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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與你真心

山路來時,頗覺難走。可到當下一心要離開,尖石利棘也攔不住。

郭臨憋著一口氣,不住地往山上攀登。方才還遠遠望見的皇覺寺廟宇,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近前。她腳下不停,徑直順著牆面繼續走。

偏偏走了許久都沒有見著門,郭臨久病初愈,清晨出門活動到此時,已是精疲力竭。背靠著牆壁,輕喘幾口氣,便緩緩滑坐在地上。

雜亂的思緒湧上來,她痛苦地埋下頭。然而下一秒,手臂突然一緊,卻是被人抓住了。

郭臨猛地抬頭,見著來人,頓時不耐:“你怎麼……”

“我就是在逼你。”

山風嘩嘩地吹掃起落葉,有幾片甚至飛撞在他身上。他的胳膊撐在她耳畔,寬大的衣袖擋住風沙,頑固地撐出了一片天地。

“我若是不逼你,阿臨,你要把自己隔絕在這身男裝下到什麼時候?”

郭臨氣得發抖,抬掌過去推他:“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陳聿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龐逐漸抬起,露出異常強硬的神情。郭臨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呼吸不由一窒,但仍舊倔強地瞪著他。

牆內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有僧人行到此處。郭臨撇開眼,不想在這當頭繼續和他吵。

可不料牆內的那兩人居然停在此處說起話來。

“剛剛在殿前,張懷兄遞來的紙條上面說了些什麼?”

“說的是京城的訊息,月前作為漠北使臣出使我國的那個漢人高徹辰,已辭去漠北官職,投效我朝。”

“哦……他訊息這麼遲啊!要我說,與其說是投效朝廷,還不如說是投效太孫殿下。”

郭臨微微一驚,聽出這二人蘇杭口音,顯然並非皇覺寺僧人,該是前來上香的香客。

“一晃過去了有八年吧,郭景雲那事當年鬧得江湖沸沸揚揚,知玄方丈帶了四大門派的人足足追殺了一年。可結果呢,人家淵華宮有的是人才送來我大中原偷取秘籍。”

陳聿修的眼瞼一顫,望著郭臨張了張口。她卻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垂的眉眼微微流露出一絲苦澀。

“知玄方丈前年不是死在了蘇州的重元寺麼?”

“是啊,聽說死前他做假賬,私斂財寶,建宅藏妻的事都被爆了出來。少林寺丟了臉,也不好找重元寺的麻煩,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唉,要我說啊,這就是報應。”

“怎講?”

“郭景雲當年以淵華宮無陌使的身份橫空出世,身兼百家武學,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樣一個驚才絕豔,又青年俊秀的人,江湖中嫉者有之,恨者有之。名門武當更因為他身懷其派的不傳之秘,處處找他的麻煩。可他偏偏就能在這種不利的局面下,廣交英豪,好友遍及天下,‘無陌公子’的名號人人稱頌。縱然他已明言是為求各派武學而出山,可哪有人真敢去殺他?”

“那為何後來……?”

“前些年,老吳去漠北跑了趟商,聽了不少邊角料。他說郭景雲早就成了淵華宮的叛徒,被知玄帶人追殺的十年前便離開了淵華宮,一身絕世武功也丟在了天山上。”

“居然是這樣……難怪,難怪!”

“我猜啊,知玄那禿驢,不是瞧上了人家肚子裡的別派武學,就是把昔年少林七十二絕技被淵華宮盜走的仇,報在勢單力薄又失了武功的郭景雲頭上。”

“呔……狗咬狗,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哈哈,老餘,你家那點微末的餘家拳法,你確定那新一任無陌使高徹辰他看得上?他都是東宮的人了,等到太孫登基,這天下的東西,還有他取不到的?”

“這真是……唉,我還是找張懷兄再商議商議,要真到了那一天,可什麼都遲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樹葉的沙沙聲慢慢填充進耳。郭臨輕緩地放下捂住他嘴的手。

“阿臨。”

陳聿修猛然抬起雙手捧住她的臉,長眉蹙緊,目光中難得透露出驚惶。

郭臨搭著他的手,淡淡地笑道:“聿修,知玄是我的殺的。”

他一驚,眼眸陡然睜大。

“知玄斂財是真,藏妻是假。”她輕巧地抬起頭,“那是我編的。”

“所以,”她猛然用力扒下他的手,喉頭哽咽,眸色中的痛苦傾滿溢位,“陳聿修,你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我。我從闔家被追殺的那一日開始,就沒有再做回一個閨房少女的資格……我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七殿下。我和你們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陳聿修細微的呼吸幾不可查地加重,須臾,他頹然鬆開雙手。郭臨強忍住淚意,撐著地面艱難地支起身。

然而才剛剛離開他籠罩出的天地,就聽到他在背後顫抖壓抑的嗓音:“阿臨,你這般推開我,是打算在你所謂的世界裡獨生自滅嗎?”

郭臨猛地一震,抬起的腳再生不出半分力氣。呼吸幾漸急促,越來越快,裹住雙眼的熱淚控制不及,潸然滾落。

那緊貼在臉上滾燙的溫度,和緩緩環上腰間的雙臂一樣。陳聿修牢牢地抱著她,鐵腕一般的禁錮。她再也忍不住,轉過身來撲在他的肩頭。

天野草木,紅楓落華,只有它們聽見了那聲如悲如怒、如怨如哀的嚎泣。彷彿要將遲來八年的悲憤,在此間宣洩訴清。

日漸黃昏,香客們開始離寺。小沙彌提了掃帚打掃門院,不經意抬頭望見有兩人逆著下山的人流疾步奔上。正欲責怪不守規矩的香客,卻見其中那個高大的漢子已經大步走到了近前,抬手亮出一面銅牌。

揹著夕陽,上面的字有些難辨。沙彌細細地瞧了好一會兒:“京……兆少尹?”

“不錯!”另一個白衣公子搖著一把繪扇走近,俊秀英朗的五官被逆光籠罩成形,“在下有事求見了善大師……或者說,求見在此處養傷的武衛將軍。”

沙彌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道:“小僧這,這就去稟報方丈!”

白子毓在禪室剛坐了一會兒,就聽到門被開啟的聲音。回頭望去,見著的卻不是郭臨,而是陳聿修。

姚易急紅了眼,一腳站起:“少爺呢?”

陳聿修抬起頭,答道:“在休息。”

白子毓微微眯眼,目光瞧著陳聿修不放。口中淡淡地道:“不想少師大人居然也在皇覺寺。”

陳聿修漠然嗤笑,並不作答。姚易卻才反應過來,對面的人乃是太孫的下屬,與他們本不是一派。登時鬥眉倒豎:“你……你做了什麼?”

“不巧,救了她而已。”他輕飄飄一句話,便把姚易周身的殺氣都卸了。

白子毓輕笑出聲:“我還想著你敢獨身待在傾向七皇子的皇覺寺,不是被脅迫了,就是無路可去了。眼下看來,卻是第三種。”

姚易不解地回頭,看了看白子毓,又看了看對面,著急道:“白少爺,他也有可能是奸細……”

白子毓低垂著眼瞼,動作優雅地給自己倒了杯茶:“你覺得百年書香學士府的嫡長子,會給常家那種上不得檯面的暴發戶做奸細?”

姚易皺了皺眉,思忖片刻後,老實地在一旁坐下。

“看來白兄,已經信任我了。”陳聿修略一挑眉,接過對面遞來的茶杯。

“我倒未必全信,可就我手上的情報而言,”白子毓抬眼看向他,“我們家那位慣常莽撞的少爺,對你信賴有加啊。”

陳聿修微微皺眉,又淺淺一笑,表情舒坦,似乎最後對這話非常受用。

“阿臨。”

“我沒事……”

門外人聲漸響,白子毓端起茶杯,看著郭臨和世子推開門走進禪室。他輕輕地瞟了陳聿修一眼,笑而不語。

“老白!”郭臨步伐稍有輕浮,但在看到白子毓的那一刻,心中一直懸著的大石落下,頓時騰昇出氣力來。不管怎樣,白子毓到了淮南,白家勢力皆盡可用,他們便不再被動挨打了。

陳聿修朝她伸出手,郭臨便扶著他坐下,世子起步坐到另一邊。

白子毓見狀,不由多看了郭臨兩眼,依然是一身玄色幹練的勁裝。髮髻雖亂,到底還乾淨整潔。面龐蒼白失血,但眉目英氣健在。他看著看著,倏爾玩味一笑。

“看夠了?那就說正事吧,”郭臨白了他一眼,“見到我的傳信了?”

不提還好。白子毓癟癟嘴:“簡直沒被臭死!”

“那麼,你查了哪些?”

“先查了高徹辰。”

郭臨眉梢一挑,目光冷凜。隨後深吸一口氣:“說。”陳聿修朝她側目,微微蹙了眉。

“他是否如你父親一樣,為了中原百家武學精要而來,暫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對攀附權勢很有興趣。他麾下幾個淵華宮的弟子,已經盡數交給太孫派用。”

郭臨驀地屏了呼吸,高徹辰此舉,分明是得了淵華宮的允許,看準了太孫日後的前途。可明明據父親所言,淵華宮歷代都極為厭惡中原皇室,從不讓門下弟子與官家權勢有所牽連。

“七殿下呢?”白子毓的注意點卻和她不同,“高徹辰的意思很清楚,只有太孫才是天之所予,未來皇朝。”

“他……已經走了。”郭臨神色有些尷尬,“聽寺內僧人說,今晨他的屬下找來了,說是要趕去申州見駕。”

“見駕?”白子毓驚道,神色漸惱,“太孫布了這麼大的局對付他,他就這麼走了,打算留給你們處理嗎?”

“那也是應該的。”

白子毓倏地住了嘴,微微眯眼瞧著郭臨,敏銳地察覺了她語氣中的歉意。他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來。

“阿臨,高徹辰投奔太孫,這未嘗不是一個時機。”

郭臨不解地抬頭:“什麼意思?”

“太孫,與七殿下。”白子毓伸出兩隻手,慢慢比劃到一塊,“只能有一人生存,那我們何不跟隨希望更大的那一個。”

世子本在默默地聽著,此時不由一愣。須臾間想通他的意思後,頓時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白子毓聲調驟然拔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太孫文有高徹辰,武有淵華宮。可七殿下有什麼,他吊兒郎當的個性,還是你們這群不著調的臣子?縱然常家會繼續拖著後腿,如今的太孫也已經比七殿下強出太多。”

世子還未回辯,一個聲音已經蓋住他:“絕無可能。”

白子毓揚唇挑眉,輕輕一笑:“你確定?”

“確定。”郭臨仰頭直直地望他,“別的我不知道,但,七殿下曾養在皇覺寺十年,心性溫和,良善尚存。論那個位子,他比太孫適合百倍。”她緩緩垂下眼,忽而一聲嘆息低不可聞,“何況,我欠他……”

右手突然一緊,郭臨一怔,側過頭。陳聿修目不斜視,神色坦然。然而寬大的袍袖下,袖長的五指,正牢牢地覆在她的手上。

“呵呵,哈哈……”白子毓撐著眉頭,逐漸大笑起來。世子橫他一眼:“笑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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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臨,你偶爾還是很接近真相的。”他重新跪坐下來,上身傾斜著靠近郭臨,“德王死於南蠻的蠱毒,這個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還知道為了讓南蠻勢力介入,德王讓他們在泰州南面建了個部落。”世子不屑道。

“不錯,我昨夜得到的訊息。那個部落,已經死絕了。”

郭臨瞪大了眼睛,渾身顫抖。然而眼前的白子毓,依然是那張冷酷鎮靜的臉。他一字一句道:“高徹辰,三日之內,消滅了在淮南所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