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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沈慕銳這一生歷險無數, 闖過的難關不知多少。即便是當初屬下背叛, 神功未成,險些走火入魔,被人想盡陰損招數追殺陷害之際, 也能冷靜自若,安排退路, 自性命攸關的時刻搶佔一切生機。他是當世英雄,豪邁爽朗, 再大的事, 在他眼底也不過一浮白,活了這麼久,從來沒試過一個“怕”字。

然而此刻順著藤蔓枝幹, 施展渾身解數於陡峭絕壁上攀援而下, 手臂卻不由有些發顫,腳點崖壁, 竟然有些發軟, 胸腔中更是心跳如鼓槌,慌亂無比。此時此刻,沈慕銳忽然醒悟到,從來膽大包天,睥睨天下的自己, 竟然在害怕。怕那個美若驕陽,溫潤如玉的男子,前一刻還瞧見他嘴角令自己心動不已的微笑, 後一刻,就變成這深淵內一具摔爛了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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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峭壁並不算十分艱險,山體之間,往往有山石突兀之處,此山水源豐富,故滿山藤蔓樹木甚為繁茂,從上面往下望以為如巨斧開鑿的山石,近前了看,卻才發現並不如此。沈慕銳仗著絕頂神功,一邊靈活地順著絕壁哧溜而下,一邊懊喪得簡直想要拍裂自己的天靈蓋。為什麼仗著身負絕技,就如此輕敵?為什麼明知那刺客兇悍狡詐,不先一掌拍死,還有閒情戲弄於他?為什麼明知蕭墨存文弱無力,卻不守在他身邊,要中這等拙劣的“聲東擊西”之計?為什麼惜他如命,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出事?

這世上若無蕭墨存,該怎麼辦?沈慕銳忽然惶惑地想到這個問題,這世上若無蕭墨存,誰與自己共進退?誰陪自己看日出?誰令自己拋下那一呼百應的尊貴,嚐到牽腸掛肚,細緻情長?誰讓自己刻意溫柔,恨不得將前世今生所有的愛憐均堆其足下?千頭萬緒,湧上腦中,只匯成一個聲音吶喊著:墨存,你千萬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死。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卻一直不敢低頭,生怕一往下瞧,就看見底下一具四肢不全的屍首。待到四下尋找無果,一顆心早已沉了下去,狠心低頭檢視,卻見崖底一汪碧綠深潭,雖為深秋,植被尤自鬱鬱蔥蔥,耳邊聽得水聲不斷,對面山崖一條細長的銀白瀑布,不斷傾斜到崖底深潭之中,發出轟鳴聲響。

沈慕銳記得蕭墨存今早穿了一件月白夾紗團字袍子,才剛罩上的,是自己一件石青緞斗篷,這崖底一眼望過去的綠色,獨不見那一抹藍帛人影。他心下稍安,卻又惶急,擔心只這一會功夫,蕭墨存已被野獸叼走,再不然,沉入那深潭之中,如此高度摔下去,若非武藝高強,再好的水性,也不管用。他這麼一想,心裡驚慌更甚,只覺得攀住藤蔓的手掌,幾乎都快抖得抓不住。

就在他心底的希望一點一點往下沉之際,忽然自頭頂傳來一陣樹枝的爆裂聲,緊接著,一股沙土伴幾根樹杈自頭頂飄落。沈慕銳忙舉頭仰望,卻見頭頂左前方一株茂密的松樹枝杈間,一角石青錦緞露出在外,正是自己親手為蕭墨存罩上的披風。他心裡砰砰直跳,暗罵自己妄稱精明謹慎,這一次關心則亂,才剛只顧著看左右及崖底,竟然忘了觀察自己頭頂。他抓住手邊藤蔓,借力一躍,已竄上數尺,只見松樹粗幹間橫臥一人,頭偏朝下,一頭亮若點漆的烏黑長髮隨風飄蕩,下頜尖細優美,正是蕭墨存。

沈慕銳此喜非常,幸得這樹幹攔了一下,才讓蕭墨存不至於葬身崖底。只是此樹已經頻頻下斜,著力不均,墨存腰下的枝幹,已經發出爆裂聲,似乎須臾之間,就要斷裂,可看蕭墨存睫毛低垂,無甚反應,卻彷彿暈了過去。

沈慕銳眉頭緊鎖,焦灼得連聲呼喊,蕭墨存卻始終沒有清醒。他心下大急,摘下數片樹葉,以上等內力飛射過去,打在那人身上數處令人神智回覆的穴道上。蕭墨存低低呻吟一聲,漸漸睜開眼睛,他正想動動手腳,卻聽得沈慕銳一聲暴喝:“別動!”

樹幹頃刻間又往下沉了一沉,蕭墨存臉色一變,已然瞭解自己的處境,他伸手慢慢攀著邊上的枝幹,試圖往崖邊沈慕銳的方向挪動少許,剛一動,身下樹枝又是一陣脆響,身子又往下陷了幾分。

沈慕銳情急之下,解開身上長袍,擰成長條,朝他拋去,道:“墨存,抓住它!”

蕭墨存伸手去夠,卻一下失去平衡,衣裳沒有抓住,身下古松枝幹卻發出喀喇脆響,終於斷裂,蕭墨存眼明手快,牢牢抱住右上方枝幹,雙腳騰空,整個人掉在半空晃盪不已。

“墨存!”沈慕銳一聲長嘯,就要撲將過來,卻礙於兩人間隔之間一片平板,均無可借力之物,他空有一身本事,一時之間,卻也靠近不得。

蕭墨存臂力不支,手上漸漸有些松了,他咬牙朝沈慕銳道:“慕銳,我抓不住了,你別管了,救你自己要緊。”

“你這時候還說什麼傻話?!我若要明哲保身,何苦下崖來!”

蕭墨存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沈慕銳道:“轉過臉去,我求你,轉過臉去。”

“不——,你想幹什麼?”沈慕銳心急如焚,試探著朝他前進一點,卻險些腳下一空,忙抓住藤蔓穩住身形。

“轉過臉去,我,堅持不了多久了,你別看我摔下去,不然,不然你忘不了······”

“住嘴!”

“你盡力了,我,我不怪你,啊——”他驚呼一聲,攀著的樹幹發出喀喇脆響,終於也掛不住一個人的重量斷裂開來。蕭墨存直直下墮,正想到我命休矣,卻與此同時,眼前一花,一個人撲上前來牢牢抱住了自己。他尚未反應發生何事,卻聽得耳邊風聲急速,隨即是噗通一聲巨響,一股冰冷的水流一下子湧入鼻眼之內。蕭墨存本能地張開嘴,卻灌入了一大口冰涼的潭水。一股沉入湖底的窒息之感沒頂而來,他手腳亂動,卻貼上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擁抱著自己迅速往上浮起。片刻之後,譁啦一聲水響,他終於破水而出,被人拽上岸邊,伏地不斷喘息咳嗽。

一雙溫暖的手掌拍著自己的後背,幫他將嗆到的湖水吐出。蕭墨存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握緊了自己背部的那隻手,胡亂擦了擦臉,抬起頭來氣喘吁吁地道:“慕,慕銳,我,我還活著?你,你也還活著?”

“怎麼,你還需要別的佐證?”沈慕銳呵呵低笑起來,輕輕拍打他的背部,將他扶了起來,坐在潭邊石塊之上。

“我,我簡直不能相信。”蕭墨存低嘆一聲,抬頭看那崖頂,足有五六十丈,他心有餘悸地道:“怎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我怎麼會沒死?”

“我若讓你在我面前摔死,傳出去,這身家臉面還要是不要?”沈慕銳半真半假地笑著,伸手輕輕將他貼在臉頰上的溼發拂到腦後去,低聲道:“剛才,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麼?”蕭墨存尚未從這生死劫難中回過神來,略有些茫然地問。

“今後,我若想吻你,就一定要吻下去。”沈慕銳閃亮的眼睛此刻黑沉深邃,低啞著聲音道:“就像現在這樣。”

蕭墨存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沈慕銳攬入懷抱,天旋地轉之間,兩片炙熱的嘴唇如此壓了下來。這個吻帶著不由分說的霸氣和不再躲閃壓抑的情感,瞬間佔領了他的嘴唇和感官。蕭墨存稍微一愣,隨即手捧住沈慕銳的臉頰,用力地回吻了過去。他主動地張開嘴,主動地回應,主動地伸過自己的舌頭,與沈慕銳的相互追逐共舞。在他的記憶中,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在心底也升騰起一種渴望,一種說不出來的衝動和情愫,用言語無法訴說,卻需要用嘴唇的廝磨,唇舌間的相互纏綿和偎依,來表達大難不死的親密、感激、激動和慶幸。

蕭墨存並非禁慾之人,在他的前世,由於身體原因,他需嚴格控制性愛的次數和頻率,可對於性本身,他並不排斥。從小接受的西方教育使他明白,性並非醜陋不堪,相反,它應該成為相愛的人之間一件美好之事。

這一世所見之性,從性虐、到強迫、到威逼、到春藥引誘,從未令他感到有一絲美麗溫馨。身為男子,他從心底厭惡低伏人下,沒有尊嚴地成為另一個男人的附屬品,因此他排斥皇帝,拒絕白析皓。但蕭墨存心底明白,他討厭的是這個時空獲得性生活的方式,卻並不反感性這件事情本身。只是由於這具身體身份尷尬,在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面前斡旋,保持“貞操”已經令他絞盡腦汁,哪裡還有餘力去兼顧身體的慾望和需求?加之一穿越過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病榻纏綿,床第之事,他就算有心,也顯得無力,況且這個時代女子卑微,名節一事重愈性命,府內侍妾婢女眾多,他又如何能夠如其他公子王孫那般挑選一二來侍寢?因而,即便有慾望,他也是草草用手解決了事。

這一番切實經歷由死到生,蕭墨存忽然覺得心底堅持的男男大防,在生死面前,顯得有些微不足道。沈慕銳與他幾經患難,每每於危急之時挺身而出,生死相隨。更難得的是,這人真的理解他,尊重他,從未將自己意願強加於他頭上。在蕭墨存心底,早已待他與別人不同,只是皇帝給他的陰影過大,令他對同為男性一事,下意識排斥抗拒。

可人生在世,猶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生命如此脆弱,往往一個小意外,一個小陰謀,就已經足以令你含恨九泉。在這陌生的時空,能找一個可以信賴,可以依靠,可以愛戀的物件,如此之難。沈慕銳與他的初遇即是緣分,再遇已是奇蹟。在由死到生的這一刻,有什麼比得上你知心之人,恰巧也知心與你更加幸運呢?有什麼比得上,這個人此刻就在你身邊,就擁抱著你,就訴說著同樣的慶幸與珍惜,更加令你感動的呢?

至於這個人是男是女,又有什麼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