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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1

第二十九章

興許是曲江池上的風光太過綺麗, 也興許是壓抑了許久的內心需要放縱, 君少優終究按著莊麟的安排遊玩了一整日,直到夜晚宵禁之前方才打馬回府。

自啟廈門進入京城的時候,莊麟瞧著外頭依然有小吃攤子叫賣, 遂停下車馬,下去買了一包炒栗子。回來一顆一顆剝給君少優吃。

君少優默默吃了兩個, 擺手說道:“晚間吃多了這個不好,不克化。”

莊麟點點頭, 一邊剝了栗子扔進嘴裡, 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回去叫廚房熬些開胃消食湯,你喝了再睡。”

君少優瞧了莊麟兩眼,見他一口一個吃個沒完, 忍不住說道:“你也別多吃了。免得晚上肚子脹, 睡不著。”

莊麟剝栗子的動作一頓,猛然抬頭看向君少優, 直接問道:“你在關心我嗎?”

君少優對於莊麟這種瞬時間就支愣著耳朵搖頭擺尾的賣萌方式有些不忍直視, 遂撇過頭去,淡然說道:“我只是怕你睡不著覺影響我。畢竟在下比不得王爺精神抖擻,明兒還得去國子監習學,今兒晚上自然要好好休息。”

莊麟嘿嘿一笑,隨手將栗子丟開, 也不拆穿君少優的口不對心。

一路無話回至王府,管家陳陀並孫媽媽帶領闔家奴僕在正門外恭迎。高高懸掛在簷下的兩盞琉璃宮燈散發出暖暖的光芒,君少優遠遠看著, 不覺心下微動。

莊麟側過頭打量著君少優的神情,伸手握住君少優垂在身側的手,柔聲笑道:“明兒你從國子監下學,我便在門口等你可好?”

君少優瞥了莊麟一眼,只聽莊麟又道:“或者少優喜歡我去國子監外接你,也無不可。”

君少優懶得理會,徑自回房。

莊麟落在其後,凝望著君少優翩然而去的背影,搖頭哂笑。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君少優晨練已畢,吃罷早膳,與莊麟同時出門,一個進宮上朝,另一個坐車前往國子監。

已是十月天氣,空中驕陽似火,景色依舊明媚宜人,但早起晚間的風卻凜冽。

君少優身上披著出門時莊麟執意叫他添上的青肷披風,單手託腮,看著馬車外緩緩倒退的景色,沉吟不語。

上一世,君少優並沒有進入國子監習學,而是從了鄉貢科舉之路,如同寒門學子一般,從鄉試、會試一點點考上來的。雖說其困難程度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也為君少優贏得了不少寒門子弟的敬重和欽佩。君少優最初的人脈網路就是由此為基,慢慢建立起來的。而讓君少優最為滿意的,便是這種同甘苦,共奮鬥,以個人魅力為凝聚力所召集的班底,相對來說,其忠誠度也十分不錯。

至少在上一世,背叛君少優的人中,寒門出身的要佔少數。

而如今,君少優卻在莊麟的籌謀下直接進入了國子學。

和鄉貢自下而上的奮鬥方式完全不同,國子監的每一位學子都是三品以上功勳官宦之子。家世顯貴,背景強大,國子監將這樣一批人聚集在一起,人為的塑造了一個資源十分豐富的人際脈絡網。而最高學府的魅力,也就在於此——在這裡進學的學生,哪怕最終沒能透過科考,也能憑藉門蔭走上仕途之路。

後世有經驗之談,認為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的人,關係總會更為親密一些。

於君少優而言,與國子監的學生交好,便佔了一個同窗之義,將來進入廟堂時,在大褚泰半功勳世家跟前,也算混了個臉熟。只是這同窗之義也僅限於此。世上從來錦上添花易,豪門貴胄家大業大,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行動總要顧慮再三,前瞻後顧。這也是為什麼前世君少優落敗時,大多數交好的世家勳貴都袖手旁觀之故。

歷經一世,君少優不會再天真的以為真心便能換得真心。這倒不是埋怨世家豪門之人冷酷,而是每一個人所揹負的責任都不同。屁股的位置決定腦袋的思維方式,換位思考,君少優也不一定會為了另一個人拋家棄業,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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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老二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君少優看來,不過是想說用真心去對待願意以真心相對的,用利益去安穩那些汲汲於功利的,如此大家彼此,都不會為難,也能走的更長遠一些。

馬車輕輕震了一下,停在國子監門前。趕車的馬伕低聲說道:“公子,國子監到了。”

君少優回過神來,彎身下車。車後尾隨的書童亦翻身下馬,從車中拿出君少優的書箱背在身後。君少優向車伕笑道:“我進去後,你很不必在這裡枯等。只在申時二刻來此接我便是了。“

車伕猶豫片刻,開口說道:“可是王爺吩咐小的——”

“王爺那裡我自會和他說,你且去罷。”君少優說著,向車伕擺了擺手,轉身進入國子監。

國子監祭酒張明城乃是河南河陽人,出身當地大家士族,且少有才名,學識淵博,長於寫詩做賦。曾任過一方父母,興修水利,勸課農桑,也曾於中書省任職,寫的一首好清詞,深受永乾帝信任。是個既會寫詩又會做官的文人。並且很喜歡提拔人才,頗得世人敬重。

君少優走上前去,躬身見禮道:“學生見過張祭酒。”

張明城對於這個能將文章寫的花團錦簇,言之有物,又能獨闢蹊徑練的一手好字的君少優也十分好奇,當即笑眯眯說道:“你的字很好,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可見風骨。”

君少優躬身說道:“先生謬讚,學生愧不敢當。”

“不必這般拘束。”張明城擺了擺手,開口說道:“我很喜歡你的字,若有時間,給我寫一幅罷。”

“能得先生青眼,學生喜不自勝。”君少優拱手,當即應了張明城之請求。他的面色平和,舉止自然,並不像時下有些學子那般誠惶誠恐,亦無少年得意時很容易便顯露出的輕狂之態。顧盼自如,淡定如許,張明城見狀,很是滿意的捋了捋鬍鬚。

沉吟片刻,張明城開口說道:“你身份特殊,國子監中少不得有人在背後非議。你只需明白為人要行得正,坐得直,俯仰無愧於天地。至於他人揣測中傷之語,不必過於計較。”

君少優心中一動,頷首應道:“學生明白。”

他自知身份尷尬,早就做好了旁人會藉機嘲諷的準備。如今聽到張明城隱約提及,倒也並不如何在意。看在張明城眼中,更覺君少優養氣功夫不錯。

一個進退有據,有禮有節,才思敏捷,頗具城府的年輕人。

張明城暗自點了點頭,準備繼續觀察一番,再向陛下稟報。

閒談幾句,君少優躬身退出,在另一位助教的引領下前往學舍上課。

已經得到訊息的諸多學子在學舍中議論紛紛,因得知君少優與君少傑的關係,少不得有一些人圍聚在君少傑身邊打探虛實。

君少傑心中著實膩歪,他自幼便瞧不起家中庶出姊弟。且因楊黛眉之故最為討厭君少優。在他心中,纏綿病榻足不出戶的君少優不過是依賴家族勢力活的寄生蟲,一輩子都要仰他鼻息。沒想到一夕之間,君少優竟然勾了莊麟的心神。不但搶了妹妹的因緣,還仗著永安王妃的勢力過的風生水起,如此認知讓君少傑更為不忿。所以言語之間抱怨頻頻,中傷謾罵之語也不少。只說君少優一朝得勢,便仗著永安王的寵愛在國公府作威作福,不敬嫡母,不悌兄姊,罔顧人倫。

言語之間,嫉恨怨懟猶如實質。坐在君少傑身側的楊永暗自搖了搖頭,著實不恥。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君子非禮勿言。不說君少優品性如何,單隻少傑兄在人背後如此議論自家兄弟,亦非君子之禮。”

君少傑聞言一滯,他看著圍在楊永身邊具露出贊同之色的學生,惱怒說道:“世昌兄難道以為在下是信口胡言,中傷他人?”

楊永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在下並不熟知君少優為人,自然不好隨意品評。只是由字觀人,以文品人,在下以為能做出‘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這樣的詩句,君少優大抵不是個寡廉鮮恥之人。”

君少傑冷笑道:“那可未必。前朝奸相杜衡亦是長於詩賦,寫的一筆好字。還不是欺君罔上,禍國殃民。世昌兄既然不熟悉君少優此人,還是不要亂開口的好。免得他日君少優又做出什麼醜事,打了世昌兄的臉。”

楊永皺了皺眉,有些不太適應君少傑此番咄咄逼人的態度。只是他向來不是個與人口舌爭論之人,遂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君少傑冷笑一聲,滿臉得意洋洋,自以為勝。轉過身繼續跟圍在周身的學子們編排君少優如何如何囂張跋扈,欺壓內眷,及至勾著一臉淫、笑猜測永安王莊麟與君少優內室私密之事,其口沫懸飛,淫、穢、齷、齪之態,叫人為之側目。

學舍門口,奉祭酒張明城之命引著君少優入學舍上課的助教一臉尷尬的看著身側的人。君少優但笑不語,舉止悠然的慢慢踱步進入學舍,在君少傑身後站定,挑眉笑道:“我觀二兄長誇誇其談,著實辛苦。莫不如喝碗茶湯,潤潤喉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