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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閒庭禍端(中)

昭妃落水。

在宮闈之中, 妃嬪落水是再常見不過的小伎倆,小到司法管事的一般只會走走過場, 稍微意思意思地查一下,所有的疑團和曲折都交由時間去沖淡。除非是事態真的嚴重到了出人命的地步, 否者落水就只能是“意外”。然而這次卻鬧得前所未有的大,只因為這次落水的是昭妃,那個受當今皇帝三千寵愛與敬重於一身的女人。

墨軒那日急急傳了柳葉入宮,派他徹查此事。一探之下只有杜婕妤和書閒當時身邊沒有他人當佐證,加上青畫曾經提及見著杜婕妤匆匆忙忙從御花園小徑裡出來,她行路的方向又恰恰和昭妃落水的地方一致,這樣一來, 所有的事情就蹊蹺起來。

昭妃生死未卜, 墨軒已然成了一座火山。書閒是他動不得的鄰國公主,這首當其衝的就成了杜婕妤。墨軒一聲令下,就把杜婕妤打入了冷宮。所有的事情卻依然是一團沒有條理的絨線,沒有絲毫進展。

青持身為別國的太子, 自然是不方便住在朱墨的宮裡的, 因為想容的意外,本來的和談被墨軒推後了幾日,他就在宮外的別館住了下來。閒庭宮裡就只剩下青畫與書閒相伴。

這幾日,墨軒已經不大來閒庭宮。

書閒嘴上不說,臉上的神色卻也有了幾分倦怠。皇宮內院裡訊息總是走露得最快,那一邊杜婕妤被打入了冷宮,這一面墨軒冷落閒庭宮的訊息已經如同雨後的春草一樣孳生。謠言在漸漸增長著, 明裡暗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後宮裡蔓延著。人人都在猜測,有人說是杜婕妤心狠手辣和昭妃結怨已深,這次是存了心想要昭妃的性命,也有人猜測是不是賢妃嫉恨昭妃得寵,故而推昭妃下水。

謠言日漸厲害,書閒的臉色也日漸陰鬱。她還記得當初宮裡盛傳她是妖孽轉世的時候,也是這麼一副勢頭,明明每個人臉上都存著畢恭畢敬的笑容,卻在一轉身後露出另一副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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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青畫都看在眼裡,卻也不知從何下手。墨軒並沒有做出任何懷疑書閒的舉動,所有的一切壓力都只是來源於謠言而已,她只能靜觀其變。

“畫兒,你猜,這次陛下會怎麼處置我?”

書閒神色憔悴,看得青畫心思越發煩躁。她皺著眉頭安慰:“不是你做的,關你什麼事?”

書閒苦澀地笑了,她說:“畫兒,這宮裡並不是你沒做的事,就不該由你來擔。很多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不敢動你的。”

墨軒是皇帝,可是說穿了他不過是個傀儡,又怎麼肯輕易開罪書閒這個身系青雲與朱墨邦交的公主呢?他連她青畫都要忌憚三分,只因為書閒的一句她是青雲老皇帝心儀的太子妃而已。墨軒是個聰明人,自然會審時度勢。

書閒輕嘆道:“畫兒,我在這兒安分守己卻總是吃虧,我如果不是和親,怕是早就……”

青畫沉默不語,算是預設,她靜靜打量著神色有些異常平靜的書閒,剛好瞥見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冷光。她與她十歲就相識了,六年來,她一直是個溫婉柔弱的女子,沒想到入宮短短一個月,她卻已經開始蛻變。羔羊一樣的眼神已經漸漸收斂,眼底的茫然也正在一點一滴地消散。

“畫兒,我只信你,好不好?”書閒小心翼翼抬頭,眼色如秋水,不見波瀾,她輕聲道,“這宮廷中的人都像是豺狼,當年二哥殺了大哥,墨王爺和陛下也是廝殺不見血,後宮裡更是人人都想著對方死。假如我一個都不信,我活不下去,假如我多信一個,那我……可能就是死無全屍。你……肯不肯讓我信?”

青畫陡然一驚,詫異地睜大了眼————書閒的神色很認真,明明無助,卻已經看不出半點軟弱,就好像是日出時分被雲遮住的太陽,雖然朦朧陰鬱,卻異常真實地在那兒——她霎時明白過來,這個柔弱的公主是在用最後的心力找她求救,以一種……最堅強的方式求救。她只需要一個支柱,她在問她要一個誓言,一個可以讓她為之殊死一搏,絕地重生的誓言。

書閒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要麼跳下去粉身碎骨,要麼就徹徹底底拋開包裹重新當個誰也不認識的人。而這個決定的鑰匙交給了青畫,那個在她最絕望的日子裡唯一的救命稻草。她靜靜地看著青畫,眼波微微發顫。

她當然知道書閒性子柔弱,容易多想,容易被流言和信任的人傷害所困,只是青畫不曾想到這個青雲的宮闈,竟然已經把她逼到了這地步。

青畫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眼道:“好,我絕不騙你。”哪怕是寧錦的事,哪怕是寧府和墨雲曄的血債,知無不言。

書閒笑了,她輕聲說了一句什麼,眼淚霎時滴落。

很多年後,青畫才知道那是她作為書閒公主的最清澈也是最後的眼淚,她說的話她雖然沒有聽到,但此後的很多年,她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諾言。那個拉著她的手哭泣的柔弱公主終究是完完全全融到了後宮之中,一步一步,踏上俯瞰眾生的頂端。

而眼下,書閒兩眼通紅,嘴唇已經被她咬得出了血。

墨軒派來的小太監到達閒庭宮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他猶猶豫豫站在門口,半晌之後才顫顫巍巍道:“起稟賢妃娘娘,陛下有請。”

青畫皺眉問:“為何?”墨軒已經冷落了閒庭宮好幾日不聞不問,突然邀約實在是有些奇怪。

小太監埋頭行禮:“奴婢不知,陛下只說了請賢妃娘娘去御書房,其他的事奴婢實在是不知情。”

墨軒突然召見意味不明,青畫和書閒相互看了一眼,還是跟著小太監去了御書房。從閒庭宮到御書房不遠,只有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小太監的步子不是很急切,青畫在心裡輕輕松了一口氣,他不急,看樣子墨軒的臉色應該不至於太過陰霾。

臨到御書房門口,青畫還沒來得及停下腳步,就聽見裡頭一陣響亮的嗓音:“不是我做的!為什麼打發我去冷宮?上次的並蒂青莘是我做的,這個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承認,可是這次的確不是我!”

這聲音青畫有幾分耳熟,是杜婕妤。

小太監猶豫半晌還是輕輕推開了門,朝裡頭行了個禮緊繃著嗓音道:“陛下,品香郡主和賢妃娘娘到了。”

門開了,青畫總算是見著了裡面的情形:墨軒冷著一張臉坐在書房案邊,對面跪著個一身火紅衣裳的漂亮女子,正是杜婕妤,她本就有些怒氣衝衝那一身的紅豔豔襯得她越發豔麗。

這樣的杜婕妤讓青畫著實小小詫異了一番:她前幾日倒穿得還算素雅,沒想到這幾日被打入了冷宮反而穿得越發喜慶起來,而且她居然膽敢明目張膽地承認婚宴毒香事件,這個不知道叫做缺心眼還是別有用心。

墨軒的注意力不在書閒或是青畫身上,他眯著桃花眼冷眼看著杜婕妤淡淡地道:“可有證據?”

杜婕妤一聽氣得臉色通紅,抬起頭狠狠瞪了書閒一眼,咬牙切齒道:“這是什麼道理,明明沒有人證物證證明我推昭妃下水,反倒要我給證據!還有沒有天理!”

墨軒冷道:“賢妃,你那天可看見杜婕妤?”

書閒一愣,眼裡閃過一絲隱隱的神色,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倒是青畫看杜婕妤的眼神帶了點玩味:這個女子,倒也不怕墨軒。

杜婕妤朝著墨軒冷笑:“好啊,找個和我有仇的人來指認我,你是存心想置我於死地對不對?”

“大膽!”墨軒徹底被點燃了怒火,他冷道,“來人,押下去,費不著去冷宮了。”

話音剛落,幾個守衛就從門外推門而入,強行把火氣不減的杜婕妤給拉了下去。杜婕妤臨走前恨恨望了書閒一眼,眼裡是露骨的憎惡。費不著去冷宮,她就只剩下一個地方可以去,天牢。她用自己的不敬和不配合,讓墨軒把她打入了天牢。

杜婕妤的離開,讓御書房裡霎時安靜了下來,許久都沒有人發出聲響。最後是墨軒先開了口,他朝著青畫和書閒輕輕巧巧地笑了笑,一雙風流眼挑出個輕佻的弧度,笑著說:“賢妃,前幾日是朕急得沒了主意,冷落了愛妃。如今事情已經了了,過去的事就都不提了罷。”

青畫低眉笑了:“陛下這是想息事寧人?當我和書閒都是傻子不成?”

他今天的這場戲,擺明著就是做給書閒看的,事後估計著他也會派人去監視閒庭宮,假如真是書閒做的,她勢必會鬆懈下來露出馬腳,假如不是她做的,那也正好可以安一下她的心,避免朱墨和青雲的關系惡化。墨軒終究是年紀尚青,這一招棋雖然走得頗有幾分樣子,卻不巧是他演得“太像”了,成了個正經的皇帝,這和他平日裡的脾氣反其道而行,這裡是敗筆。

墨軒呼吸一滯,真的不開口了。這幾日他的確派了人時刻在閒庭宮裡埋伏,還派了不少眼線打聽,這個假不了。以他現在手握的權利,其實真的動不了她們。

“那郡主想如何?”墨軒沉默許久才道,“朕可以答應郡主一個請求作為……賠禮。”

這是認輸,代表她猜對了。青畫暗暗在心裡開懷,抓住這你難得的機會開口:“陛下可曾記得……六年前被抄家的寧丞相?”

墨軒的眼裡閃過疑惑:“記得,那時候朕剛剛登基,年紀尚只有十餘歲,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寧相是被扣了頂謀反的帽子。”

青畫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如果可能,我……想徹查這件事。”

寧府滿門的血債是一條勒得很緊的枷鎖,稍不留神就會把她掐得窒息。有些藥,是要上在新長的傷口肌膚上才有用,有些事情,有些傷疤,不一定要因為疼痛就不去揭開。青持只用一句謀反滿門抄斬來說寧府的事情,這些……不夠,遠遠不夠。她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想知道墨雲曄為了他的權勢能究竟心狠手辣到什麼地步。這一切,她要他統統償還回來。

御書房一議終究是和睦落場,出門的時候書閒臉上的憂慮已經落下許多。青畫不忍告訴她,事情可能遠遠沒有如現在表現的那麼簡單,杜婕妤不一定是那個真正推昭妃下水的人,就如同她說的那樣,哪怕她真的是無憑無據出現在御花園,可是要定罪光因為她無憑無據是不夠的,必須拿出證據來……而這個,墨軒從頭到尾都沒有能夠讓她信服。

青畫和書閒回到閒庭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夕陽殘照。閒庭宮裡青持已經久候,見了她們,青持眼裡露出一絲放鬆。

“我們沒事。”看他這副擔心卻死活隱忍著的模樣,青畫忍不住微笑,“你不要皺著眉頭了,怪難看的。”話音未落,她已經驚覺自己的話不知不覺出了該有的界限,尷尬地補救,“太子,請恕……”

“好。”

青持似乎也沒多想,只是輕聲答應了,閉上眼,當真漸漸舒展自己緊皺的眉心。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間,下一刻他就睜開了眼,眼色像是清晨被朝陽照射的溪水一般顫了顫。

——寧臣,你不要皺著眉頭了,怪難看的,不就是翹個家嘛,再皺著就不要你跟了!

這話他似曾相識,聽在耳邊,刺在心裡。他幾乎是瞪著眼睛直視青畫——只是不知為何,青畫早就背對著他和書閒輕聲說起了什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她的脊背明明有些僵硬——她和寧錦很不同,寧錦鬧騰,青畫安靜;寧錦是個天生的惹禍精,青畫卻喜歡靜觀其變;寧錦粗枝大葉,青畫卻心思細膩。明明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人,卻同樣會在心虛了轉過身,會在緊張的時候抓著裙襬,會在生病的時候直接半昏半睡慵懶地像只貓,會在惡人落馬的時候滿眼的幸災樂禍……

這一切,每一條都讓他心痛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