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年過去, 椒房殿是完完全全的專寵。
君堯興不許嬪妃們前去請安探望,說皇后需要好好休息。
然後他連一日三餐都是在椒房殿用的, 到最後,乾脆連辦公也搬到了椒房殿, 專門開了一間房當做辦正事的地方。
因為椒房殿距離宣室殿很近,不過百餘米的地方,倘若有大臣來訪,只略等一等君堯興便會到宣室殿來聽政。兩頭奔波,他一頭也沒有落下。朝中臣子雖然對專寵頗有微詞,但是政事上半點耽擱也沒有,加上蘅貴人也有子嗣, 不好以綿延子嗣為理由反對, 只得默默看著,希望皇后能夠早點懷胎,也好把那雨露勻一勻。
秋天皇宮裡處處都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然好看得很。
冷晴霜近來覺得慵懶, 走兩步路心底就會升起煩躁感, 狠狠踩了踩樹葉,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這不是冷充容嗎?做什麼呢?”
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白修儀從一旁走過來,笑道:“莫不是皇上許久不看妹妹了,心裡不爽快,拿樹葉子發脾氣呢!”
冷晴霜矮身行禮道:“修儀娘娘吉祥。”直起身,淺淺笑道, “姐姐這話可折殺嬪妾了。嬪妾怎麼敢和皇后娘娘爭風吃醋,帝后關係祥和,這是好事。嬪妾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最近天氣乾燥,難免心情浮躁了些,所以現在想著去尚食局討些新鮮的瓜果去去火氣,正好遇到姐姐了。”
白修儀浮起一笑:“要瓜果妹妹還得去尚宮局,南方快馬加鞭送來的一批瓜果都不在尚食局了,皇上一股腦全部賞給皇后娘娘了,說是娘娘最近鳳體欠安,需要瓜果和新鮮時蔬補一補。冷妹妹若是想要得很,不如去椒房殿求一求,皇后仁德,必然會賞賜一批給妹妹的。”
因為君堯興住食都在椒房殿,皇后處專門開了小灶房,每日裡御廚們和各個尚宮都會挑選出最好的菜送到小灶房,然後派了最可信手藝最好的御廚獨開灶火做給他們是用。直接導致各個宮裡的伙食水準日益下降。
冷晴霜沒想到瓜果也一點沒留,只好笑笑道:“看來嬪妾是沒有這個口福了,還是多喝些熱茶來下火吧。妹妹這裡還有幾兩雨前龍井,不知道姐姐需不需要?”
這話是擺明了告訴白修儀,她冷晴霜雖然也不得聖寵,但是在皇上心裡,她的地位是遠遠超過白修儀的。雨前龍井難得,一年宮裡統共不過兩斤多一點,她能在皇后專寵的情況下分得幾兩,那也絕對不是閒雜人等可以輕易小覷了去的。
白修儀嗤了一聲,辯駁不得,扭身離開:“我那裡的還夠吃的,妹妹自己留著享用吧。”
冷晴霜笑著送她離開。
“這白修儀仗著位分比娘娘高一些就了不得了,次次見到都要撿這些不好的話來刺娘娘,真是可惡。”尋雁撅嘴,氣瞪瞪啐了一口,“有什麼了不起的啊。”
“好了尋雁,再多嘴今天就讓你洗碗!”關菡語勸道。尋雁這才閉嘴,眼睛還瞪著白修儀的背影呢。
雪巧忍不住笑笑:“娘娘,尋雁又找打了。”
每回尋雁說這些沒遮攔的話的時候,曼文若是在一邊,肯定會揪著尋雁的腮幫子罵上一罵,稱她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討打貨!久而久之,只要尋雁一亂說話,大家都會取笑她又在找打了。
冷晴霜忍不住彎起嘴角,目光看到縮在一邊的冬兒,黯了黯,轉頭過來繼續看風景。元宵過後,正處在忙亂期間。她無暇顧及。等到想起冬兒還欠著花燈沒做的時候,冬兒已經在一疙瘩角落裡昏迷了兩三天了,請了太醫診治,說是體毒難清,徹底啞了。她心裡覺得愧疚,安慰了許久,可是冬兒卻再也活潑不起來了,成日裡縮著,病怏怏的沒什麼活力。
今天看天氣還好,她叫了冬兒跟著一塊走動走動,可是冬兒依舊習慣性地往角落裡走,低著頭的樣子可憐見的。冷晴霜改變不了,只好作罷。
逛了一會兒,仍是無趣。
一行人原路回宮。
裴德文站在映溪宮門口,看著她回來了,招呼著:“充容娘娘,皇上吃著這柑橘覺得味道甚好,派了奴才給娘娘送一筐過來,娘娘瞧瞧怎麼樣?”
君堯興住在椒房殿,衣食住行全是原昕h親自料理著,裴德文竟幾乎派不上什麼用場,就做做這些跑腿的小活。
冷晴霜每回見到都覺得很喜感,這次仍忍不住笑笑,叫了雪巧給裴德文塞了一枚荷包:“公公辛苦了。皇上這兩日可好?”
最後一句是慣性的問話,裴德文聽到這句立刻笑開顏,像是高興有人一直惦記著皇上,連連道:“皇上住在皇后那裡,什麼都好。有的時候也會念著娘娘,沒準過幾天就會來看娘娘了,娘娘若是牽掛得很,奴才可以幫著傳傳話。”再不吱聲,恐怕皇上都把他給忘記了!
冷晴霜道:“那倒不必,皇上過得好,嬪妾心裡也舒坦。帝后感情深厚,嬪妾怎能隨便干擾呢?不妥不妥。”
裴德文心裡卻是一苦。當真是帝后感情深厚?他倒不這麼認為!皇上可是天子,那是應該尊貴地被捧得高高在上的人物。可是皇后偏偏就拿不出那種捧著他的熱情來!皇上費盡心思,什麼好的新奇的有趣的不巴巴的找來給皇后啊?偏那位總是笑著笑著,說多謝皇上恩典。這回事,能說恩典嗎?到晚上就寢的時候也是的,說是身體調和不好,一個月裡面,有八天都在小日子,還有五天是不適期!總共半個月都沒了,皇上還高興得什麼似的守著皇后,連小日子裡也陪著一起睡,拿暖爐給她暖肚子,唉唉,這是何苦哇!
“公公怎麼了?”裴德文臉上的表情過於悲壯,冷晴霜忍不住問道。
裴德文看了一眼冷晴霜,擺擺手:“奴才沒事。”心裡卻想,還是冷充容這樣的好,省心不說,還一片真心對待皇上。皇上哪次來映溪宮不是樂呵呵的?就算是別的嬪妃再會哄人,皇上也覺得這映溪宮最舒坦!不行,得想法子提一提冷充容,不高興的專寵可不能太長久!也希望這冷充容能上道,不要總是呆呆的不知道爭寵了,皇上的恩澤可是千難萬難盼到的好事啊!
冷晴霜完全沒想到,裴德文這短短一刻鍾腦子裡轉過了這麼多的想法,並且效率奇高的在第二天就勸來了皇上恩澤。
給君堯興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冷晴霜仍然笑得開心:“皇上今兒怎麼有空來嬪妾這裡?”
君堯興喝著羹湯,也是微微一笑,像是卸下重擔一般,覺得身上不知道為什麼舒服起來了:“朕許久不見愛妃,心裡著實想念,聽聞愛妃也時常念著朕,就來看一看。”
敢情這真是裴德文勸來的,冷晴霜驚訝道:“皇上怎麼知道……”又打住,“嬪妾才沒有念著皇上呢。皇上實現了夙願,這日子肯定過得很開心,嬪妾想到了皇上高興的樣子,自己也高興起來了,一點也不想皇上。”
君堯興聽到這話,似有感慨,也多看了冷晴霜幾眼:“朕這半年沒有來你這裡,你不難過?”
難過?
是什麼?
有用嗎?
冷晴霜垂下眼眸,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菜羹,默默不作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君堯興覺得這下還真勾到了冷晴霜的傷心事,大概是因為在皇后那裡也有著同樣的心情,於是心有戚戚然握住冷晴霜的手:“阿晴,朕叫你受委屈了!”
冷晴霜回握住君堯興的手,依舊無力回應。
君堯興乾脆坐到冷晴霜身邊,深情說:“朕答應你,以後會常來坐坐的。”
大約是這話過於溫情,冷晴霜也不知怎麼的就落下淚來。如此,君堯興更是堅定了她受了委屈了的心理,抱著好一陣的哄。
直到天色擦黑,君堯興頗為歉意道:“朕要先回椒房殿了,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直接跟小德子說,朕都會儘量滿足你的!”
冷晴霜堆起笑容:“皇上怎的今天說這麼多見外的話,快些回去吧,要是晚了,皇后會擔心皇上的。”
君堯興想想果然如此,想到皇后也許會擔心,眉間添了幾分喜色,也不做留戀離去。
沒一會,小柯子拉長了聲音在外面長喊了一句:“修儀娘娘到——”
皇上一小坐就是一下午,難怪會驚動白修儀。冷晴霜自然是要見的。聽著白修儀急匆匆的腳步聲走到殿外時頓了頓,又改成了慢吞吞的步伐進了殿門,冷晴霜嘲諷一笑,裝樣子麼,誰都會。
“天色晚了,嬪妾都準備睡了,修儀姐姐怎麼來了。”冷晴霜笑盈盈迎上前。
白修儀也是笑:“那我倒是來得不巧。”
“姐姐什麼時候來都是一樣的。”冷晴霜笑著回答。
白修儀略點頭:“這不是秋天了,天氣乾燥麼。我回宮之後,也想喝些龍井下火來著,發現只有去年的了。這會子又貪嘴,想喝些新鮮的,就來找妹妹討來了。”
“這值當什麼,一點子東西,派個下人來取也是一樣的,姐姐太客氣了。”冷晴霜笑著回答了,叫了曼文取來新鮮茶葉,“我甚少吃茶,不若這一大半都給了姐姐吧。皇上昨兒賞了些柑橘過來,我嘗著挺甜的,姐姐要不要也嘗一點?”說著,也不等白修儀點頭,就叫宮人抬了大半筐過來。
白修儀看那柑橘成色很好,冷晴霜又交待得坦誠,和自己聽到的訊息相去無幾,面色不由和緩了許多:“瞧妹妹客氣的,都是自家姐妹,一道伺候皇上的,不拘這些禮節。既然妹妹誠心,我也不好不收,駁了妹妹的面子就不好了。”說罷,掩嘴笑著叫了貼身宮女派了人抬回去。
看從宮門口走進來的幾個小太監,冷晴霜心裡沉了沉,這白修儀是做了準備來的,沒準就是為了拿她的錯處,哪有宮嬪出門帶這麼多內侍的!還好白修儀貪財,半筐柑橘和一兩半雨前龍井打發了,不然這橫來之禍真叫人措手不及。
白修儀倒是沒想到露了馬腳,點頭笑著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過……”聲音拉長了一點,她意味深長回眸一笑,“皇上長久不到後宮,姐妹們都想念得很,要是以後皇上來了冷充容這裡,冷充容可不要光顧著自己了……”
君堯興來了一下,還招來了這樣的禍端!冷晴霜無辜笑道:“姐姐這是哪裡話,自然是應該多顧念姐妹之情的。皇上也不過是覺得妹妹這裡秋色尚可,過來看了看,也沒說什麼時候還要來,下次來,妹妹一定會提到姐姐的。”
沒說什麼時候要來?白修儀心裡放鬆了,說不定皇上就是突然想起這裡的秋色了,不值當什麼。
冷晴霜心裡默默說,皇上只說會常來,也沒說具體時間,這可不叫做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