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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好事

到底是親戚, 王氏是給足了衛太太面子,坐到了席散才走不說, 臨走還拉著善桃和她低聲說了幾句話,善桐自然是隨侍在側的, 等出了內堂,含沁便也過來笑著給岳母請安。衛太太送客出來的,看著不禁一笑,“小生日,就沒有驚動外院,你是從哪裡聽說的,還上門給我拜壽?”

含沁就又笑著要給衛太太行禮祝壽, 又被衛太太攔住了, 她似乎語帶玄機,又似乎是在和含沁逗樂。“我知道你,還不是為了過來接你媳婦兒的?你呀!可別太粘她了,別人看著不像呢!”

含沁笑嘻嘻地, “賤內有什麼好接的, 自己回去就是了。我是來接岳母娘的,她一個人過來,沒個子侄護送回家那怎麼行?”

說著就又向王氏做了個請的手勢,王氏也不禁微微一笑,衛太太更是樂得拍手,一行人便出了院子,含沁果然先撥馬前行, 將王氏送回家中,王氏還隔著窗子和他說了幾句話,他這才帶著善桐回了兩個人的小家。善桐一進屋就問,“剛才娘和你說什麼了?”

含沁看她一眼,若無其事地道,“也沒有什麼。”

善桐卻不依不饒,逼問了一句,“你別怕我聽了生氣……你就和我說說!你沒我和她熟!”

話說到這份上了,含沁也只好說,“就是讓我以後別那麼輕浮了,長輩跟前,不要說說笑笑的。反正也都是為了我好吧。”

究竟是為了含沁好,還是實在看不上他這個女婿,這也挑得出毛病,那也挑得出毛病,這就是難說的事了。善桐蹙著眉頭想了想,又問,“你幹嗎把善楠的事告訴她!”

“噢,”含沁卻是不緊不慢、坦然自若。“這是肯定的事啊,善楠畢竟是你們家出身,他循規蹈矩還不要緊,要是出了什麼事,那是肯定要算到你們家頭上的。要是反對大姑娘的婚事,反對得太激烈了,外面難保傳出什麼不該傳的話,我自然是要向岳母說一嘴,也好讓她有個預備的了。”

這也很說得過去,再往深裡一說:這含芳的事,善桐肯定是沒那麼上心幫忙的,畢竟兩個人之間是有情分沒感情,身份在這裡,但其實根本就不熟悉。她也有自己的人情要顧,但男人和男人就不一樣了,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含芳待含沁也不差,他要是想為他三哥成就親事,那把善楠反對親事的理由告訴王氏,王氏再一細問,善楠私底下數落善桐的事很容易就露餡了。反正說一千道一萬,他是隨便都有理由。

善桐一時也就被塞住了嘴:含沁要直說是為了她出氣,她還有話講,現在這麼一說,難道她還自作多情,和含沁說道這事兒?

只是想到善楠數落自己時候那熱切的神色,心底又有些悶悶的,想要和含沁拌嘴吧,又覺得自己其實也不佔著理,連善楠到底是個什麼人其實都看不清楚,再說,姑爺一天也夠累的了,下了差還惦記著回來接老婆討好岳母,偏偏這岳母還是個挑刺的好手。這邊再拿孃家事來數落他,善桐也的確是有幾分不忍心的。

她嘆了口氣,便不多說什麼,只道,“我算是看透了,你們桂家兄弟四個人,沒有一個人親事是省心的。就是最聽話老實的桂二哥,將來良緣在哪,也都還真說不清楚呢。”

含沁望著她微微一笑,低聲道。“折騰點也是值得的!不然,難道和他們一樣,盲婚啞嫁了一個姑娘家,也說不上話,又挑不出她什麼不好,就只有那樣沒滋沒味地吊著?”

這話說得也是在理,善桐想到自己這些年來見過的那些個同輩姐妹,一時感慨萬千,又低聲道,“有情人終成眷屬,畢竟是難得的,這緣分兩個字,也實在是說不清楚。就好比許家的世子爺和楊棋,今天衛太太提起來還和我娘說呢:‘都說閣老家的姑娘們有福氣,我看最有福氣的還是寧嬪娘娘,孃家來人提起,皇后寵她得很!倒是比平國公府那位沒過門的世子夫人要更有體面。’言下之意,那一位又算得上是嫡女,卻又沒能進宮,反而要去做個續絃。算是委屈了她,其實誰是委屈誰不是委屈,誰說得清楚呢?”

在族內說起來,小四房和小五房自然是涇渭分明,可在外人看來,兩家親近的關係是不必多說的了。如今楊家幾房,也就只有陝甘巡撫和內閣大學士這兩戶高官,血緣也親近,不要看善桐從來未曾見過寧嬪,可在外人看來,這位是她親堂姐妹,向她提起來的次數也不少。善桐從來未置褒貶,如今偶然一說,含沁倒是略有所思,想了想,又問,“你和我說,他們衛家那位表姑娘進了京城就沒回來?”

再這樣一想,善桐也明白過來了——都說寧嬪是國色天香嬌憨可人,是皇后身邊的開心果兒。可論美貌,琦玉也真是不輸給她……

“這還不是選秀的年份,她年紀又大了!”她有些驚疑,“再說,國朝後宮,妃嬪一般都是選秀進來的。縱有尋常提拔起來的人家,那也是宮人出身,按她來講,總是名門出身……就是進了宮,也不該對衛家沒個交待呀。”

含沁也覺得有幾分不對,但這件事和他們究竟無關,便也未曾深究,兩人在枕上歇下後,縱使年輕無限,他也不禁疲憊地嘆了口氣,把頭枕到善桐肩上,悶悶地道。“從早就開始忙了,叔叔們都把差事推給我做,寫這個摺子,寫那個摺子……”

一邊說,手一邊滑進善桐衣中,善桐又癢又有幾分被撩撥起來,扭著身子笑道,“一邊喊累,一邊這樣,我看你想要怎樣!”

含沁便一個用力翻身壓到她身上,在昏暗的屋子裡,他的眼神亮得像著了火,手上一邊動作,一邊輕聲笑道,“我想怎樣?我想……”

他們成親也有半年多了,善桐漸漸沒有初識人事時那樣艱難,也有點懂得了閨房裡的快樂,含沁又沒有別的妻妾,怎麼說也是武將出身,身強體健,折磨個把善桐這樣的小姑娘簡直是不在話下。閨房魚水既然融洽,則很多事簡直是迎刃而解,善桐心底本來還因為善楠的事有點不得勁兒——含沁一句話不和她說,私底下就衝王氏告狀,這的確是讓她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可這麼一頓親熱下來,末了她趴在含沁胸前喘著氣的時候,這事情就又不是事情了。她想了一會心事,聽到含沁呼吸聲漸漸勻淨,抬起頭撐著手看了看丈夫的輪廓,又不禁甜甜地笑了起來。

雖說王氏不由分說,就這麼交待給了善桐這一項任務。但桂太太沒話,善桐自然也就樂得在家躲著清靜,不可能上前去自討沒趣。不過這件事她終究是撇不開干係的,又安靜了幾天,米鋪多年來的賬冊還沒看完一本呢,那邊桂太太就來人請她過去。“想念侄少奶奶,請侄少奶奶過去一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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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因為不是主角,慕容氏就特別鬆弛,善桐才下車她就迎上來了,一路和善桐小聲說著家裡的熱鬧,言下之意,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還不是一頓鬧?從白天吵到黑天,氣得連家法都要祭出來,最後驚動了公公,過來和三弟關著門說了半天的話,回來就讓你過來……看來,這門親事還是能成的了!”

善桐也的確挺同情桂太太的,這三個兒子是沒有一個給她省心,沒一個沒有在親事上給她出過難題——果然,這一次桂太太是連為難她又或者是擺譜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疲倦地坐在炕邊,見到善桐進來,也只是一抬眉毛,沒精打采地道,“來了?坐!”

也沒問好,也沒怎麼地,開口就是,“你十三房那個堂姐妹,你是熟悉的吧?除了生得好看之外,人品如何?別是小門小戶出身,帶著那股天然的小家子氣!”

她看了慕容氏一眼,言下之意不問可知,慕容氏氣得當著婆婆的面就翻了個白眼,善桐只好趕緊插嘴。

“雖說家裡沒官,但也算不上小戶吧。”她不去看慕容氏的眼色,只道,“家裡也有上千頃的地,買賣也不少的。就是從前家裡父親多病一些,一家人過得不張揚,也很少到西安來,您恐怕是沒聽說。人是做承嗣女養大的,本來打算招上門女婿呢,主意正,知道進退,手腕也好。”

這話說得有學問,桂太太眉頭一皺,直接挑明了。“你意思,性子是剛強一派的?”

“畢竟是獨女……”善桐含含糊糊地道,“卻也不是主意很孤那樣的人,從小幫著母親料理家務,人是很能幹的。”

善喜這條件,其實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就看桂太太怎麼去想了,她擰著眉頭,滿面痛苦地思忖了半天,又讓善桐逐一細說了善喜的家庭、喜好,平日裡又受過什麼樣的教育,海鵬嬸和善楠的為人……善桐一一盡力回答,慕容氏卻是越聽越沒趣,終於尋了個藉口退出屋子。

她前腳才出去,後腳桂太太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把握住了善桐的手,望著她壓低了聲音,迫切地道,“你告訴我——你實話告訴我,真的,侄媳婦,嬸嬸可全靠你這句話了。你看著她和你大堂嫂,究竟是不是一樣的人!”

這話幾乎都帶了哭音,鬧得善桐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桂太太是受了多少兒媳婦的氣,才有今天這血淚凝出來的一句話。可這話卻又是如此的荒謬,她幾乎忍不住都要笑出來。忽然間,她覺得這個頤指氣使橫行霸道又有一定城府的嬸嬸,看起來也沒有往日裡那樣討厭了。

可想是這麼想,話還是要小心說,善桐尋思了半日,才道。“大嫂家裡還是要更沒著落一些,私塾先生,身份是有,但我聽說家業也不是很厚實……十三房就不一樣了,家裡有錢嘛。去世的海鵬叔也是讀書人,海鵬嬸那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您大可以放心。上等人家不敢說,中等人家的日子,十三房是有的。”

“照你這樣說。”桂太太像是燃起了一線希望,握住善桐的手不禁又是一緊,“場面應酬,不至於對付不下來吧!”

善喜的確還真沒有到場面上應酬過幾次,畢竟她一生人大部分時間都在伺候父親,要不然就是守孝。善桐只道,“應該學學也不是什麼難事,她性格堅韌,又很要強,倒不像是閒雲野鶴的性子。”

桂太太終於鬆弛下來了,她幾乎是解脫地往後一靠,低聲道,“算了,算了!小畜生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一邊說,一邊看了善桐一眼,喃喃自語,“現在趕緊辦,也還來得及!”

善桐先還有幾分詫異,再回神一想,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桂太太讓步這麼快呢。去京城做了羽林軍統領,辦親事那就不方便了,又沒有耽擱女兒家太久的道理。現在不把含芳親事趕緊辦掉,只怕這統領一位,又要生出變數了。

對桂家來說,小夫妻都是不知道這份缺的,她面上不動聲色,並不接桂太太的話頭。心底卻不免想:又要盤問我,又要防著我……

一時間,倒是又失去了少許對桂太太的同情,和桂太太說了幾句話便要起身告辭,桂太太一把捉住她,不放她走。“留下來陪我吃頓飯!”

大吵都吵過了,現在她是再不怕在善桐跟前丟醜,一邊吃飯,一邊和善桐說了無數慕容氏的不是,等吃完飯,慕容氏又找善桐過去吐苦水。善桐聽得暈暈乎乎的,到半下午回了家,含沁又領了一個大夫回來。“是榆哥介紹過來的,南邊歐陽家的名醫……讓他給你扶扶脈吧!”

善桐先還不知所以然,“我好好的,扶脈做什麼?”

含沁不理她,只和大夫道。“本來還好好的,上回月事,遲了幾天不說,面色蒼白,人也喊著要比平時不舒服得多。我就有點懸心了,怕她年前累著……”

就那麼幾句話的事,這個人也竟進了心底,還要和榆哥打招呼……善桐怔了半天,才壓下頭去,微微露出了一點笑意來。

這大夫扶了半天的脈,又翻了翻善桐的眼睛,看了看她的舌苔,眉頭輕輕一皺,便道,“桂兄弟——這尊夫人只怕是有喜了吧?就是日子還淺……”

可小夫妻就沒聽見他下頭這句話了,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