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明蘇趴在他的肩頭。頭髮是溼的, 與簡少枚的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氣息已經平緩下來, 可是他們靠著對方沒有分開,藍明蘇捧著他的臉細細地吻著。
大家都是中國人, 不喜歡把情啊愛啊的字眼掛在嘴邊,可是越說不出口,越是積聚在心裡,像酒一般的發酵。
“等事情結束之後,你想做什麼?” 簡少枚問。
“……回去工作。”
“我知道你要回去工作,其他的事呢?”
“…………” 藍明蘇無語。他的生活枯燥乏味,從來都沒有什麼其他的事, 他反問道, “你呢?”
簡少枚把他摟緊,小聲道:“……我想跟你約會。”
“…………”
“吃晚飯,回到你家給你彈琴,之後留在你家過夜……” 簡少枚笑了笑, 輕咬他的唇, “……我要整夜整夜地在你身邊,讓你睡不了覺。”
“…………” 藍明蘇微紅了臉,“好啊。”
“…………”
什麼都是好啊好啊,這種事也好啊,這麼順從,什麼時候讓人賣了也無所謂。
他們的身體一直沒有分開,簡少枚壓著他的腰頂了頂, 讓他們結合得更緊密些。身體內的邪火驟然流竄,藍明蘇暗暗吸一口氣,笑著垂下頭,靠在他的肩上。
“喜歡麼。”
“喜歡。” 藍明蘇羞恥著。對於簡少枚的肯定和讚美,他向來是不吝給予的。
他的雙腿難以控制地收緊。
這地方簡少枚本是不知道的,不過他猜有些來歷,不見得是真正的ktv,他也並沒有問。藍明蘇這麼小心的人覺得這地方安全,那麼這地方就一定安全。
簡少枚心頭有些懊惱,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小聲道:“快半夜了,該走了。”
“嗯。” 藍明蘇低著頭慢慢起身。
簡少枚:“…………”
…………他就隨口說了一句,這人就真得走。
他剋制著把藍明蘇拉著重新坐下來的慾望。
藍明蘇撿起沙發上的白色襯衫:“錢耀今天找過我了。”
簡少枚挑起眉。
“一切都按照計劃,下個星期我要回家吃飯,做樣子把錢耀的意圖告訴她。”
“你要見你媽。”
“嗯。”
“…………我能跟你去麼?”
藍明蘇轉過身:“……你去做什麼?”
簡少枚低著頭,手指隨意地撥一下凌亂的頭髮:“我怕你一個人不安全。算了……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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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明蘇不知該說什麼。並不是他不想帶他回家,可是他的母親……
藍明蘇把衣服穿好,拿起電話。現在找他的人很少,他不知什麼時候養成了隨手翻微博的習慣,一解鎖,螢幕上出現簡少枚側面的照片。
粉絲數已經到了九十八萬,照片下的各種留言直逼一萬,幾次登上熱搜。郭北林為他出道真是下了大本錢,臉還沒有正式露,專輯還沒有出,就已經有不少媒體預測他會是未來幾年最紅的新人。
年輕、有才華、長相出眾討喜,如果簡少枚不自己做出毀了前程的蠢事,五年之內,一線明星裡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這個正在扶搖直上、即將一飛沖天的年輕人,此刻正站在自己身邊。
【看我看我!我是你老婆!】
【誰也不許睡他!只有我能睡!】
藍明蘇看著不計其數的呼喊。
“怎麼了?” 簡少枚輕聲問。
藍明蘇把手機一扣,突然間拉著簡少枚的領帶,將他的臉拉到自己面前,用口堵住。兩人站著接吻,越吻越深,簡少枚摟住他的腰,把他推在牆上抵住,意亂情迷地低語:“今晚去酒店吧,去他的錢耀,我什麼也不想管了。”
“…………”
藍明蘇閉著眼。
剛才衝動了,現在難以收場。
……只是他也不想收場。
藍明蘇輕輕把簡少枚推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剋制地說:“我想讓你只看著我,無論多少人喜歡你……是不是很自私?”
簡少枚的雙眸微動:“不是。”
藍明蘇不敢看他,低下頭道:“夜深了,回去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簡少枚抓著他的雙腕:“藍先生,你說清楚……”
藍明蘇把他摟住,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少枚,你想要我是麼?”
“……嗯。”
“我、我……” 藍明蘇結結巴巴的。
“說吧,別怕。” 簡少枚輕吻著他的唇。
藍明蘇的睫毛顫抖:“我怕我害了你,我怕你會後悔……你可以不必有我這樣的生活……”
“我可以結婚、生孩子,可以有個幸福的家庭?”
“嗯。”
簡少枚在他的額頭上親吻著,輕聲嘆氣:“藍先生,你還不明白麼?那些事,我根本不想跟別人一起做。”
簡少枚像是有心事似的,幾天來一直發呆。
郭北林也管不了什麼,簡少枚時不時端著吉他,又在紙上潦草地記錄著,有時候不吃不睡不說話,頭髮像一堆雜草。這是他創作時的狀態,打攪不得,郭北林悄悄叫人暫時撤了,讓簡少枚沒有心理負擔地寫新歌。
這天他寫到一半,突然間將記錄下的樂譜撿起,一把撕了。
他這樣子極為少見,郭北林安靜了半天:“寫不好?”
簡少枚頹喪地垂著頭:“寫不出想要的感覺。”
“…………” 郭北林無聲地看著他,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藍明蘇家裡吃飯吧,今天休假,他應該不上班。”
簡少枚撿起外套跑了出去。
藍明蘇給過他一把家裡的鑰匙,他到的時候家裡正沒人,大概是藍明蘇出門買東西去了。他用鑰匙把門開了,聞聞自己身上,兩三天沒有洗澡,全身都是股怪味。他找了一套藍明蘇的家常衣服,走進洗浴間裡。
水嘩嘩直響,不一會兒,隱約間聽到客廳裡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簡少枚拿起水蓬頭迅速洗乾淨身上的肥皂泡沫,隨手在腰上系上一條浴巾,擦著頭髮走了出去。
“藍先生,是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與客廳的三個人八目相對。
站在正中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一看到他的模樣便連忙轉過身去,他身邊那三十左右的男人模樣與藍明蘇略有些相似,也立刻撇開臉。藍明蘇已經低著頭走了上來,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來這裡怎麼不說?”
“我就是突然想來見你……”
“去穿衣服。”
“這是……” 簡少枚的心裡恐慌起來。
“我媽,還有我哥。”
簡少枚的睫毛一顫,鼻子略略酸了起來。
“阿姨好,我叫簡少枚。” 簡少枚一臉笑容,身上穿著整潔的襯衫長褲,雙腿收攏,很有家教地坐在沙發上。
剛才大隊長和幾個主要的刑偵人員已經來打過招呼,讓他們先吃飯,晚上再討論接下來的步驟。簡少枚覺得自己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差,又插不上話,只得乾站著等。
“你好。” 藍母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身材高瘦,眉目清朗,可以看出藍明蘇的好容貌是遺傳自哪裡。她端著茶碗,和氣地說:“我聽說過你的事。在學音樂?”
“今年大四,要畢業了。”
“怎麼認識的?”
藍明蘇的眼皮一動。
簡少枚笑了笑:“……工作上認識的。”
坐在他身邊的男人下意識地看了藍明蘇一眼,目光微動,流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疑問。
藍明蘇道:“時間不早了,出去去吃個晚飯吧。”
女人客氣地說:“在外面說話不方便,在這裡隨便吃點吧,簡單點沒關係。”
“……也好。廚房裡還有些菜。”
簡少枚趕緊站起來:“我幫藍先生做飯。”
他隨著藍明蘇來到廚房,著急地小聲問道:“你媽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了你要去找她?”
“她要跟大隊長細細商議對策,又要跟錢耀見面吃飯,我們商量了一下,就當成是她擔心,迫不及待自己趕了過來,也省事點。”
簡少枚又悄悄看了她一眼,欲哭無淚:“她現在對我的印象是不是特別差?”
藍明蘇:“……不會。”
“她都看到我光膀子了,又看到我在你洗澡房裡,肯定認為我把你……怎麼怎麼了……” 簡少枚的鼻頭酸酸的。
藍明蘇心道,那也不冤枉你……吧。
“她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安撫著。
簡少枚這樣的出身,就算他媽心裡反對,也不會直說……長輩們做事都是如此,不願意便直接去找簡少枚的父親談,表面上肯定不會露出半點情緒來。
“我怎麼討好她?”
藍明蘇默然片刻,抬起頭道:“你不是很會吸引大媽的麼,我看有好幾個叫你親兒子、乖兒子的。”
“別鬧。”
“……她問什麼你答什麼就好。”
“真的麼……” 簡少枚忐忑不安地切著菜,“我就是怕……” 忽然間,他的腰被人輕輕摸了一把,簡少枚一怔,立刻轉過臉去。
“你媽在,別亂動。”
藍明蘇微紅了臉:“嗯。”
這麼坐懷不亂,以前也沒見他小心成這個樣子……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著痕跡地遠遠看著他們,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明蘇看起來很喜歡這男孩子。”
藍母沒有說話,只是端著茶。
“很少看到他這麼高興……雖然不說,可是眸底的關切都是真的。” 男人意有所指地說著。
藍母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茶杯。
簡少枚就算是沒有多少家庭生活,也覺得藍明蘇一家人的關係實在是怪了些。飯桌上客氣得就像是陌生人,藍明蘇不愛說話,他哥哥也不愛說話,藍明蘇隨便問了問他哥和母親的工作,便找不出什麼話題來了,藍母就算說些什麼,也是圍繞著簡少枚。
飯罷,藍明蘇去洗澡,他哥去裡間發幾封工作上的郵件,客廳裡只剩下藍母和簡少枚。
藍母站在窗外,默默望著對面街上的一排轎車:“監視明蘇的車,是哪輛?”
“從前面數,第六輛。”
藍母點著頭,許久,她又問道:“明蘇跟你很好。”
簡少枚小聲道:“我喜歡藍先生。”
藍母微微紅了臉,像是極不適應這麼直接的表達方式:“你也是天生……”
“……不是,我對別的男人不感興趣。”
藍母怔了怔。
“感情這種事,難說得很。” 簡少枚的臉上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來,“我從小到大也沒喜歡過什麼人,只喜歡音樂,遇到藍先生之後,才知道他也是一首曲子,聽得越久,便越是心裡歡喜……”
藍母垂下頭。初戀啊,她當年同藍明蘇的父親,又何嘗不是這麼純的感情?
她默然了片刻:“你看得出,明蘇跟我的感情算不得好。”
“…………”
“想知道是為什麼?”
簡少枚不敢出聲。
藍母用眼神示意,簡少枚悄悄把耳塞取出來關了。
藍母一言不發地朝著窗外望了許久,輕聲道:“其實也怪我,全都是我的錯。”
藍明蘇一身家居便服,用毛巾擦著頭走出來,家裡的人全都不見了,只剩下簡少枚坐在沙發上。
藍明蘇隨口問道:“他們去隔壁了?”
“嗯。”
藍明蘇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背不多時貼上來一個人,環著他的腰輕撫:“你這公寓怎麼沒有錢耀安裝的監控?”
“安裝過,被我找出來了,我把攝像頭親自還了給他。”
簡少枚輕聲笑。
“剛才跟我媽說什麼了?”
“沒什麼。” 簡少枚的下巴壓在他的肩上,輕輕摘下他的耳塞關了,手臂在他的腰上緩緩收緊。
“你要做什麼?”
簡少枚低低地說道:“藍先生,以前發生過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藍明蘇的身體一動。他想要回頭,簡少枚卻將他抱得死緊:“明蘇,你不用怕……你沒有什麼不好。”
恐懼像是藤一樣從心底爬上來,藍明蘇的身體輕輕發抖。
不……
簡少枚的唇貼在他的頸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性情為什麼這麼收斂,年紀輕輕,卻像是槁木死灰一樣只等著日子一天天地過,不想未來,也不敢去追求什麼……”
“那些早就過去了……” 他鎮定地說。
“不,沒有過去……你還在怕。” 簡少枚吻著他的耳朵,“現在你不是一個人,有我。”
高二的時候覺察到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那時候該有多麼害怕?他恐懼得無法睡覺,無人可訴,戰戰兢兢地告訴了自己一直尊敬崇拜的母親。
藍明蘇閉上眼,簡少枚的氣味像是雨霧般籠罩全身。
母親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是這希望並沒有破滅。母親沉默過後,安撫他就算與別人不同也沒什麼關係,告訴他暫時什麼人也不要說,先把書讀好,考上理想的大學。
他滿懷欣喜地努力,終於不負眾望。
只可惜就在高考結束之後,他的母親將他送入了一個地方,讓他在裡面被人治療了三個月。
“你在那裡面受過什麼樣的……治療?” 簡少枚緊緊摟著他。
“電擊,藥物……” 藍明蘇的嘴唇輕輕抖了起來。
記憶回籠,像是心底灰暗角落的塵土飛了起來,那個角落結滿了蜘蛛網,到處是疼痛,容不得半點陽光。
“自願的麼?”
“我不知道,不懂,我不想做個讓她失望的兒子……”
怕,好怕,就像是十七歲的他也躲在那個角落裡,寂靜無聲,孤孤單單地等著。
他在等什麼呢?
簡少枚緊緊抱著他靠在牆上:“明蘇,藍先生,你從來都沒有錯的地方,你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的人,最善良最溫柔的人……”
是麼?
窗簾被掀開了,灼熱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藍明蘇捂住雙眼,全身無力,低低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