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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九章

馬車裡多了個人,傅舜華便總覺得莫名其妙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他一雙眼睛時不時往旁邊一掃,不知是不是錯覺,坐在馬車對面那人好似上一刻還看著他,下一刻便挪開視線,移向別處。

幾個回合,傅舜華也揪不住他的錯,也就懶待搭理。

岑羽偷偷摸摸地瞄了傅舜華左瞅右瞅瞅了好幾眼,這眉這臉這嘴,要說是畫的,確實如畫出來一樣,可要說不是畫的……也確實自然地不似雕飾。

他對男子化妝並無偏見,只是假如這人換成那位冷冰冰的王爺,他就止不住好奇,心癢難耐,想要一探究竟。

咳咳,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岑羽低首想了片刻,假如是個化了妝的女孩,必然不喜歡別人對她左看右看,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不過就是抹個臉,有何不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何不可?

想著,岑羽控制住自己不再讓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傅舜華身上,他的自控能力還是可以的。果然沒過多久,岑羽的心思就沉浸到車簾偶爾飄起露出的窗外風光去了。

三月三正是煦暖融春之時,馬車內的人掀開一片簾腳,露出一雙點漆杏眼,不無好奇地望向窗外的街道。

在掀開這一片簾子前他就已聽聞車外人聲鼎沸,掀開一看便是一派人來人往,車如流水馬如龍之景。再看周邊酒家食肆,攤販成群,所賣之物竟然無一不有。通衢大道上既有身穿錦衣華服之人,又有身著短褐粗布的平頭百姓。

岑羽雖不懂這些個服飾的名稱,但不同的材質,他一雙眼睛還是看得出來的。好歹也是個曾經做過某個染料實驗的理科生,不同的布料質地,他看得分明。

車窗外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何其熱鬧繁華。但岑羽的注意力卻不在此,除了男子,他還發現不少老人和小孩,還有的便是女子。

哪怕學的不是文科,但岑羽也知道這麼個常識——古代女子,輕易是出不得門的,大多深居簡出,待字閨中。

而他目之所及,美女如雲,有的姐妹成群,有的則……挽著夫家的胳膊?

看到這裡岑羽的目光不由頓了一下,為何?

旁邊那男的,怎的也挽著一……男的胳膊?

還有旁邊的旁邊……

還有旁邊的旁邊的旁邊……

視野忽然擴充放大,整個街道之景,岑羽看到了許多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

這當中既有不少男女搭配,更有不少男男……搭配。

此情此景,無聲地散發著天經地義,光明正大的氣息,看得二十一世紀的理科生是目怔口呆。

他驚得似乎忘了自己一個男子,肚子裡還揣著個孩子。而這,在他以往的科學觀裡顯然比車外之景更加荒誕不經,令人匪夷所思。

傅舜華原本在閉目養神,昨夜在書房裡看了一夜文書,皇帝不願處理的政務現如今一併丟給他,自己個兒不知道早抱著哪裡擄來的江湖土匪春風一度去了。

哪怕是再如鋼似鐵的人,批一晚文書也免不得疲累。傅舜華揉了揉額角,睜開眼睛便見對面那人掀簾望著窗外,一臉的……痴傻。

這不是傅舜華第一次見到岑羽臉上露出這種神情,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可傅舜華看岑羽這模樣怎麼也熟不起來。

不僅熟不起來,見岑羽這呆呆傻傻,反惹他皺了眉。

岑羽裝模作樣,他看不順眼。岑羽若果真痴傻,他亦看不順眼。

窗外人潮如織,雖則如織,岑羽慢慢也從三觀破碎中回過神來,且隱隱看出了一個趨勢。那就是外面的人,雖然來來往往,但大體趨勢卻是朝著同一個方向,而這個方向正好又是馬車駛去的方向。

大抵是知曉華車上所坐之人定非尋常人家,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過道,馬車駛了一路竟也暢通無阻。

岑羽心道,恐怕他坐的馬車所去之處,正是大流要去的地方。

這時,岑羽忽然見到人群中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那兩道身影並不打眼,穿著也是普普通通,看起來不過就是普通百姓。大的那個是個身形修長的少年,小的那個是頭上用紅繩綁兩撮羊角辮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得瘦瘦小小,少年抬起手便輕而易舉地落到小姑娘腦袋上,一朵薺菜白花就這麼插上了小姑娘的發。

小姑娘轉頭衝少年咯咯笑了起來,這一笑,門牙漏風,鼻子底下還冒出了個鼻涕泡。

本來挺引人遐想的唯美畫面,生生給這麼個鼻涕泡破壞了個乾乾淨淨。

那少年也沒成想會看到這麼一出,略帶嫌棄地收回牽著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手裡空空,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有點委屈。

只是她還沒開始委屈,旁邊那只手又伸了回來,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的鼻子。

“真髒。”

少年一邊嫌棄一邊幫小姑娘擦鼻涕,“沒有別的東西能擦了,你將就著吧。”

彼時馬車正好駛過二人近前,偏是這兩句話,岑羽聽到了。只見他唇角微微向上一彎,春風輕拂,掠過他的眼睫,眼睫下一雙漆黑明眸笑得溫柔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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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笑,雪飛炎海變清涼,笑時猶帶嶺梅香。

看久了覺得有些疲累,岑羽放下車簾,轉身在軟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打算歇一會兒。無法,這身體經不得折騰,他需要多休息養足體力。

奈何眼睛才剛收回來,就感覺到馬車裡某道黑洞洞的視線望著自己,岑羽霎時一醒,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何事惹得那位不高興?

就因為掀個車簾子?

他心下微詫,忽然意識到自己此時身份幾何……他的身體是王妃啊。

古人有言,為妻之道,不可拋頭露面。

岑羽心中一抖,這觀念……戕害人心。

岑羽輕嘆口氣,也罷,先休息再說。

他沒再仔細看那道從對面而來的視線,因為不用看也猜得到,此時此刻那位臉上的神情定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岑羽雖然脾氣屬於好的那一型,但也不至於上趕著看人臉色。

而車座對面那道正襟危坐的人影,不知何時拿起了一張摺子,一支硃筆,一雙鳳目凌利。

朝庭曾有言:凌王執筆,而亂臣賊子懼。

只不知為何這摺子上的字,居然是倒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