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堯一系列手段下去,快準狠辣,直擊人心,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商家們一個接一個交待,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也瞅著周堯臉色,倒了不少。 皇家重寶,丟失於一個雪夜。 那夜雪下的極大,風冷的刺骨,時不時掀起一片雪幕,迷亂人眼,什麼都看不清。重寶暫押於華源商行城內最大本庫,等待第二日一早交接。 華源商行大掌事管金能力很強,管理十分嚴格,平日裡就有輪班機制,何況這麼重要的日子?輪值人員都是增加的了。 可當晚,這華源商行一點動靜都沒有。 燈燭一如往日,很明很亮,可聲音,一點都沒有。可能日子重要,大家不敢喝酒耍錢,連話都不大敢說了…… 第二日一早,有人尖叫,很快,所有人就知道,重寶被盜了。 現場一點東西都沒有,腳印,痕跡,什麼都沒有,只有巨盜圖七留下的特殊標記。 圖七這個人很奇怪,在江湖上名聲很響,膽子大,功夫足,天底下只有他看不上的,沒有他偷不到的。圖七也很狂妄,前期不提,近幾年,只要是他做下的案子,必留痕跡——簽名。 說是簽名,也不大像,因為那倆字根本不像字,像畫出來的花,比如圖字外面這個口,畫的略圓,裡面冬字筆畫翹翹的,像花蕊,七字託在下面,像花萼或花柄。 起初這個怪怪的圖案,誰都認不出來,後來才琢磨出味道,怎麼這麼像‘圖七’兩個字?為此,這個大盜才有了名字,人稱圖七。 他本名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 既然現場出現了簽名,那不用說,肯定是圖七幹的了。 周堯手裡拎著茶盅:“有簽名,就是圖七?” 商者:“沒人敢假扮圖七爺,敢這麼幹的,都被圖七爺弄死了。圖七爺的本事在江湖上,那可是響噹噹的,從沒失過手!” 周堯長眉微挑:“沒失過手,這次丟了東西?” “這次是意外,頭一回!” 感情這位還是圖七擁躉。 周堯慢條斯理呷了口茶:“這位圖七……怎麼聯絡?” 商者大約察覺到自己剛剛有點忘乎所以,兩隻手拘謹束起,頭重重垂下去,沒敢再看周堯:“不……不知道,道上沒人能聯絡到圖七爺,圖七爺想出來逛,有需要時會主動聯絡別人。” 周堯想了想,指尖輕輕敲了下桌面:“圖七喜歡什麼樣的寶貝?” 商者抖了抖,才答:“以前是新鮮的,或者非常貴重的,現在再貴的也不行,得特殊,以前沒見過……” 特殊,新鮮,再加貴重,最好獨一無二。 周堯就想,這次的皇家重寶,到底哪特殊呢? 他查過,皇家的東西,圖七不是沒偷過,這次出手,是因為什麼? 不知怎的,周堯想起小偷帖子上那個花紋,莫名熟悉,又覺得很遠…… 他是大週二皇子,他眼熟,有記憶點的東西,肯定不一般,感覺遙遠,記憶不牢,說明並不常見,他可能只見過一二次。是什麼呢? “還不交待?找你們買東西寫帖子的人,是誰?” 商者一下子就跪下了。 答案與前前面幾個很一致。 “真,小的真不知道啊!是個生臉,頭一回見,不知道名姓……” 這群商者敢攬涉黑銷贓的生意,安全上自然注意,真要像之前糊弄人說的那樣,什麼都不知道,生意肯定不敢做,這筆敢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對方是生臉,本地人,敢欺生。 周堯一邊聽,一邊結合之前供言總結。 買東西寫帖子的,是個男人,很年輕,二十歲上下,個子不高,非常瘦,站姿習慣手背在背後。此人防心很高,不願與人離近,遂臉長的到底什麼親,誰都沒看清楚。 他技巧性的調了幾個方向,又得到幾個特點——這人喜歡穿深色衣服,身上偶爾有梅香,常有酒味,醉紅樓的酒。醉紅樓的酒很有特點,帶著一股子脂粉香,卻不膩人,這裡有錢的男人都喜歡,也好認。 作妖寫帖子的這個男人,身上衣料很好,是個富貴人,行為舉止不像道兒上的,這回搞事,是覺得新鮮,好奇,還是其它? 所有商者裡,三個注意到梅香,幾乎所有人都提了酒味,所以這梅和酒,是關鍵。 周堯找來地圖,指尖先點到醉紅樓,再順著醉紅樓周邊地勢特點,尋找梅花……就是這裡! “跟我走!” 他一邊披衣服,一邊往外走。 醉紅樓是城裡最大的煙花場所,名聲遠揚,其中頭牌妙蕊姑娘最是難見,接客全憑心情喜好,她喜歡的,不要錢也能見,她不喜歡的,哪怕一擲萬金,也得不到哪怕一個白眼…… 周堯的目的地,卻不是醉紅樓,而是醉紅樓外五梅閣。 醉紅樓生意做的大,樓裡地方卻只那麼大,五梅閣是其拓展增加的生意場所,近來才開始掛牌,他要找的人,一定在那裡! 周堯腳步匆匆,帶著大皇子安排的幾個護衛長隨一路往前,完全沒發現後面墜了個尾巴。 封姜下午同四皇子談好了附加買賣,立刻出來幹活,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提能力如何,時間上差距太大,正正經經的來,肯定不會有好效率,少不得要做一回黃雀了。 跟了周堯一下午,別的不說,這小質子弱的跟貓兒似的,聰明的小模樣倒挺招人,一想到接下來這小貓要被自己坑,封姜就覺得有點……莫名興奮!這回這小貓要怎麼哭呢?會不會哭花臉? 封姜低頭,自我檢討了兩息。 他以前從不這般惡趣味,對弱小尤其關照,從不逾矩過線,這一次……大約是因為莫名的關注? 因為周堯對他的熟悉,關注,莫名的,他必須關注回去,可想想又覺得不甘心,自己這麼個大男人,好像在被個小貓牽著鼻子走? 搖搖頭,晃去腦子裡一堆東西,封姜腳尖發力,悄無聲息的躥過牆頭,跟在周堯身後。 …… 周堯走的很快,周遭一切皆未關注。 橫裡撞出來的醉漢,躲開;暗裡私會的野鴛鴦,裝做看不見;拉皮條的……躲不開,就讓護衛清路。 一直到醉紅樓門口。 門前堵著一堆人,嚷著要見妙蕊姑娘,競價,價高者可得,現場直接叫價,看周圍人都像看仇人似的。眼見有個衣著華美,氣質也很貴人的周堯走過來,意識到這位是個競爭對手,敵意立刻就來了:“你也是來見妙蕊姑娘的?後面排隊!競價也要懂規矩,知道麼?前面的沒落定,後面不準叫!” 周堯臉上一抽。 他在人群裡看到了王珈。 這人被擠的臉都快變形了,還興奮的舉著手叫價加碼,喊什麼‘妙蕊姑娘今夜一定是我的……’ 周堯都懷疑他一直舉著手是因為人太擠,放不下來。 “我只是路過,並非來尋妙蕊姑娘,諸位安心。請借個道。” 一聽他不是競爭對手,眾人立刻讓路,十分和善:“早說麼,怪我們怪我們,擋路了啊。” “少年就是心性好,不戀女色,不像我們,沒旁的追求了哈哈哈……” 周堯面無表情經過,也算順利。 很快,到了五梅閣。 今夜這裡有宴,有公子哥包場,請人喝酒。 場子很熱鬧,人很多,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是年輕男子。 周堯靜悄悄出現,沒有打出大皇子牌子,沒弄出動靜驚動任何人。 他只是安靜站在陰影裡,目光敏銳的朝人群中觀察。 身高不符合的,略;胖的,略;眼神不夠活,不夠機靈的,略;讓身邊人技巧性上前,聞不到酒味的,略…… 意識到意外侵入,場子會亂,會有人趁亂跑,他必須快一點! 很快,周堯的視線落在一個人身上。 此人很瘦,幾乎皮包骨,眼神和別人一樣,別人的活,是討巧經營人脈,他的活,是提防。他穿著深藍色的衣服,握著酒杯的手有些僵,小指曲起角度略不對,看著有些難受…… 絕不是眼下太冷被凍的,是這手指有傷! 所以這就是這人常把手背在背後的原因! 並不是裝氣場裝大人,而是他手上有殘! 周堯立刻伸手示意:“就是他,去抓!” 待護衛接近,那人察覺到,神色惶惶,很是緊張,周堯便斷定,沒錯,就是這個人! 就在周堯的護衛摸到那人衣角的瞬間,突然一陣狂風吹起—— 風極大,極寒,吹的人睜不開眼睛,動不了。 待風停下,場內一片狼藉,人倒都沒什麼事,醉紅樓的人懂事,立刻出來調停,上補救辦法,辦宴東家性格也好,樂呵呵的接受了,放言要跟友人們大玩一場,不醉不歸。 只一件事不尋常——周堯盯著要抓的那個人沒了! 真的沒了,憑空消失,突然不見了! 周堯氣的直磨牙。 他知道是誰。 因為他剛剛聽到了響在耳邊的,封姜又囂張又賤的聲音:謝啦! 謝你個大頭鬼! 竟然故意來擄他的人,壞他的事,摘他的桃子! 周堯氣的恨不得把封姜抓過來扔到地上用力踩死一萬遍! 狠狠磨完牙,周堯看著天空圓月,笑容漸漸綻開,長眉微揚,頰邊酒窩特別甜,特別乖巧。 以為截了人,就能成功? 我的本事,你怕是還沒明白呢! 看著周堯笑容乖巧燦爛,隨行護衛牙齒有些酸,個個不敢抬頭:“周公子,咱們接下來……” “自然是追,”周堯側過頭,眼睛彎成月牙兒,“冬夜天寒,別人好心讓咱們多跑跑暖和暖和,咱們也要回以善意,讓對方也舒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