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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全然信任

郡主說笑, 墨雲曄用不輕不重的四個字一筆帶過了方才的沉默沉悶,只是短短一瞬間, 他臉上又是如沐春風一般的神色,不見半分焦躁。

青畫不以為然, 回了個揶揄的笑,不再和他一般計較,牽著馬進了宮門。時候已晚,宮門在她身後徐徐關上,她有意無意地回了個頭,最後見著的是墨雲曄絳紫的長衫被黑夜染得看不清顏色。明明夜色暗淡得連面目都看不清,卻不知為何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眼隔著短短十數丈的距離, 和煦如暖風, 只是襯著夜色,暖風也吹不散寒冷,他的身上不知何時已經帶了一圈寒意。

高處不勝寒。青畫突然想起這麼一句,站在宮門裡面對著他露出了最後一絲嘲諷的笑——墨雲曄, 你費盡心機得來的江山大權真的給你換到什麼東西了嗎?

形單影隻, 怨聲載道,時時刻刻影衛不離身的日子,換來的不過是大權在握而已。這權利吃不下穿不得暖不了,值不值得,恐怕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閒庭宮裡的燈早就亮了。采采帶著幾個宮女等候在門口,一見到青畫的身影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直嘆:“郡主你可算是回來了。”

難得見到沉穩的採兒焦躁的神色, 青畫疑惑問:“怎麼?”

“陛下在裡頭等你。”

“等我?”

采采笑了笑:“是啊,郡主好福氣,讓陛下都記掛著。”

福氣?青畫愣了些許,剛剛放寬的心又提了上來。說到底她和墨軒也不過是相互依靠,有共同敵人的合作關係而已,前幾日的想容落水他大發雷霆遷怒書閒,甚至擺出了要拿書閒問罪的臉孔。他和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情意當做基礎,接二連三的懷疑和試探,早就讓這個合作關係岌岌可危。青畫早就沒了再依靠他的念頭,這恐怕也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他會親自找上門來。是禍還是福,還言之過早。

青畫一路沉默跟著采采進了閒庭宮前廳就見著了墨軒。她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嘲諷十足。

墨軒已經脫下了黃袍,換上一身輕便的衣服,比平常少了幾分帝王之氣。他正端著一杯茶,在廳上和書閒閒聊著些什麼,見著青畫進門,他莞爾一笑道:“郡主,你可讓朕好等。”

青畫揚起惡劣的笑,大大咧咧在廳堂上坐了下來,溫聲開口:“昭妃才醒,陛下不去陪著反倒來找書閒,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是書閒善妒呢。”

墨軒一愣,臉上多了幾分尷尬,他咳嗽了好幾聲才道:“朕是來找郡主的。”

青畫埋頭直笑:“所以現在是我不本分?”

“你……”墨軒的臉終於掛不住微笑了。

“畫兒……”書閒急了,她小聲呵斥,“你怎麼了?”

廳堂之上,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隱隱約約帶了點箭在弦上的意味。青畫在心裡冷笑,低下頭不去看墨軒臉上越來越明顯的帝王威儀——帝王又如何呢?她不曾嫌棄他只是個在後宮掌權的傀儡皇帝,他倒好,為了他的太傅妃子,居然想動起書閒來。這筆賬,她還沒有和他清算過。

廳上死寂一片,往來的丫鬟的腳步已經微微發顫,匆匆把手裡的幾個餐盤放到桌上就慌慌張張離開了。書閒的手隔著桌幔扯了扯青畫的袖子,青畫依舊不抬頭,她正細細數著裙襬上繡著的蝶紋,靜靜等待著墨軒的反應。

又過半晌,寂靜的廳堂上才響起墨軒的嘆氣聲。他道:“郡主,我知道你在氣我,可是當時想容出了事,我也是一時情急……再者,賢妃地位特殊,也不是平常人敢動的。我關心則亂,是我操之過急了。”

青畫冷笑:“你有你的後宮你的愛妃,我看什麼江山的確不算什麼。”

“畫兒!”

出言喝止的是書閒,她已經顧不得什麼禮儀風範了。青畫剛才的話有多嚴重,從小身在皇家她當然清楚。哪怕墨軒只是個後宮皇帝,可他仍然是堂堂天子,他是被人三跪九叩那麼多年的當今皇帝!哪怕是手握大權如墨雲曄,礙於禮儀倫常見了他仍然得規規矩矩稱聲陛下,他怎麼可能忍得了青畫這已經算是羞辱的嘲諷……她心驚膽戰地站起了身,心慌意亂地一把青畫拉了起來,直接朝墨軒跪了下去,咬牙道:“陛下恕罪……畫兒她年幼無知,請陛下恕罪!”

青畫不動聲色,只是抬起頭靜靜看著墨軒——他有著一雙桃花眼,雖然這會兒已經是殺氣騰騰,可他的眼裡還是有些許理智的。她在等,等他的最後判定。假如他肯承認她方才的直言,那麼她就再信他一次,假如他有絲毫的追究的意思,那麼即便是魚死網破,她也會保書閒周全。

墨軒死死盯著青畫,幾次抬手,卻都又緩緩放下。他的眼裡有淡淡的微光,雖然細微,卻是天生的威儀,昭顯著帝王生殺予奪的天性。

青畫不肯跪,只是盡力擠出個笑,沉聲道:“陛下,我知道你背腹受敵,步履維艱,我知道昭妃曾經是你唯一的支援和依靠,我也知道你重重考驗怕的是我是墨雲曄派來的一枚棋子,因為宮闈之中你能信的人本來就稀少得很。雖然墨雲曄黨羽眾多,但我可以用性命向你保證,我和書閒不會是他的黨羽或者被他收買,現在不會,未來也絕對不會。你不信我們,那你就永遠只剩下昭妃,你永遠走不出你的後宮!”

一番話畢,青畫已經微微有些氣喘。她悄悄抓著衣襟往身後的廊柱上靠了靠,抬眼給臉色蒼白的書閒丟去個安撫的眼神。

墨軒不知何時閉上了眼,臉上的神情幾乎是木然。半晌,他輕輕笑出聲來,眉心眼角盡是滄桑:“走不出後宮麼?”

青畫低眉:“是。”

書閒這次沒有再開口,她只是靜靜地看了青畫一會兒,輕輕站起了身走到了她身旁。事已至此,她再求原諒也沒有意思了。

而後,是良久的沉默。青畫不知道這沉默延續了多久,只是看到桌上宮女們方才擺放的熱氣騰騰的糕點已經看不出半點兒溫度,窗外不知何時已經升起的月亮掛在樹梢冷冷看著地上的一切。

墨軒有些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宮裡南面有個地方,叫聞事閣,那兒放著我朱墨王朝建國以來所有的宮廷宗卷記載,從宮闈暖帳記錄到每年任命和罷免的新官,所有的事都在案。”

青畫疑惑道:“什麼意思?”她當然知道,每個宮廷裡都有那麼個地方,只是那兒把守森嚴,普通人是絕對進不去的。

墨軒盯著她的眼,總算是露出了一絲虛無的笑:“你不是想查寧相滿門抄斬的經過嗎?”

一瞬間,青畫猛然抬頭,明白過來他的用意。每朝每代,帝王昏庸也好,大臣篡權也好,他們可能斬殺敵對黨羽,卻絕對沒有膽量斬殺史官。史官無權,然而也沒有什麼權利可以干涉史官記錄事件的真相讓後世人知道。墨軒竟然是想讓她一個“外族人”親自去查閱史官的真實記載……

青畫突然沒了力氣,她輕輕把身體的重量都交託在了身後的廊柱上。最是無情帝王家,墨軒果然是沒有信任過她們,之前的所有事情他都留著一段距離,假如她中間出過一點點的差池,恐怕就沒了性命……

真正的信任,是從此時此刻才開始。

墨軒離開閒庭宮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那一夜,青畫無眠,躺在床上呆呆看著月升月落,直到東方拂曉,她才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只是那麼一小會兒,她還是入了夢,夢裡依稀是雲閒山莊的溪水小亭上,司空捧著壇酒眯著眼,三千白髮襯著他衣袂如雪。小小的她抱著個小瓶子渾身哆嗦不敢開啟——那裡面可是要人命的蟲子呀……只要一隻,鑽進眼睛裡面,眼睛就會先瞎了,然後渾身泛綠,一點一點,從裡面開始把人的血吸光……

司空灌完了壇酒,倚在欄上笑眯眯問她:怕嗎?

小小的青畫回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怕!

司空笑得忘形:小徒弟小畫兒,你不敢開啟就別說不怕,一邊捂著眼一邊說不怕可不是我的徒弟會做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去觸碰那些個會死人的蟲子,它們長相極醜,面目猙獰。司空那個怪人居然讓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第一次就去碰亡命蠱。他自個兒卻在一邊抱著酒壇子笑眯眯看著她瑟瑟發抖。

後來呢?後來,她不記得了。

夢裡的一切都已經遠去不再清晰,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些影子和透過窗戶投射到床邊的躍動的陽光。

天明,一切伊始。想容落水或許是個永遠都解不開的謎,既然墨軒已經答應了她去聞事閣,再追究也沒有了意義。

聞事閣就在皇宮的南面,那個平日裡連一個守備侍衛都沒有的地方。即便如此,青畫也知道,那兒裡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守備,如果不是墨軒首肯,她自己一個人是絕對去不了的。既然已經有了墨軒的承諾,她第二日就去了那兒。

聞事閣裡積著厚厚的一層灰,走過幾個關卡,真到了裡面的時候卻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看守著層層疊疊的書櫃。午後的陽光透過聞事閣樓上方寸大小的幾個小孔投射到昏暗的屋子裡,在斑駁落漆的櫃子上投射下一片光斑。老人在裡屋的角落裡頭打著盹兒,整個身子都快陷進了椅子裡。

青畫的腳步不重,她無意去打擾老人,輕手輕腳地繞過前排幾個貼著徵妃記的櫃子,一路找尋到了最裡面的櫃子才找到了記載官吏賞罰的書籍櫃子。所有的書籍都是按照年份和月份排列的,青畫記得寧錦爹爹寧相被墨雲曄扣上謀反罪名是六年前的冬天,卻不知道滿門抄斬是什麼時候定下的。所以她只得慢慢從六年前的那幾冊開始找,一冊一冊慢慢往下翻——那一年總共有二十三冊,記載的都是些官吏罷免的事情,卻沒有隻字片語提及寧相的事情。

一本,兩本,三本,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青畫草草翻完,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誅殺丞相,這不是什麼小事,這是關係到舉國太平的大事,怎麼可能連個什麼罪名和罪證都沒有列就定了謀反罪?可是史官為什麼偏偏跳過這一段不寫?

“你在找什麼?”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是那個瞌睡的老人。青畫被他嚇了一跳,手裡的書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發出的聲響驚了一地的灰塵。

“我……找一些舊事。”

老人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才打了個哈欠道:“看吧看吧,每月兩本夠你看的了,老頭兒先去睡去……”

二十四本?青畫心裡一驚,急急忙忙把方才看的六年前的記錄又翻了一遍——沒錯,少了一本!每本書籍上都標了數字,可以清晰地看出來,少了六年前十月的上冊。趁著老人還沒有睡著,她急急追了上去問他:“請問,六年前的官吏賞罰為什麼缺了一本?你知道去哪兒了嗎?”

老人撐開眼皮打量了她一會兒,才陰陽怪氣道:“不知道不知道,這史事啊,老頭兒可管不著。少了一本興許是它本來就少一本,老頭兒只是負責看管這兒,缺頁少頁的,找史官去!”

“史官是誰?”

“尹歡。”

尹歡。青畫默默念了一遍,邁出了聞事閣的大門。史官尹歡是誰,被老人一提醒她還是記得幾分的。六年前朱墨宮裡有兩個人被稱為君子如玉翩翩佳公子,一個是墨雲曄,還有一個就是尹歡。只是墨雲曄溫文儒雅大得人心,而這尹歡卻是脾氣古怪,從來不與生人來往,傳聞說公主芳心暗許找了太后當橋約見他,都被他以“人氣亂書香”為由給攆了出去。

當年皇帝大怒,卻也拿他這個史官沒有辦法。一時間,文雅之士,愛書居士的美名就落到了他頭上,可是後來又有傳聞,說是因為人氣亂書香而趕公主出門的史官尹歡自個兒卻是天冷了燒書取暖,唯獨不燒的是自家收藏的春宮秘聞,文雅之士的名頭也逐漸沒人提了。

說起來,他也算是一代怪才。雖然他的府邸就在都城內,可是要見他,還真得花上幾分心思。

青畫站在聞事閣門口思量了許久,還是決定先回閒庭宮,卻不想在聞事閣門口遇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是前些日子替她診過脈的胡御醫,一個是前幾天還在牢房裡的杜婕妤。胡太醫似乎頗為為難,連連低頭抱拳一副想趕快離開的模樣,杜婕妤卻死死擋在他面前不讓他走。他們這副奇怪的樣子讓青畫頓時起了一絲好奇心,她站著不動了。

通常,青畫是不大會主動靠近御醫的。她自小和毒蟲毒草為伴,身上天然帶了點草味兒,這氣味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但大半輩子和藥草為伴的御醫卻可以。雖然御醫們大半已經練就了不該說的不亂說的習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是不大靠近御醫的。

而今天,她卻意外地撞上了樁奇怪的事情。

杜婕妤滿臉執拗,擋著御醫的路問他:“你說這是毒貓兒,這到底是個什麼毒?吃了會怎麼樣?”

胡御醫連連抱拳:“娘娘,微臣真的不知曉……您還是問別人去吧……”

杜婕妤氣得滿臉通紅:“大膽!你少騙我了,你是老御醫了,別拿你對付其他人的那套來對付我,今天你要是還想好好在宮裡做你的御醫,你最好把毒貓兒的毒性告訴我,不然!”

“娘娘,您饒了微臣吧……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你是不能讓我知道還是不知道?”

“娘娘啊……”

爭執得起勁兒的兩個人似乎都忘了觀察周圍,青畫就站在不遠處,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笑。在宮廷裡問毒藥到底有什麼功用,御醫當然得“不知道”,否則出了事情,誰敢擔待?看著杜婕妤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她忍了忍,還是有些惡劣地揚聲開了口:“毒貓兒是陰毒,吃下去後三個時辰,胸口會像有貓爪子在從裡向外撓,奇痛無比,而後第四個時辰變得奇癢無比,會讓中毒的人自己撓破自己的胸口到鮮血淋漓。不過,不至死。”

這也是這個毒最讓人痛惡的地方,它只會把人折騰得半死不活,樣貌比死還難看,雖然不至於要人命,模樣可是比較嚇人的。

“是你。”杜婕妤轉過頭見到了青畫,眼底閃過幾縷複雜的神色。

青畫隨意點點頭,轉身走了幾步與她擦肩而過。也不知道聽沒聽錯,隱隱約約,她聽到身後極輕極彆扭的一句:“上次,謝了。”

上次?青畫邊走邊思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微微笑了。原來,秦瑤上次送去的糕點裡居然是毒貓兒麼?

秦瑤,杜婕妤,沒想到這兩個人之間會是這種關係,還真是……夠好笑的。

“郡主!”青畫還沒到閒庭宮門口,就迎面撞上了個行色匆匆的小宮女。小宮女見著她大大地松了口氣,氣喘吁吁開口,“郡主,青雲太子找您,他、他看起來,臉色不大好……不,是很不好!您趕緊回閒庭宮吧!娘娘已經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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