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 而後崇善打了水,學著邢媽媽, 把毛巾擰乾淨,又把隔簾拉上, 擋住其他病人的視線。崇善對邢應苔說:“脫衣服,我給你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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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有洗澡的地方,可邢應苔在輸液,不方便,果然只能隨便擦擦。
邢應苔想了想,解胸前的衣釦,說:“我自己來。”
“你一隻手怎麼擦?”
邢應苔說:“總能擦的。”
崇善故意惹他生氣:“我又不是沒給你擦過。”
邢應苔沉著臉, 不說話了。
崇善早就知道他的脾氣, 也知道自己這麼說會讓他不高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但發生過的事情就不避諱去提,邢應苔想裝作不知道,他偏要開口說, 哪怕自己心裡也後悔。
與其藏著互相忌憚, 不如直面慘淡的人生……,崇善就是這樣的人。
他坐在邢應苔面前,抬手幫他解衣釦,邢應苔偏過身子避開,自己脫了衣服。
然後轉過身,讓崇善幫自己擦背。年輕男子的後背肌肉結實,挺拔分明, 背對著崇善,線條格外好看。
崇善看了幾眼,眯起眼笑了,他哼著小曲兒,把冒著熱氣的毛巾貼在邢應苔的背上。他的手因為碰過熱水而發紅,過了一會兒,崇善放下毛巾,把掌心貼在邢應苔的背上。
頓了頓,崇善說:“應苔。你,你這麼多年,想不想我?”
說完,不等邢應苔回答,也像是怕他回答,崇善迅速說:“我好想你。”
邢應苔沉默著。
崇善有點委屈地重複著,提醒他說:“我好想你。”
“……”
崇善去世時已經有四十幾歲了,比邢應苔大了二十歲,在那時他就喜歡粘著邢應苔說俏皮話,一點不害羞。此時頂著一張年輕的臉,當然說得更加流暢。
他甚至想用臉去蹭蹭邢應苔的手背,好懸忍住了,崇善心裡嘆了口氣,覺得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邢應苔接過崇善抵來的乾淨毛巾,背對著崇善,擦自己的脖頸、胸前。
因為是冬天,儘管屋內溫暖,他手臂上的汗毛也豎了起來。
見狀,崇善拿一件衣服,給邢應苔披上。披上後,邢應苔問:“你今晚住在哪裡?”
崇善道:“當然是陪著你。”
邢應苔嘆了口氣,有心想讓崇善不要管自己,可又不知怎麼開口。
崇善看出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我的遺產你沒拿,我也沒拿,現在我手裡一分錢都沒有,怎麼,你想趕我出去,睡在馬路上嗎?”
“……騙人。”
“怎麼會?”崇善睜大眼睛,說,“要不是只能刷你的卡,我會讓你住在這種三人間的病房嗎,開玩笑!”
臨睡之前,邢應苔打電話給陳半肖,問他昨晚怎麼沒過來。就聽陳半肖虛弱道:
“我昨晚跟你說了,你當時怎麼不吭聲?我說我摔了一跤,沒法去看你的招財,讓你自己處理一下。”
邢應苔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陳半肖才沒過來,他問:“摔得怎麼樣?”
陳半肖氣急敗壞地說:“差點要了我的命,裂了三根肋骨,痛得我啊……啊……哎呦……”
他這一激動,喘氣的速度稍微快了點,忍不住在電話裡就開始呻/吟。邢應苔本人是很能忍耐的性格,病得在重也不會呼痛,聽陳半肖這樣,不由得一愣。
陳半肖肋骨有傷,要在醫院住一個星期,等邢應苔出院了,他也出不來。
聽他叫得可憐,邢應苔只好勸慰幾句,說如果有時間,可以去看他。
掛上電話,陳半肖越想越氣,肋處痛得他格外暴躁,開口罵娘。
裘祺青坐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剝柑橘,道:“又不是第一次摔到,有什麼可氣的?”
“我很疼啊!”
“……”裘祺青看著他,問,“給荀欣擋的那次就不疼嗎?也沒見你發這麼大脾氣。”
手臂疼和肋骨疼當然不一樣,陳半肖哼哼道:“要是上次斷了三根手臂我也這麼大脾氣,可我也沒有三條手。”
裘祺青說:“你是因為疼生氣,還是因為現在陪著你的不是荀欣生氣?”
陳半肖一怔,抬頭去看裘祺青的臉。
只見裘祺青低著頭,表情平靜。
陳半肖笑道:“好酸,誰在吃醋啊。”
裘祺青否認著說:“沒有,我只是……”
停頓了幾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裘祺青遞給陳半肖幾瓣橘子,再沒說話。
陳半肖收起笑臉,一邊吃橘子,一邊嘆了口氣。
他說:“阿青,我和你……”
裘祺青一動不動,但眼睛沒看陳半肖。
不過繃緊的後頸顯示出他此刻的緊張。陳半肖勾起嘴角,一邊說話,一邊悄悄摸口袋裡一根紅色的線,他道:
“你我之間真是一言難盡。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女人的,你也知道我高中就追荀欣,和你認識也是因為追她追不到——咦?阿青,我還沒說完,你走什麼?”
裘祺青頭也不回:“我出去抽根煙,待會回來。”
陳半肖大惑不解,把紅線收回去,心想他為什麼不聽自己說完?難道……
陳半肖心臟砰砰直跳,難道他知道自己要開口說跟他交往,這是在不好意思嗎?
想到這裡,陳半肖仰天大笑,然而頭還沒抬起來就痛得彎下腰,不由又罵了幾句,想,最近真是……格外倒黴。
邢應苔那晚病得要死要活,把崇善嚇得夠嗆。然而年輕人,畢竟身體好。兩天後邢應苔準備出院,邢家三人又跑過來,要親自接他。
邢應苔事先還不知道,等父母推開病房的門了,才手忙腳亂地把被子拆開,一把罩住躲在床上的崇善。
邢媽媽一時間沒發現不對的,她接過邢應苔手上的包,說:“走吧。”
邢應苔不想讓母親幫自己提行李,正要去搶,就聽邢爸爸說:“老大,怎麼不把被子疊起來?別給醫生添麻煩。”
說著,就去捏邢應苔床上的被子。
邢應苔一驚,不去管自己的行李,轉而去搶父親的被子,頓了頓,他沉聲道:“我自己來。”
邢爸爸說:“疊個被子,也不費事。”
“不,爸你先下去,我一會兒就下樓。”
邢春霖說:“那怎麼行,當然要等你啊,哥。”
邢應苔張張口,額頭上冒了一滴汗。就在這時,邢爸爸已經掀開病床上厚重的棉被,露出裡面裹著的東西。
只聽得母親‘哎呀’一聲。邢應苔睜大眼睛,心跳加速,他無可奈何,背過身去,不知父母會不會被嚇到。
不過想象中山崩地裂的情況沒有發生,邢媽媽叫了一聲後,有點抱怨地說:
“老大,你怎麼把它也帶過來了?”
聲音很平靜。
邢應苔一怔,轉過身。
這一看,邢應苔頓時皺起眉,整個人像是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這種感覺和律師通知他崇善已經去世時差不多。
原來邢媽媽並沒有在被子底下看見崇善,而是見到一隻身上只長出一層細細絨毛的花貓。
那花貓眼睛黃澄澄的,瞳孔細若玄針,頭小身肥。它別過頭,膽小的樣子,似乎有點怕見到邢應苔。
邢媽媽伸手把它抱起來,順勢放到邢應苔懷裡,壓低聲音說:“快回家吧,別讓人看見。”
邢應苔手臂僵硬,抱著那只他再熟悉不過的胖貓,一時間無話可說,只能呆呆地看著招財的眼睛。
招財,或者說崇善,叫了一聲,突然把腦袋鑽到邢應苔懷裡,尾巴緊緊纏住他的手臂,一副死也不放手的模樣。
一直等父母把他送回家,邢應苔都沒反應過來。送走家人後,邢應苔坐在沙發上,兩手交叉,定定看著蹲坐在地板上,低頭耷尾的貓。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邢應苔一邊思考一邊在等崇善自己解釋。他有些慶幸自己在春節後不再和陳半肖一起合租,否則肯定沒有恰當的空間面對。
招財一直低著頭,也不叫,總愛亂動的尾巴緊緊貼在身側,顯得格外乖巧。
邢應苔看到它低頭時脖子上有幾道尚未癒合的血痕,頓了頓,開口說:
“崇善……”
那貓嗷的一聲,慢慢抬起頭。
邢應苔點點頭,道:“你真厲害。”
那貓迅速站起身,邁著小步要往邢應苔腳邊蹭。邢應苔在它靠近時就用手去擋,結果沒擋住。招財拼命一樣往邢應苔身上爬,呼吸急促,叫喚的聲音很大。
邢應苔本想去拽它的脖子,想到什麼,沒動手。他拽著招財的前腿,把它往門外拖。
招財開始嘶吼,發出慘烈的叫聲,可沒有用力掙扎,似乎是怕伸出爪子傷到邢應苔。
年輕男子力量極大,招財像是死狗一樣被拖到門邊。眼看就要被仍出門去,招財無計可施,只好用後爪抓住地板。
邢應苔拖不動,低頭看,只見那貓愁眉苦臉,它見邢應苔看過來,登時一陣鬼哭狼嚎。
邢應苔鬆開手,冷聲道:“你怎麼不變回來?”
變回來是傻瓜。
感覺到前爪被鬆開,招財猛地從地上彈跳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沙發後面的縫裡鑽去。
想想招財的身體還小時,也能在沙發縫裡躲著。可現在已經是快二十斤的胖貓,猛衝過去後肩膀被卡住,用力擠也擠不進去,急得坐在縫前大喊。
“……”
邢應苔說:“你別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