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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離巢

善桐身不由己, 跟著母親快步出了院子,一路上急著想說話呢, 可才出了院子,王氏就又勉強端出了一副嫻靜溫柔, 若無其事的模樣來——大家大族就是這樣,私底下鬧得翻了天,當著別人的面,還是要作出一副母慈子孝、熙和雍穆的樣子來的。這幾乎都成了上等人的第二本能了,只要一到人前,兩母女即使誰都是心潮起伏,面上卻也是看不出一絲端倪的。

眼看著就到了晚飯時分, 今天王氏才剛回來, 肯定是在祖屋吃飯的,可王氏面上雖然沒有異狀,腳下卻一點都沒有猶豫,將善桐的胳膊緊緊地夾在臂彎中, 拉著她將往常怎麼也要一盞茶時分才能走完的路, 在一炷香裡就給走完了。兩個人進了二房的小院,還正好看到負責服侍——看管二姨娘的小丫頭提著個食盒出來:想來,是去找廚房領飯的。

要是在往常,善桐說不定還會想想二姨娘如今的處境是否得到了一點改善,母親在二房的地位變化,是不是對她產生了一點影響,可現在她什麼都來不及想, 就被王氏拽進了堂屋裡。——由於二房的孩子們都回了村裡過節,王氏今天也回了村內,是肯定要回來安歇的。這時節屋內已經燒起了火炕,一股淡淡的還帶了煙味的溫暖,頓時讓這對穿得都不夠瓷實的母女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王氏卻是絲毫不停,關了門拉了窗幔,撥亮了炕桌一角的油燈,回過身就是一個輕輕的巴掌扇到了善桐臉上,她未等善桐回話,便盯著她逐字逐句地道,“孩子,你是多傻,你怎麼能信桂含沁的話!”

善桐捂著臉,一時竟有幾分愣怔,她還沒來得及分析母親的心理,王氏已經逼問,“他都和你說什麼了?怎麼說的!我早和你說過,這個人輕浮憊懶,私底下心機又深,是決不能輕易相信、輕易親近的。你祖母看他好,那是因為他是孃家親戚。你和他走得近了,當心被他坑了你都不知道!你說你傻不傻!你這是被他賣了還上趕著給他數錢!你告訴我,是不是他出主意,讓你衝你祖母告狀的!”

沒等善桐回話,她又已經興奮地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才扭過頭狠狠地頂了頂善桐的額角。“我真是恨不得能把你打死!你這個傻姑娘!你是真正被桂含沁給算到了骨子裡你知道不知道!還好!還好知道得還算早!你——你們是怎麼說的?他怎麼許你的?我是納了悶了我!你這麼個聰慧的姑娘家你怎麼就信了他的話呢!”

她又一跺腳,“還是不應該讓你在村子裡過日子,我就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姑娘,長年累月常常見到的也就是一個他了!可我哪想得到……我真是哪裡想得到這一茬!你——你們是什麼時候約了終身的!他沒有輕薄你吧!”

這一下,善桐恍然大悟了。她心底一下就湧上了一股極為酸澀的熱流:母親果然是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含沁頭上……所以對自己才又回覆了親暱的態度。是啊,如果自己是被含沁的甜言蜜語矇騙,如果自己也是含沁陰謀之下的受害者,那麼她要是能打醒自己,母女之間終究是有迴轉餘地的。母親不就又得回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自己不就又成了母親最貼心的小棉襖嗎?

這樣看來,四嬸把這事兒告訴了母親,倒是給了母親一個下臺的機會,一個她渴求已久的出口。畢竟,自己就是向祖母告了狀,其實終究也沒有妨礙到她什麼。錢還是借給了孃家,二姨娘也還是被踩在腳底下,梧哥依然對她死心塌地。老太太的傢俬也都快分完了,二房一家獨得了四萬兩……二房的私房嫁妝,也還是在她自己手上捏著。和回西北時相比,母親想辦的什麼事沒有辦成?如今自己的親事老太太是接過去了,榆哥的親事,聽祖母口風,也一定會為他物色一個本人喜歡的絕色少女。母親和祖母的關係就是疏離了,也不過是回到原點,將來跟著父親在任上,天高皇帝遠,婆婆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

其實母親其實受到最大的傷害,還就是面子上下不來吧。一向以為是最貼心的小女兒,和她都鬧到這個份上了……可事實俱在,她就是要放下臉子來修好,母女間也終究是存在心結。這不是隨意一個姿態就能化解得開的,善桐也沒想過這件事能輕易就撕扯出一個結果來,而這一切,反而因為四嬸的搬弄是非,忽然間有了那麼一個缺口——

老太太的意思,是把這門親事推到她身上去,讓善桐從頭到尾都保持一個不知情的姿態,免得和母親再起了衝突。她擺出要提攜孃家親戚,看好含沁前程的姿態來,父親那邊,也就跟著擺出認為含沁前程大好,值得投資的姿態。兩母子這麼一聯手做主,以母親現在的地位,多半也就只能認了。這麼做雖然有矇騙母親的嫌疑,但的確可以迴避更激烈的爭吵:善桐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出來,要是自己向母親挑開了一切,母女間會有一場怎麼樣天翻地覆的爭吵……

當然,現在隨著四嬸的搬弄是非,這一條路是走不通了。母親肯定已經明白了自己對這門親事是持贊同態度的。於是她做了另一個解讀:‘自己從頭到尾都受到了含沁的慫恿和矇蔽。就是個頭腦發熱的懷春少女,被誰騙了幾句,就一門心思要嫁進桂家了。’自己只要順水推舟,再往前深推一步,用上父親啟發自己的藉口,‘事到如今,不才之事已成,就是不嫁入桂家都不行了。’那麼母親還能怎麼辦呢?也就只有速速把自己嫁進桂家,幾乎是不可能再有別的意見了。一個已經失貞的少女,不儘快嫁到情郎身邊,嫁進誰家那都是只有被沉塘的份……

是的,這是個非常齷齪,非常蹩腳的藉口,但畢竟也是個藉口,它畢竟能夠迴避自己和母親之間必將到來的第二場爭吵,能迴避母親所必須面對的第二次難堪。而善桐望著王氏熱切的表情,她忽然間覺得要出口的話語有千般沉重,她閉了閉眼,站起身來輕輕地往後退了一步,又再跪了下來,她低聲而肯定地說。“一碼歸一碼,娘,沁表哥和我是彼此有意,可就算是沒有他,我也不會應下衛家這門親事的。我從小就不喜歡衛麒山,就是出家做姑子我也不願意嫁他,您別遷怒表哥,這事還真不是他的錯……”

王氏面上那說不上是喜悅還是憤怒的興奮之色,一下就凍住了,她似乎未曾想到善桐竟會給她這樣一個回答,未曾想到這忤逆之事真出於善桐的腦袋,她像是一下被抽離了脊骨,忽然間連站都站不住了,跌坐在炕邊,望著豆一樣的燈火,出了半日的神,甚至連善桐跪在那冰冷的地下都沒有留意。她再沒有——也不知是不敢還是不願——看向女兒,而是茫茫然地又托住了腮,望著燈花並不說話。直到燈花結住了又猛地一爆,才忽然回過神來,喃喃道。

“那你……”

“我是真的喜歡他。”善桐靜靜地說。“我想要嫁給他,我從前不懂事,沒有明白,所幸明白得還不算晚,有沒有衛家的親事也罷,我……我這輩子是離不開他了。”

她忽然有些哽咽,忽然間覺得渾身發軟,疲憊到了十二萬分,她想要撲進母親懷裡大哭一場,想要央求母親別再令彼此為難,可她卻還是咬著牙苦苦地支撐著自己的脊背,望著王氏以她所有的堅定說。“我已經長大了,娘,我從小有主意,我知道私定終身是我的不對,可這畢竟是我的下半輩子。含沁聰慧機變,對我一片深情,祖母應了,爹也應了,這一次祖母帶您回來,就是要把您支開,讓爹在西安城從容操辦定親的事……您,您也就應了吧,我求您了娘,咱們家再禁不起折騰了,您就順了我這一回吧!”

她再說不下去了,只得撲在青磚地上,茫然地給王氏磕了幾個頭,可王氏卻是木無反應,連呼吸聲似乎都已經斷絕。善桐心下一提,又忙抬起頭來看時,卻見母親已經背過了身子捂住了臉,半撲在炕桌上,雙肩無聲地劇烈顫動著,顯然是已經流下了眼淚。

就算早知道免不得傷心,免不得痛苦,可在這一刻,善桐所體會到的愧疚、的疼痛,甚至超過了上一回她走進祖母臥室時的心緒。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誰一把緊緊攫住了,正往外擰著血,她再也顧不得了,膝行了幾步撲到王氏膝蓋上,就好像從前的梧哥一樣,甚至已經不知所措,連該說什麼都不知道了。

自己這是連著瞞了母親兩次……是的,就是第二次她也是剛才知情,但在母親看來,自己這就是接連瞞了她兩次。她難道還不夠熟悉母親嗎?她難道不知道母親現在會是怎麼樣的心情?天下最慘的事就是骨肉相殘,就是母子相負,而事到如今,善桐已經不知道究竟是誰捉弄出了這一個糾纏的死結,讓兩個人都傷成這樣,都如此鮮血淋漓。

“我知道您不信。”她哽咽著說,“我、我沒想著瞞您,要不然剛才我也就不說實話了,祖母和爹想要瞞著您操辦,也,也是為家裡好。他們是怕、怕……”

“怕什麼!”王氏放下手來,她已是滿面的淚痕,這個素來將心底的情緒藏得極為妥帖的貴婦人,還是第一次露出了這樣難堪的狼狽,她甚至連臉都漲紅了,就像是個哭腫了眼睛的村婦,就差沒有捶胸頓足、撕衣毀物……可她畢竟還是顫抖著摟住了善桐,她第一次小聲嚎啕了起來。“你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就這麼不省心……我是真不想再管你,我真不想再管你了呀!”

善桐也就能聽清楚這兩句話了,她自己都哭得不成樣子了,更別說王氏自己是哭得連話都說不清,她甚至都打起了嗝兒,為場面添了些滑稽。兩母女相擁而泣,好半天彼此才漸漸都冷靜了下來。卻還是王氏先推了推女兒,她翻出了一張手絹遞給善桐,啞聲道,“擦擦吧!臉上的脂粉都成什麼樣子了!”

待得善桐擦過了臉,王氏將女兒從地上拉了起來,讓她在炕桌對面坐了,自己也揩過了面上的淚痕,這才低聲而怨恨地道,“我是真的不想再管你了!你長大了、有主意了,你以為你就能揹著娘、揹著大人做主了!”

這句話,似乎終於是洩出了她心頭的怨憤,王氏又嘆了口氣,她的態度柔軟了下來,“是,衛家的事,娘有不是,過去了的事就不談了。可這終身大事,我就是再不想管我也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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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有些動感情了,眼底再含起了淚,她摸索著握住了善桐的臉頰,深深地望著女兒的雙眼,誠懇地道。“我是你娘啊,孩子!我是全心全意盼著你好的!你年紀小不懂事,你不知道人心險惡!桂含沁再好,那也不是你的良配,更別提他根本就不是任何一個姑娘家的良配了。你聽我說,孩子,你不能嫁給他!你祖母和你爹都懷著私心呢,要不然,那就是豬油蒙了心犯了糊塗了!他們怎麼能讓你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給自己定了終身!你爹在仕途上這樣努力,你娘在家這樣苦心經營著嫁妝,你以為是為了我們兩老自己嗎?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小輩!這件事你不能自己做主,你知道什麼!你,你告訴娘……你和他,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在這一刻,善桐只覺得自己雙頰發熱,渾身像是被塞進了煤爐裡似的,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還是因為她實在是過分疲倦,過分心力交瘁了。她真想簡簡單單地說一聲是,其實她也的確不知道究竟這一句話出口是幸事還是不幸事。她不是沒有瞞過人,多瞞一次有什麼打緊?反正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含沁,更不喜歡一點又會如何?她一瞬間忽然理解了母親對於責怪含沁的熱情了:這個出口,實在是太近也太好走,太誘人了。

可她畢竟是楊善桐,她最終還是挺直了脊背,掙開了母親的掌握,她鼓起了最後一點力氣,望著母親平穩地說。“不,娘,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足夠懂事了,我和沁表哥清清白白的,什麼事都沒做,連手都沒握。我就是想要嫁給他,娘,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再受人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