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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一次交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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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下起了傾盆大雨,不得已, 青畫和青持的行程又被延期。這也正合青畫的意思。昨夜她本來想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潛到西院去看看秦瑤到底在到什麼亂,想拜託秦易替她支開門外守候的丫鬟侍衛, 哪裡知道秦易一臉的惶恐,咬著嘴唇不肯答應。

她說:上次郡主的一次小忙要了洛揚將軍一條命,這次小易可不敢再給郡主開方便之門了。

墨雲曄在太陽剛剛東昇的時候從外頭回到了王府,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幾個青嫩翠綠蓮蓬,笑吟吟地派秦易找了個瓷瓶把還帶著杆的蓮蓬插上了。蓮蓬上依稀還帶著幾顆露珠,晶瑩嫩綠,襯著他的臉色更加鮮綠。

青畫遠遠見過蓮蓬吃過蓮子羹, 卻沒這麼近距離見過孕育蓮子的蓮蓬, 一時間忍不住好奇的心理多瞅了幾眼。

“想吃?”墨雲曄微笑。

青畫頓時防備,謹慎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才清聲答:“可以吃?”

“自然。”

“王爺不吃,我這做客人的怎敢逾越?”

話一出口,青畫就已經有幾分尷尬了,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模樣是什麼樣子, 那分明就是派初出茅廬的耍賴模樣。她沒想到的是,墨雲曄居然真的摘了個翠綠的蓮蓬,從蓮蓬裡扒出顆青綠的蓮子剝了外層的綠衣把蓮子放到了嘴裡。他低眉一笑,輕輕抬手,眼角帶著細細的弧度。

青畫知道自己的笑有些乾澀,無奈之下從墨雲曄手裡接過蓮蓬,賭著一口氣也從裡面挖了一顆, 放到鼻下嗅了嗅才放進嘴裡,輕輕搖了一口——頓時,苦澀的味道在口裡漸漸蔓延開來,她頓時皺了眉頭哭喪起臉——好苦,不是蓮子芯那樣清涼的苦,而是帶著鮮嫩的露珠味和荷葉汁的那種澀澀的苦。這味道……虧墨雲曄能咽得那麼面無表情。

“如何?”墨雲曄揚眉。

“王爺志趣果然特殊。”

墨雲曄的目光落在她緊鎖的眉頭上,久了居然有了笑意——她穿著一身的綠錦,和蓮蓬幾乎是一個顏色,難得露出稚嫩神情的臉上滿是厭惡,就像是個孩子見著了厭惡的東西又不能一般的神色。他認識她已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她的成長他看在眼裡,也暗暗驚訝著。她已經開始學會喜怒不形於色,學會把對他的憎惡慢慢藏到純然的笑臉後,可是現在的模樣卻是少有的單純——即使是單純的討厭,她的眼居然剔透得會襯出蓮蓬的微光。

有些人天性適合官場,有些人則恰恰相反。

這樣的喜怒形於色,曾經何時……他見過的。這樣的青畫太簡單,簡單得就像……

蓮蓬被墨雲曄插回了瓷瓶中,他低眉道:“吃得苦中苦,不一定能成為人上人。你還……太年輕。”

太年輕?青畫想笑卻沒笑出來:“王爺對我說這些可有深意?”他對她叮囑你太年輕做事不要衝動,這豈不是太好笑了點?

墨雲曄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腳,一瞬間眼色凌厲起來,嘴邊的笑也變了一絲味道。青畫卻不以為然,報以一笑,把手裡的蓮蓬往地上一丟:“託王爺福,苦我已經吃夠了,就等著成為人上人。”

寧錦一條命,還不夠苦麼?

那一刻,青畫心裡是有火的,火氣一上來,她的眼裡都帶了光澤。墨雲曄卻不知為何只是凝神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頭,不再辯解。一場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碰面,終究是不歡而散。

即使是如此,青畫仍然不想離開攝政王府,不為墨雲曄,而是為秦瑤。六年前的寧錦沒有半分防人之心才會被秦瑤給牽著鼻子走,害了自己不算,還累及她腹中……這筆賬,要說不想算,怎麼可能?上次是為了去墨雲曄的左膀右臂洛陽才放她一次,這次……她不會再姑息。

秦瑤不是個聰明人,至少她公然挑釁鄰國的郡主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青畫想不通,這樣一個人六年前是怎樣才能把寧錦治得死死的?如果她當真是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所有的事情,那麼時隔六年,她偷入西院又是想做什麼?

很多個謎團,一個個在青畫的心裡打了結,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那夜趁著月色,她在西院門口一處隱蔽的角落裡站了半夜,只為等可能出現的秦瑤。陪她一起等的,還有心不甘情不願,但是被她一記“真的是小忙”騙來的青持。

“你真是……”青持輕聲嘆著氣,眼裡有無奈。

青畫抿著嘴笑:“你放心,我這次不闖小禍。”

青持看著她少有的神情微微出神,良久才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青畫偷偷握了握懷裡早就藏好的東西,笑了。

秦瑤終究是沒讓青畫失望,到了夜半,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西院的入口,似乎是稍稍踟躕了一下她才進到西院的範圍裡面。她沒點燈,只是藉著點月光辨認西院雜草叢生的路徑。

青畫悄悄拽了拽青持的衣角,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青畫跟她到了那間破敗的屋子小小驚訝了一番,居然也跟著踟躕了幾步才咬咬牙踏進內院。秦瑤不僅是去西院,還是去寧錦生前住的屋子。她看起來有點緊張,她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僵硬,長長的衣襬拖過院落裡的雜草顯得有些耷拉。她在院中停留了片刻,走到了院裡那株梧桐樹下,蹲下身細細找尋著什麼……

梧桐樹下,往昔的小榻已經被風雨侵蝕得只剩下一個木架子。秦側妃倒也不嫌棄木頭腐爛的氣味,扶著那張小榻蹲著身子一點點地翻過那叢生的雜草——有風吹過,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身子顫了顫,越發僵硬了。

青畫站在不遠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站著,靜靜看著秦瑤在地上翻找東西。那棵梧桐樹下如果要有什麼東西的話……大概就是六年前那個裝著三月芳菲解藥的瓶子。可是時隔六年,她找來有什麼用?

“誰、誰在那兒!”秦瑤的聲音霎時慌亂。

青畫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警覺,也許是太過緊張反而疑神疑鬼了,她站起身的時候帶倒了樹下的木榻。木榻倒地發出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黑夜裡卻很響亮。

“你還敢來西院?”青畫聽到自己的聲音,居然透著幾分揶揄。

“你……”一瞬間,秦瑤似乎是驚恐無比,“你是誰?”

青畫低頭笑:“你說呢?”三個字,被輕輕吐出來,藉著午夜一點寒意,透了幾分詭異。

秦瑤不動了,她僵硬地往後退,直到靠上梧桐樹。月光淡淡地批灑下來,照在她的緊緊抓著衣衫的手上,讓她的慌張原形畢露。

“寧……錦?”

青畫知道自己現在站的這地方秦瑤是看不清臉的,但是她會猜寧錦……還真是匪夷所思。她想笑,咬著嘴唇憋著氣,卻被青持按住了肩膀——稍安勿躁,她明白他的意思,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秦瑤的情緒一直很怪異,她似乎是忍無可忍,戰慄著開口:“你……你為什麼還要回來!你都已經……六年了,你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

青畫嗤笑:“散不了,怎麼辦?”

秦瑤幾乎是尖叫:“寧錦!當年的事情是你自找的!我不過、我不過順著王爺的……他都知道的!”

錚——

一抹寒光在漆黑的夜裡襯著月光在一剎那貼上秦瑤的脖頸,執劍的,是青持。就在剛才,他還按著青畫的肩膀讓她稍安勿躁,結果秦瑤一句寧錦是自找的居然讓他亂了陣腳,拔劍相抵。青畫心裡微微一動,有些酸楚,悄悄走到了他身邊,陪著他站定了。

秦瑤也終於看清了他們,臉孔猙獰:“是你們,西院是禁地!”

“是,”青畫冷笑,“怎麼,許你來還不許我們來?這禁地墨雲曄為你開了方便之門?”

秦瑤說不出話,只是狠狠瞪著青畫的眉眼,彷彿結了幾輩子的仇怨一般,她的眼光比堪比地獄來的魔煞。她無視脖子上的劍已經有幾分劃入膚裡,陰測測盯著青畫,從眼角眉梢到身上,一寸寸打量過她。她說:“我和你有何冤仇,為什麼抓著我不放!”

青畫笑了:“血海深仇信不信?”

“你……”秦瑤語結,良久才狠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等我出去,必定稟報王爺你們夜闖禁地的事!你們還與寧錦那賤人有干係!”

“寧錦有得罪你的地方麼?”青畫冷笑。當年秦瑤還是個小小丫鬟的時候,寧錦的確是喜歡秦易多餘秦瑤,可她卻從來沒有錯待過她——就連到最後她下毒嫁禍,甚至之後的種種凌辱,當年寧錦懷子心傷,早就收斂了心性,也從來都沒對她做過什麼報復。她居然口口聲聲的賤人,這個不得不讓青畫憤然。

“寧錦她本來就是個狐媚子,賤人,又何須你為她開脫!”

冥頑不靈,一瞬間,閃過青畫腦海的是這四個字。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宛若重新羞辱一般的咒罵,想伸手打卻有險險停手——一巴掌,實在是太過便宜她了……而且,她還有用,她不能衝動。

青持的臉色也很僵硬,看得出是憤怒到了極致。他劍已經劃入了她的脖頸,只要再用上一分力,秦瑤的命就危在旦夕……青畫怕她真的會喪命,輕輕拽了拽青持的衣袖。青持卻茫然不覺,只是神情凌厲地盯著秦瑤——

“太子……”青畫輕聲叫。

青持不為所動。

青畫輕道:“寧臣……我好好地在這兒。”

這是她第一次承認那個她一直逃避的事情,在寂靜的王府西院,梧桐樹下,木榻邊上。劍,顫了顫。青持的身軀終於放鬆下來。他沉道:“怎麼處理?”

青畫眯著眼想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個紙包,笑眯眯遞了上去。

沒有章法的反抗,氣急敗壞的控訴,這個人……真的是能配出三月芳菲的秦瑤?青畫心裡有疑惑,不知不覺看多了幾眼,才發現秦瑤的臉上已經緊繃得如同鬼吏,她這副樣子全然是個心狠手辣卻有勇無謀的人,墨雲曄居然會允許她在他身邊那麼多年?而她當年居然可以在寧府一門的血案裡推波助瀾……這著實有些奇怪。

除非秦瑤有兩個,不然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個人……

“你們想幹什麼!”秦瑤驚慌失措地掙扎起來。

青持接過紙包,用一個巧妙的姿勢制住了秦瑤的手腳——頃刻間,那包藥直接進了她的口中。秦瑤咳嗽不止,癱軟在地上,拼命摳著自己的咽喉想要吐出來。

“不痛的,”青畫輕笑,“而且吐不出來。”

“你……咳咳……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

“你……殺了我,王爺咳咳……不會放過你的!”

秦瑤口口聲聲的王爺,讓青畫眼底的嗤笑意味越來越濃,她在她身邊蹲下身,笑了:“他最好不要放過我,否則就是我不放過他。”

氣氛終究是僵持了。青畫沒有等秦瑤下文,她站起身踱步到了屋內,從懷裡把剛才就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個火摺子,還有一塊染了燈油的帕兒。昨日下過雨,屋外仍然有些潮溼,但是屋子裡卻是乾燥的,點火……也不是什麼難事。青畫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破敗的西院屋子,她也知道,青持就等在外面,看著她親手在屋子裡點燃了第一個火苗。

火,終於熊熊燃燒。

秦瑤的臉慘白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青畫。

青畫再度在她面前蹲下了身,輕聲告訴她:“瑤夫人,你得想法子和墨雲曄講西院大火和你脖子上傷口的事,不過,可別提我們哪。”

“你妄想!”

“我是妄想,”青畫冷笑,“你別忘了剛才咽下去的東西,我要是不能妄想,我讓你沒得想。”

秦瑤的連慘白無比,她似乎是經歷了一番掙扎,終於跌跌撞撞地跑了開去。至於是去找人救火還是找墨雲曄哭訴就不得而知。

青畫當然也知道火光已經很是明顯,假如不趕緊離開,怕是真的會有麻煩。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破屋,心裡居然還是疼的。她以為很久之前早就放下了的東西,結果卻沒那麼簡單。恨也好愛也罷,羈絆還在……這讓她心驚肉跳。她想起了孩子,那個曾經差點兒就出現在這世上的她最親的人。那時候她就躺在這榻上,孩子就在她腹中……而如今,她一把火會毀了這所有的記憶。

鬼使神差地,她低頭看了一眼屬於青畫的平坦的腹部,眼睛乾澀。

青持似乎是有些無措,他顯然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慌亂道:“你……別難過……”

青畫輕輕搖頭,抬眼時已經沒有情緒,她強笑道:“我不難過,他要是來到這世上,我才會難過。我帶著他死,才是不害他。”直到今日,她仍然是感激的,當年寧錦懷子只有三月,血脈未成。她一死,萬般皆了。

***

攝政王府大火,一夜之間傳遍了許多地方。

青畫卻是難得睡了個安穩覺,直到秦易臉色很蒼白地到她房中,沒有半分禮數地把她給搖醒了。

“郡主,這該不會又是你的小事情吧……”

秦易的臉色不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得青畫想笑。自從上次在一根繩子上待過,秦易對她倒是有幾分像自家人了,但是再自家人,也及不上她對墨雲曄的忠心耿耿。青畫只得裝出副睡意朦朧的模樣,揉揉眼睛道:“什麼小事情?”

“你讓我幫的‘小忙’!”

“嗯?”

秦易似乎是嚇得不輕,糾結許久才開口:“西院大火,昨夜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心驚膽戰,拼了命救火,王爺大怒……”

青畫垂眸道:“救下來了麼?”

“其他地方倒還好,就是主屋徹底毀了……火源是主屋。”秦易皺著眉頭猶豫,“郡主,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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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畫笑而不語,一件一件慢慢穿著衣服。

“墨雲曄怎麼處理的?”

秦易的臉色變了,眼光有些躲閃。她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勾起了青畫的好奇心,她甚至有些期待秦瑤能想出什麼兩全的辦法去應對墨雲曄了——只是,她不能去打聽。作為攝政王府的一個外客,哪怕墨雲曄可以查出是她所為,在他找上她之前,她都不能主動去打聽。同樣,墨雲曄哪怕確信是她做的,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他也不能貿然來問她,否則就是於禮不合,有失國之大體。

除非,是他丟了王爺架子亂了陣腳的時候。

青畫懷著有幾分惡劣的心思慢悠悠的用過了早膳,正想出門看看情況的時候,再次見到了秦易。這次她的臉色更加詭異了,她猶豫半晌才開口:“郡主,王爺他……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