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來京城, 看到那些景物竟似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金馬騁光, 火井沈熒,亙雄虹之長梁, 紅葩紫飾享殿。
剛進京城的城門,不知怎麼的,心下開始消沉起來,我拉了拉頭上的斗笠,繼續馭馬前行,一旁的人開口道:“小然,你真的要進蕪繁宮?”
我點點頭, 說道:“你不必陪我來, 你現在還是帶罪之身,萬一被人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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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闌樞摸了摸臉上的半截白色面具,笑道:“沒事,有了這面具, 沒有人會認得出我……只是沒想到, 我居然跟邪少慕影玩起了同樣的手段……”
“慕影?”
他說:“恩,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邪教教主,一直只以面具示人。”
我默然,江湖上的事我並不知曉,也沒有興趣,我現在最關心的便是,如果宣闌樞的推測都成為現實, 那麼……接下去所有的事會變成什麼樣?
不知怎麼的,不祥的預感愈來愈濃烈,我跟著宣闌樞一直朝著那雄偉的宮殿行去,眼見那紫殿飛扈,金沙銀礫,符采彪炳,暉麗灼爍。靡靡之景不減當年,氣派更是在落日夕陽下恍如鍍金,我心裡的感覺卻是越來越不對……
來到宮門下,看著兩旁森嚴的守衛,我正思量著該怎麼入宮,忽見宮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人,竟是個熟人!不免有些喜出望外,我急忙喚道:“小池!”
原本正安安分分走路的小池立馬精神得抬起頭,左顧右盼了下,最後將目光集中在我們身上,我帶著斗笠,他看不清我的面容,卻還是直直盯著我看了又看,最後結巴道:“你……你……你……”
我對他說道:“借一步說話。”話落,便掉轉馬頭,往一個偏僻些的角落走去。
小池繼續左顧右盼了一會,才急匆匆得跑了過來。
見他一臉期待的神色,我忙道:“小池,皇甫景瑞回宮了嗎?”
他說:“緋然?真的是你,你來京城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我打斷道,“小池,皇上回宮了沒有?”
他這才正了正色,木然道:“陛下幾天前就回來了,不過……”
我皺眉道:“不過什麼?”
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陛下雖然回來了,但是也沒有解釋自己失蹤的原因,更是沒有上朝,所有的事務依舊交由太子殿下處理,而且,他除了太子殿下,不見任何人……”
我說:“閻麒經常去看他麼?”
他點點頭,然後尋思著說道:“還有就是聽御醫說,陛下的身體不大好……”
“是不是……眼睛?”
他搖搖頭,嘟嘴道:“不是眼睛,聽說是身體,但是問御醫是什麼病,他們卻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在那邊背醫書背得起勁!”
“這幾天宮裡不知道怎麼回事,氣氛很不對,那些大臣們各個都開始對太子殿下畏懼起來,每個人說話都戰戰兢兢,我那個老爹更是天天在家裡喊‘休矣!休矣!’我問他休什麼,他總是瞪著一雙眼睛怒氣衝衝得看著我,就跟是我犯了他一樣,唉!”
一旁的宣闌樞微微湊過來輕聲道:“小然,皇甫景瑞可能已經被太子軟禁起來了。”
我還未回話,一旁的小池探過臉道:“咦,他是誰?”
宣闌樞微一低頭,謙遜道:“在下軒影,是緋然公子的僕侍,見過大人。”
我有時候真是佩服宣闌樞的氣質,他就算是對人行禮,也是有一種不可逾越的高姿態,好像從來也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一般,想想,其實他本就是皇族,也許,這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吧!
小池本就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人騎在馬上跟他行禮,反而只是好奇得問:“為什麼你要戴著面具?”
宣闌樞道:“軒影的臉曾遇過火劫,怕嚇著人,因而以面具示人。”
小池很乖寶寶的“哦”了一聲,然後一臉同情得看著宣闌樞,我實在懶得解釋那麼多,直接開口道:“小池,帶我進宮!”
小池面露難色道:“現在恐怕不行了,我剛從裡面出來,太子殿下今天好像有點悶悶不樂,還是少惹為妙,而且現在帶著你們進去反而引人懷疑,明天如何?”
我想了想,也不好太為難他,何況我們兩人這樣遮遮掩掩得想要入宮的確是很作孽的一件事,於是只好點頭,只是再等一晚,應該不會有問題!
小池忽然一笑,然後輕躍上我的馬背,搭在我的肩上笑道:“那今晚就去我家住吧,我帶你們回去。”
宣闌樞忙道:“如此打擾府上不甚合適,我們還是去京城找間客棧落腳便可。”
我知道宣闌樞是怕我們的身份被認出,到時候會招惹更大的麻煩,也是,一個是被罷黜出宮的皇子,一個是早已被處死的反臣,突然聯袂再次出現,勢必轟動京城!
剛打算拒絕,小池叫咋呼道:“沒事沒事,我那老爹經常不在家,老是跑去西門大人還有萬大人家裡串門,你們不用擔心他,再說我有太子殿下撐腰,他也管不動我嘿!”
這孩子,你爹是工部尚書,另外兩個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刑部尚書,你居然說他們結黨營私的行為是串門?不知是該讚揚你天才好還是該感嘆你的單純可愛……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搶過我手中的韁繩駕馬前行,跑得那叫一個歡,他居然在大街上跑馬?我回頭看了一眼還愣在原地的宣闌樞,突然覺得,對小孩子,有時候還真是很無奈啊!
等到了尚書府,發現左丘大人還真如小池所說的,不在家。宣闌樞的馬術一向較好,不一會就追上了我們,小池興高采烈得拉著我進去,一旁的管家行禮道:“少爺,您回來了。”
小池點頭,說道:“馬叔,如果我爹問起來,你就說這兩位是太子殿下新請的客卿,其餘的,什麼也別說,懂吧?”
馬管家很是恭敬地點點頭。
小池拉著我繼續往裡走,我問道:“閻麒招募了很多客卿麼?”
小池答道:“那當然,不然你以為他詹士府裡那些傢伙是打哪來的,他最喜歡扮應屆考生鑽科舉的場子裡跟那些學子混熟,然後把人拐進詹士府,唉,反正我是最討厭那些文縐縐的人了,要我去科舉,不如讓我去河坊街賣豆腐算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發現小池總是能很淺顯得講出一些很驚人的訊息……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自己完全發現不了……
宣闌樞突然開口問道:“陛下失蹤的這段時日,太子殿下處理朝政一定頗有心得吧?想來百官定是攝於太子殿下的皇威了!”
小池笑道:“哪呀,太子殿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娶了張大人的女兒還有西門大人的千金!我開始的時候總是追問他究竟要選哪個做太子妃,他總是笑笑不答,等我逼得緊了,他才說什麼要等父皇回來再做選擇……”
宣闌樞問道:“可是吏部尚書張洛天大人與兵部尚書西門月嵐大人的千金?”
小池點頭道:“是啊,我以前見過那兩個大小姐,長得姿色平平,一點都配不上太子殿下,真不懂太子殿下怎麼就看上她們了……”
自然不是因為姿色,就算長得比母豬還彪悍,他也會娶的……閻麒這麼做,是為了牽制兩大巨頭,讓兩大巨頭為他效力,他特意不選出太子妃,就是想讓兩大巨頭為了幫自己的女兒爭這個太子妃,也就是未來皇后的儲位,更加絞盡腦汁得為他賣命,從而鷸蚌相爭,他得以坐收漁翁之利!
小池看不明白,但是明眼人卻是一看便知,而且,即使明知這是個套,還會心甘情願往下跳!
閻麒,你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麼?
小池將我們帶到客房,陪吃陪喝陪聊,一直磨蹭到很晚都不肯走,最後被我下了逐客令才猶猶豫豫一步三回頭得離開……
等他走了,宣闌樞才緩緩說道:“看來我的推測都成為現實了,沒想到堂堂的瑞帝,居然會被自己的兒子軟禁起來!”
我有些憤恨得說道:“他當然不會想到,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退位的準備,更何況,他的眼睛……”
宣闌樞問道:“哦?他的眼睛也出了問題?難怪會有那些藥……”
我沉默了一會,突然覺得異常疲憊,如果閻麒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皇甫景瑞的事,我究竟該怎麼面對他?我不敢想……
這一夜,我無心睡眠,不知為什麼,總是看見那雙紫眸閃著寂寞的流光,我伸出手,想要撫摸,卻怎麼也抓不住……
我們的信任建立得太淺,而過去的傷害卻太深,所以我沒有選擇相信你,就像一根好不容易粘合的線,但是只要輕輕一扯,線,依舊會斷開一樣……只是,我現在才明白過來,是不是,會太晚?
第二天,天還未亮,我就死拽著小池帶我們進蕪繁宮,小池睡得糊里糊塗的,還一臉瞌睡的樣子,他使勁眨了幾下眼,嚷嚷著說道:“這才幾更天啊,這麼急做什麼?”
我真是,跟他說不清,只好冷臉道:“你究竟帶不帶我們入宮!”
小池這才猛點頭道:“緋然不要生氣,我這就去準備馬車,到時候,你們只說是太子殿下的客卿,只要由我帶領,基本都是會放行的!”
我點點頭,小池便去安排馬車了。
好不容易整裝待發,剛鑽進馬車,突然一個人跌跌撞撞得跑進了尚書府,一路氣喘得連話都說不清,只見他抓住一個下人的手,拼命順著氣說:“快……快……讓左丘……大大大……人出來,宮裡……出出……大事了!”
小池撩開車簾,瞪大眼睛道:“李公公?你怎麼從宮裡跑出來了?今兒個是怎麼了,一個個都趕早趕那麼急?”
那李公公見車裡坐的是左丘池,才驚魂未定得說道:“左左……丘小少爺……出大事了,大事啊……”
小池平和道:“公公,您這樣講話不成,先順口氣。”
那李公公吸了老大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小池又問道:“好了,您說吧,出什麼事了?您慌成這樣!”
“是皇上!”
“皇上?陛下他怎麼了?”
那李公公一聲疾哭,厲吼道:“皇上,他殯天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