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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天南地北

季司令這兩年來心臟一直不好,醫生診斷為竇性心動過緩。

蘇北不懂這些醫學專用名詞,只知道爺爺心跳比一般人緩慢,也許睡一覺就醒不過來了。

但醫生和家裡人都說只要爺爺注意調理,保持飲食和作息的規律,不妄作勞,還是可以活很久的。

暑假期間蘇北都是在幹休所和爺爺呆在一起,聽爺爺回憶他打戰時候的故事,回憶跟奶奶在一起的日子。

那時的季司令面色紅潤,精神也不錯,蘇北怎麼也沒想到去醫院定期檢查了一趟竟再也沒能夠回來。

醫生說爺爺的心跳已經低於一分鐘四十次,需要安置人工心髒起搏器。就在手術前一晚,蘇北眼睜睜看著爺爺的心跳監護儀上的不規則曲線逐漸變成了一條直線,儀器瞬間的滴滴聲震耳欲聾。

蘇北就這麼呆呆的看著病床上的爺爺,看著醫護人員衝進來進行搶救。楊思雲想把蘇北拉到病房外,但蘇北的腳就像在原地生了根,任憑她怎麼拉就是不動。

當護士緩緩拉上白布罩,醫生走到家屬面前讓大家節哀的時候,蘇北的淚水奪眶而出。爺爺此前一直重度昏迷,他就這麼走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蘇北想起爺爺回憶起過去種種時臉上的幸福,她想,也許爺爺真的只是累了,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爺爺只是太想念奶奶了,所以迫不及待想去跟奶奶會合。

可是爺爺,北北也會想念你的,為什麼你沒有再回頭看北北一眼。

新聞聯播的主持麻木地報道著,又一位開國上將與世長辭,舉國哀思。

季司令出殯那天,鬱言來找她。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什麼都沒說,就這麼一直輕拍著她的後背。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雙眼早已哭得腫脹不堪,眼淚早已流乾,心還在滴血。

許久之後,她輕輕推開他的懷抱,垂著頭,沙啞的聲音透露著悲慼與決絕,“你要走了對不對?我看到新聞了,鬱伯伯被調任去北京了,你們全家肯定都是要過去的,我知道的。”

鬱言看著她,心疼不已,如果可以,他一定堅持留下。但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他沒有能力掌控自己,更別說保護她。

他在家裡也鬧得天翻地覆,但這一次,他孤立無援,就連一直最疼愛的姑姑也堅持他跟隨父母一起去北京。

南京,北京。一南一北,天南地北。

蘇北握著拳頭,揚起腦袋,極力扯出一絲笑容,“去北京挺好的,考大學比這裡容易多了。到時你上清華了,我要是只能上個二流大學,你會不會嫌棄我?”

鬱言緊皺著眉,伸手捏住她的臉,拇指在她臉頰上輕輕刮弄著,“一定會嫌棄的。所以你要努力,我會在清華等你。”

蘇北伸手打掉他的手,忍著淚,“吹牛。說你上清華,你還真以為你就能上清華了?如果你嫌棄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傻子。你笑起來真醜。”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

最後一次擁抱,他在她耳邊輕喚,“北北,我愛你。”

將爺爺的骨灰安送到河海鎮,跟奶奶的埋在一起。墳前的墓碑被換去了,立著的是一塊嶄新的碑,上面鐫刻著爺爺和奶奶兩個人的名字。

新碑,舊人。

奶奶,爺爺來陪你了,以後你們都不會寂寞了。

北北會想念你們的,你們也會想念北北的,對不對?

爺爺走了,鬱言也離開了,蘇北的半個世界轟然坍塌。

高中開學,學校沒變,只是換了一棟樓罷了。

記得小時候很多同學都喜歡在作文裡寫道,“在九月秋高氣爽的日子裡,我們迎來了新的一學年…”,蘇北想不出哪裡秋高氣爽了,或者說這句子不適合用在南京這個地方?

明明依舊是炎炎盛夏,太陽火熱得仿似要將所有人身體裡的最後一滴水分給榨乾。

南外對外招生很少,所以整個班級裡一眼望去基本也都是眼熟,但也僅僅就是眼熟而已。

但季蘇北不認識人家,不代表人家不認得季蘇北。坐了三年南外初中部校花的寶座,大家一直看好到高中繼續晉級,因為高中部的校花今年六月已經畢業了。

不過就算沒畢業,大家也相信他們初中部培養出的這朵嬌豔的花絕對有資格和那位老校花一決高下。

又有訊息說今年外招的學生當中有一位長得貌若天仙氣質超俗的美女,目前究竟校花寶座花落誰家還不好說。

大家私下討論地激烈,蘇北卻全然不知,少了阿嬌這麼個強有力的資深八卦員,她基本就又回到了遠古人的時代了。

新的班主任是個女的,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但長得挺周芷若的,不是說她多麼美,而是那張臉看上去總是冷若冰霜。

一副紅色的半框眼鏡讓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犀利,第一次站到班級講臺前宣佈她就是這個班的班主任的時候,原本鬧哄哄的教室頃刻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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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有那種感覺的並不只是蘇北一個,沒多久大家就暗地裡給新班主任取了個綽號叫“莫愁嬸”。

阿嬌跟蘇北不在一個班,但阿嬌跟阿鳳終於“團圓”了。姐妹倆長得很像,但身材卻是南轅北轍。

見到了阿鳳的苗條後只能說明阿嬌不是天然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以前還老跟蘇北辯解說自己是嬰兒肥,當時除了蘇北沒人信,後來蘇北也不信了。

現在兩人在一個班了,難免有人不知道,問起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的時候,他們班同學總會說“胖的那個是阿嬌,是妹妹。”瘦的那個直接省略了。後來再有人問的時候大家都直接省略成“胖阿嬌是妹妹”了。

本來阿嬌就挺鬱悶的,但大家也都沒當著她的面喊,她也不好發作,但這個綽號算是傳了開來。

直到有一天阿嬌終於爆發了。

當時正在上語文課,語文老師就是他們班主任,當老師邊在黑板上寫著板書一邊提問的時候,她無意識說了句,“胖阿嬌,你來回答。”全班都靜默了下來,班主任意識到口誤的時候已經收不回了,只好訕笑了兩下,轉過身說,“陳阿嬌,你來答。”

阿嬌覺得她真的沒有臉活下去了,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半天愣是給她憋回去了。阿鳳也緊皺眉朝班主任看了眼。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事很快其他班也都知道了,阿嬌見到蘇北就哇哇大哭,她覺得走在路上所有人都在偷偷笑她胖。蘇北說她有迫害妄想症,阿嬌哭得更兇了。

她認為她的直覺是對的,但又覺得蘇北說得有道理。她得精神病了嗎?這是精神分裂嗎?想到這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這對她來說比世界末日還可怕。

哭完後,阿嬌頂著腫眼泡對蘇北發誓,她決定減肥了,這次是認真的。

蘇北拍拍她的肩,點點頭。儘管心裡對此還是持懷疑態度,但正面的鼓勵還是必須的。

阿嬌積極地減肥著,但減肥是個大工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效的。而蘇北卻日漸消瘦,漂亮的臉蛋瘦得顴骨都有些微突,面無生機。

楊思雲眼見著自家姑娘這樣卻沒法子,她知道蘇北和爺爺感情深厚,爺爺的走讓蘇北消沉許多。

但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她想時間可以撫平一切,相信蘇北會漸漸好起來的。還是個孩子,一時半會失去至親不能接受也是能夠理解的。

週末的時候阿嬌來家裡找蘇北,兩人窩在蘇北的房間裡看《醫家兄弟》。

那時韓劇還沒有在大陸瘋狂上演,阿嬌是在中央八套海外劇場無意看到的,當場就被張東健給秒殺了。

但海外劇場播出的時間都很晚,阿嬌房裡又沒有電視機,所以週末就租了碟到蘇北家看。

每次張東健一出場阿嬌就瘋狂尖叫,蘇北也覺得這個男人確實挺俊俏的,但她更欣賞李英愛,她總覺得李英愛那雙眼睛蘊藏著許多東西,知識,秘密,容忍和無奈,最讓人動容的就是愛。

阿嬌叫得嘴巴都幹了,嚷嚷著蘇北給她去拿可樂。橫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晃悠,忽然看見書架上的三本《哈利波特》,隨手拿了一本翻看。靠之,美國版,全英文的。她說嘛,國內明明還沒有上市的,根本沒有中文版的。

一張淡藍的信紙從書裡飄落了下來,掉在床沿,阿嬌拿起來準備塞回去。無意一瞥,信紙上滿滿的字驚得她說不出話。

蘇北拿了聽可樂進房,看到阿嬌手上的信紙她眉不自覺一皺,奪回信紙不聲不吭地將信紙撕掉扔進了垃圾桶。

阿嬌看著她,忽然有些明白蘇北的憔悴是為了哪般。“你跟他…你喜歡他?”

蘇北將書整理好擺回書架上,坐在書桌前低著頭不說話。

驀地阿嬌跳下床,站到蘇北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地搖晃,“季蘇北,你是不是瘋了啊!那譚磊怎麼辦?他那麼喜歡你!你怎麼能這樣!”

蘇北站起身趴到床上,自言自語般,“好像是瘋了…我跟鬱言在一起快兩年了,石頭一直都知道,他知道的…可是鬱言走了,爺爺也不要我了…”

阿嬌傻愣在原地,兩年…她竟什麼都不知道!

慢慢蹲在床邊,看著蘇北無神的雙眼,烏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像商店櫥窗裡的娃娃,漂亮卻不生動。

摸著蘇北柔順的馬尾,阿嬌心裡五味雜陳,“誰說不要你了,季爺爺在天上看著你呢。鬱言…”阿嬌頓了頓,“你就那麼喜歡他嗎?他走了是什麼意思?”

蘇北抓緊手下的床單,誰都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不說,沒人知道。或許石頭是知道的,但石頭高三了,要高考了,她不能打擾他…

“他家搬到北京去了,我每天都給他寫一封信,可是他從來沒有回過。他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阿嬌,你說他是不是把我給忘了啊?”

聽著她哽咽的聲音,阿嬌忽然心生一股怒氣,“你自己有沒有照過鏡子,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校花快變成笑話了!他把你忘了就忘了,以後路還長著呢,難道你還真打算就在這棵樹上吊死啊?!”

蘇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是我還是很難過,阿嬌…”

那聲“阿嬌”幾乎讓阿嬌心痛,抱住蘇北,眼淚也控制不住掉了下來,“不難過,不難過,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沒有人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