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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夏宸下一個電話打來的時候,陸之栩已經下樓了。

他站在家屬樓下,已經是午夜了,萬籟俱靜,天地之間一片漆黑,天上有幾顆星星,很冷,他幾乎要發抖了。

然而很快,有明亮的光穿透黑暗,一直照到他腳下。

黃色的計程車停在他面前,穿著大衣的青年抱著寶寶從後座出來,抬頭看見猶在發怔的陸之栩,笑了起來。

夏宸好像天生有這種能力——他笑的時候,好像周圍的光線都整個明亮起來。

“師傅,這是車費,麻煩了。”夏宸給了出租車費,黃色的計程車很快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了,尾燈的餘光裡,夏宸抱著寶寶走到了陸之栩面前。

他走得有點太近了。

寶寶被夏宸用小毯子裹成一團,在他懷裡睡著,夏宸伸手牽住了陸之栩的手:“老師,先回旅館吧,我來開車。”

陸之栩任由他拖著,走到停車的地方。青年的手攥得很緊,他是寬肩窄腰的身材,穿的是剪裁合身的駝色大衣,陸之栩看著,忽然就安心下來。

夏宸一直沒有回頭,只是牽著陸之栩的手一直走,如果陸之栩能看到他的表情,也許就能明白,其實,只要這個人在,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

四周的黑暗侵襲上來,夏宸一直往前走,他的腳步堅定,神色從容。他是這樣的慎重而珍惜,好像他懷裡的孩子加上他牽著的人,就是整個世界。

“老師,先喝點湯,這是在外面買的,你手很冰,別感冒了。”旅館的房間裡,夏宸把保溫瓶裡的湯放到臺子上,伸手理了理陸之栩因為晚上的霜氣而有點溼漉漉的頭髮。

陸之栩坐在床上,保溫瓶裡的湯散出溫暖的香氣,但他只是怔怔地,沒有動作。

夏宸開啟了暖氣,回頭看見陸之栩還在發呆,又回到床邊,坐了下來。

陸之栩的眼神空蕩蕩的,像是還未從積年的夢魘中清醒過來。

他並不是脆弱的人,只是人活一世,總有些事是你無法釋懷的,你是教授也好,是父親也好,那些事都是你心頭軟肋,一經觸碰,便疼上半天,誰也治不好。

即使已經離開那所房子,坐在溫暖明亮的旅館房間裡,他仍然覺得冷,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

某樣溫潤的東西觸碰他嘴唇,青年像在哄著孩子般溫聲道:“老師,張嘴。”

湯喂完之後,夏宸把保溫瓶放回去。

“老師,去洗個熱水澡吧,旅館是淋浴,東西都很乾淨。”

他像個知道孩子犯了事的家長,雖然知道,卻一字不提,若無其事般。

這間旅館就在學校外面,是新開的,有些房間還沒被人住過。這間房間就是沒住過人的。浴室裡很乾淨,橙黃色的燈光,乾燥的地板上都透著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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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替陸之栩取了外套,二十七歲的教授瘦得驚人,dior的襯衫貼在肋骨上,只是看著,就已經讓人不忍。

他穿著旅館的新拖鞋,站在浴室裡,忽然轉過頭來,看鏡子裡的自己。夏宸在給他把蓮蓬頭裡那一段冷水放出來,看見他這樣子,笑了起來:“老師在看什麼?”

鏡子裡的男人,臉色蒼白,髮尾都貼在臉上,整個人像是被人從冰裡刨出來的,但是他身邊站著的青年,卻像是帶著陽光般溫暖,陸之栩抬了抬手,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冷了。

“雖然很想繼續留在浴室裡……”青年露出一個促狹的笑,把毛巾放在陸之栩手裡,道:“睡衣在外面,老師洗完了叫我,我遞進來,放在浴室裡會打溼的。”

他不等陸之栩回答,就走了出去。

“老師,有事可以叫我。”

夏宸給陸之栩遞睡衣的時候,陸教授已經恢復正常了。

這件從家裡帶來的睡衣是乾淨的米白色,中間用帶子繫著,露出蒼白胸膛,陸之栩在這方面遲鈍得很,頂著溼頭髮就出來了,夏宸掃了他一眼,眼神幽深起來。

陸之栩後知後覺地坐在床上,夏宸拿了吹風機幫他吹頭髮。

他的頭髮墨黑,沾了水十分柔軟,夏宸用手指夾著頭髮幫他吹,那些柔軟的髮尾從指縫裡滑過,像是在人心上觸碰著。

“老師坐到被子裡來,別著涼了。”

陸之栩依言坐到被子裡,他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大半夜,冷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暖和了,就昏昏欲睡起來。又不甘心這麼睡過去了,頭一點一點的。夏宸看著好笑,替他吹乾了頭髮,也躺進被子裡。

旅館的雙人床很寬,夏宸怕陸之栩壓到寶寶,所以把寶寶放在了自己左手邊。自己睡在中間,一手攬著一個。

等他伸手關燈的時候,陸之栩已經睡熟了。

明明是快三十歲的男人了,睡著的時候,卻像一個無辜的孩子般,習慣性地瑟縮著,恨不得整個人都躲進被子裡。

夏宸替他理了理頭髮,親了一下他額頭。

“晚安,老師。”

陸之栩做了一個夢。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逃不出來。

四周都是灰色的沙漠,他站在這片沙漠裡,看著自己的親人在前面走著,他的父母,姐姐……他們都在前面走著,言笑晏晏,陸之栩大聲呼喊,跟在後面追,他竭盡了全力,卻連他們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因為,即使是睡著了,他也記得,自己的父母、姐姐,都已經死了。

他並不想要一個什麼結果,他只想追上去,看看他們的樣子,和他們說說話。

他不是文科生,他只記得一首詞,是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每次讀到,倍添淒涼。

還不到十年,他已經快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

他從不在家裡放他們的照片,他本能地逃避回憶,像是從來沒有過親人,也從來沒有過那樣痛徹肺腑的失去。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身上很熱,有人抓住了他亂揮的手。

“老師,做噩夢了嗎?”

青年的臉,因為沒有開燈,輪廓都有點模糊起來,然而眼神卻是一如既往地關切。

陸之栩帶著一身大汗坐起來,喘著氣,他先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是在旅館裡,寶寶在床的另一側安穩地睡著,埋在被子裡,像個小土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七點了。”夏宸抬起手看了看手錶,“老師昨晚睡得太晚了,再睡一下吧。”

“你去哪裡?”陸之栩看著他。

青年坐在床沿,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下面是黑色褲子,顯然是剛起床。

然而,在陸之栩殷切的目光下,他又躺了回去。

“沒事,老師你睡吧,我就在這裡,哪都不去。”

因為拉上窗簾而分外昏暗的房間,重又安靜下來,可以聽見寶寶小小的呼吸聲,一切都恰到好處。

陸之栩翻了個身,側身看著夏宸。

他並不準備睡覺。

其實很多時候,他賴在床上,其實也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想事情。

人在剛醒的時候是很奇怪的,思維方式和清醒的時候很不一樣,陸之栩很喜歡在床上靜靜地躺著,什麼也不做,緩慢地想一些漫無邊際的事,像一隻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的海龜。

“老師在想什麼呢?”夏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之栩抬起眼睛,看著這個自己喜歡的青年。

“我在想,死去的人,到底去哪了……”

夏宸伸出手來,替陸之栩把臉頰上的頭髮撥到耳後,用食指划著他臉龐的輪廓。

“許煦說,你父母也不在了,你有時候做夢也會夢到他們嗎?”陸教授喃喃道。

夏宸抿了抿唇。

這些年來,他一直是溫良堅強的夏宸,謙謙君子般,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會讓他失態。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失去過父母般。所以,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的父母。

他湊近了些,用額頭抵住了陸之栩的額頭。

距離太近,陸之栩看不清他臉上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清朗的平靜的,帶著無法言說的悲傷。

他說:“老師,我小的時候,我姥姥去世了,我問我媽媽,姥姥去哪了,我以後還能不能看到她。我媽告訴我,她說,人都是要死的。她也會死。她說,等你長大了,媽媽就老了。等你老了,媽媽就死了。”

他頓了一頓,垂下了眼睛,繼續說道:

“老師,人活一世,總會失去很多人,父母不能陪著你過一輩子。但是,我和寶寶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等我們老了,離開寶寶。也會有一個人陪著寶寶,過他的一輩子。”

他說:“老師,套用一句很俗的話來說,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