒無常,也不像陳碩那樣冷漠,他幾乎是年輕一代的老師裡最容易接近的,連幾個脾氣古怪的老教授對他的評價都不錯。

這些年來,在c城,他關係最近的幾個人,是林佑棲、沈宛宜、還有陸之栩。

林佑棲認識他,是因為法學院和醫學院的一個聯誼,c大院系之間關係隔得遠,法學院和醫學院之間彼此看不太起,醫學院是王牌學院,自然傲氣一點,法學院也是些硬脾氣的傢伙,所以學院關係不算太好,聯誼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林佑棲這個人,陰陽怪氣,誰也猜不到他下一秒要幹什麼。他懶得很,不怎麼修邊幅,好在天生一副好相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不屑於把自己弄得西裝革履的。但是有些時候,他又勤快得很。

那次聯誼,他也去湊熱鬧,蹲在後排吸菸,看到一個清瘦的青年,在小禮堂裡來來回回地走,指揮著一群男學生佈置這裡佈置那裡,大夏天的,那個人穿著件白襯衫,臉上竟然一點汗也沒有,乾乾淨淨的,像個用白石頭雕的人。

過了很多年之後,許煦變成了陸之栩口中的“老流氓”,也學會了大夏天的穿著短褲拖鞋到處晃,熬夜熬得臉色青白,逮著不聽話的學生就一頓和風細雨地修理兼調戲。

林佑棲不由得感慨:“當年那個水蔥樣的青年那裡去了喲?”

沈宛宜其實是很感謝許煦的。

她是死心眼的人,骨子裡像極了她那個當了一輩子郵政員的爸,她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身,她母親曾經是紡織廠的工人,父親只是個普通的郵遞員,她是市井中依靠讀書走出來的女孩子,她在大學的時候,也是玫瑰花一樣的,又漂亮又香,可惜有刺扎手。

她未婚夫俞錚為了追到她,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

那時候r大正是風起雲湧,人才輩出,那幾屆出來的學生,正是現在活躍在政法界的中堅力量,用沈宛宜自己的話說,她現在隨便接一個案子,審判席上坐的是她學長,對方律師是她同學,就連書記員呢,也是低了她幾屆的學弟。

但俞錚當年是當之無愧的年紀第一,法學院畢業晚會,他是學生代表,帶著同屆畢業生宣誓。

他開始追沈宛宜的時候已經快畢業了,周圍同學都忙得焦頭爛額,他也忙,但他遇見了沈宛宜。

俞錚骨子裡是個意氣用事的書生,不是酸腐為人,而是書生,“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書生,書生有傲氣,又固執得很。整個r大法學院都說沈宛宜好看,堪比紅樓賈探春,他偏不以為然,等到在校辯論賽上真正見到了,被沈宛宜狠狠煞了一回銳氣,又開始死心塌地地追起沈宛宜來。

他對沈宛宜是真好,好到十年之後,沈宛宜仍然記得他的大冬天的半夜騎著腳踏車在b城裡到處亂竄,只為了給她買一碗餛飩。

他在外面是威風凜凜的律師,在沈宛宜面前卻言聽計從,沈宛宜叫他往東他就往東,叫他往西他就往西,沈宛宜有時候故意捉弄他,他也好脾氣地任她捉弄,頂多笑一笑就算了。

他唯一一次不聽沈宛宜的話,就是捲入那個案子裡。

時隔十年,沈宛宜仍然記得當時他的表情,他說:“宛宜,你不知道!時事有大弊,貪腐太重,會傷國之根本。我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學的是法,執的是法,我們不爭,誰還去爭!人活一世,總有必須承擔的責任,職責所在,不得不為!”

他說完這段話之後不到一個月,就死在香港,子彈從他左顱穿進,呼吸停止,當場死亡。

沈宛宜那時候正和他置氣,和他吵架的那一次,竟然成了最後一面。

她去香港認屍的時候沒有哭,組織c大法學院校友的時候沒有哭,取證時被當地黑社會指使小流氓上門恐嚇咒罵時沒有哭,等到打贏了那場官司,她從b城的法庭裡走出來,看到外面陽光燦爛,世界一片明亮。她卻忽然哭了。

她哭的不是官司,是她的俞錚。

這世界這麼美好,陽光這麼燦爛,她的俞錚卻已經不在了。

往後的無盡光陰,朝朝暮暮,她都只能孤身一人了。

她一直是一個人,當律師也好,開事務所也好,買房子也好,她都是一個人。

她很喜歡林佑棲說的一句話。

他說:我不是挑剔,你不知道,那個人出現之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對於你來說,都會變成將就。

他說:我只是不願意將就而已。

她也只是不願意將就而已。

她年紀漸漸大了,還是沒有結婚,父母都很擔心,她無法向他們解釋,只能看著他們一天天老下去,白髮叢生,卻還為了她的幸福憂心忡忡。

然後就遇見了許煦。

許煦的母親是個以兒子和丈夫為生活中心的女人,她一直孜孜不倦地給兒子遙控相親,不知道雙方的父母從哪裡搭上了線,把他們兩個人湊到了一起。

許煦和她商量了一下,兩個人訂婚了,雙方的老人於是都放下心來。

她本來不想騙母親,但是有次回家,看到母親喜孜孜地在那打毛衣,打得都是很小的一件件的,她以為親戚家生了小孩,問母親是給誰打毛衣,母親卻說是給她未來的小孩。

母親掰著手指給她算,等到小孩出生,母親至少也已經六十歲了,不能替她照顧小孩了,可是母親不放心,所以準備給孩子打好從一歲到十歲要穿的毛衣……

她是律師,見慣人間冷暖,鐵石心腸,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流眼淚,卻在看完了母親打完的那些毛衣之後,躲在浴室裡哭出聲來。

這世上最擔心你的,永遠是父母。在他們心中,你永遠是柔弱的孩童,他們永遠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擔心你受人欺負,擔心你一個人孤獨,他們永遠悄悄地跟在你身後,等你不小心摔倒時心疼地將你扶起來。等到你長大成人,他們又要開始擔心你的小孩,為你未出世的小孩打好毛衣。

沈宛宜和許煦說好了,如果父母年紀大了,兩個人就結婚吧。

這無關欺騙,只是為了讓父母安心。

她不曾問過許煦:他為什麼願意和她一起演這場戲?儘管後來她隱約猜到也許和許煦當年從r大退學的轟動性事件有關。

她什麼都不問。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是藏在心底的陳年傷口,不能觸碰,不能言說。

他們,也不過是不願意將就,而已。

沈宛宜並不討厭陸之栩。

陸之栩似乎天生就是那種人,聰明又幸運,卻又讓人無法嫉妒他的好運氣。

沈宛宜很喜歡夏宸。

儘管這個青年眼神裡有些東西很危險。

她不像許煦和陸之栩,他們在學校裡呆得久了,見的東西都單純些,她是在社會上拼搏的人,見過數十年夫妻撕破臉皮,見過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她能分辨什麼是惡意,夏宸眼裡的東西只是危險,並不邪惡。

她記得有天,她和許煦來陸家玩,來得早了,陸之栩在睡懶覺,十點鐘才爬起來,穿著舒適睡衣,睡眼惺忪地往飯廳走,夏宸臉上帶著笑,給他熱好香噴噴的粥,端出醬菜來,怕他一個人吃早餐沒意思,又陪著他再吃了次早餐。

她是文科生,喜歡聽歌,有句歌詞很好,說:幸福,其實就是每天都有人一起吃早餐。

沈宛宜喜歡早晨,陽光燦爛,世界明亮,如果有個人能陪著你吃早餐,抱怨粥太淡,醬菜太鹹,說一說昨天的工作,在離開時輕吻你臉頰,紳士般幫你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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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

可惜不得。

她想要和他一起吃早餐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不嫉妒陸之栩,只是看著有點羨慕。

所以,當許煦的那個人出現之後,陸之栩說許煦要倒黴了,她卻不覺得。

至少許煦的那個人還是活著的。

這世界就是這樣,只要兩個人都活著,事情總有一天會解決,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希望,儘管她什麼都沒有了,她還是希望,能有一個人,陪著許煦一起吃早餐。

許煦是好人。

所有的故事裡,好人都會有好報,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如果連這個都錯了,那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

星期三的上午,李貅練完了字,跑到樓上,準備去看看李祝融在不在。

他在李祝融的臥室裡發現了一個男人。

他開始還以為那個男人是陳柯,結果發現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沒有陳柯好看。

那個男人穿著白襯衫,臉色蒼白,整個人都蜷在被子裡,他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連睡覺時眉頭都是皺起來的。

但是,他睡得很熟,似乎對床上的氣味很熟悉,就像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一樣安心。

李貅覺得,這真是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