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頭子”帶著幾個小弟站在門外,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就像往沸水裡扔石頭,身後的不良們都發出了“哦~~~”的起鬨聲——
被那起鬨聲嚇了一跳,她忍著沒回頭,含混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就像是聽不見那些起鬨聲一樣,尊若無其事地又朝她邁了一步,近到她需要抬頭看他的程度,才低下頭問道:“去哪裡?”
她嘴角猛抽了一下:“回去。”
聲音太低,後頭的不良們聽不見,卻愈加興奮起來。哦哦,有鬼——那種可疑的距離!
……幼稚的混賬小鬼們。
她伸手拽住他的領子,男人沒躲閃,任由她把他往下拉了拉。
“……讓他們安靜一點。”她咬牙在他耳邊說。
男人沒什麼表情變化,只是越過她肩頭,朝後面看了一眼。
正嘻嘻哈哈起鬨著的少年們聲音立刻小了下來,改成竊竊私語了。
速水紫央鬆開尊的領子,假笑著衝他擺擺手做出道別的模樣,然後不著痕跡地撞開他往外走。
一出門,外頭全是周防尊帶出去的混混。酒吧太小裝不下,這群不良就像放課後在學校周圍逗留的中二生,在門口熙熙攘攘地站著。
周防尊自然地轉過身跟上——她還沒邁出幾步,頭上就是一沉,被他隨手按住。“我送你。”
她打了一下男人的手,無果——只得悻悻地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很快就把不良們流裡流氣的口哨聲拋在了身後。
那雙手從頭頂滑下按在脖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頭髮。
兩人就這樣一直沒有對話,直到轉出了酒吧街,她停步。“就到這裡吧,我一個人回去。”
他任由緞子一樣的頭髮從手裡淌出去,手指彈了一下髮梢,在全部脫手之前又重新拈住。“那個小鬼……被藍衣服的帶走了。”看到她的表情,補充了一句:“蟲組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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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嗤了一聲,“弱雞部隊……那可真是辛苦了。”
男人把玩著她的頭髮,一副神遊的樣子。“……的確愚蠢。”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回看她,“你。”
哈?
“以為自己是誰?”他眯了眼。“一個人去玩誘餌遊戲?”
她放鬆的背立刻挺得筆直,針鋒相對地說:“想說教我?”
周防尊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小女孩……想做正義英雄,也要量力而行。”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彎下腰,滿臉不屑地從下往上看他,從左往右繞了一圈。
“……原本還以為你會有些不一樣。”她突然停下,“少用那種黏糊糊的、拿來哄哭泣女人的口氣對我說話……用性別來衡量力量的強弱,小心被咬死。”
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你很信賴你的力量麼?”
雖然是疑問,卻飽含著藐視。
頓時就被那語氣激得血噌噌上湧,她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別把我看得跟你以前交過手的弱者一樣。”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般,他露出譏嘲的神色。
——依然像是透過鏡子看著以前的自己一樣。
他曾經被人所救贖,如今也輪到自己將同樣的人拉出泥沼。
是的,就是那樣強調著“我擁有力量”,便天真地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到……太愚蠢了。
“用純粹的暴力壓制敵手,可是一旦失去,就不堪一擊——這就是你所認為的,可以維護你信仰的力量?”他低聲說著,“你誰也拯救不了。”
她終於被完全激怒了!
用力甩開他的手跟他錯開幾步,她胸口急速起伏——一時間所有讓她厭惡到想要逃避的回憶都湧上心頭!
能量本能地在身體裡流竄,就像響應著這憤怒,卻又絕望地撞不開那個“封印”,一切頂撞只是徒勞。
想要拯救的人早已不在——正是因為不想失去更多,才渴望力量,選擇了這條路!
尊沉默地看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暴戾地撂下了最後一句話:“長著蟑螂觸角的傢伙少裝13,可笑爆了!”
男人的額頭青筋直跳!
……
不歡而散。
……
……
速水紫央落腳的公寓應該算是西藩區內最高級的高層了。高大的樓層在鳥瞰城市時非常顯眼,有著寬敞的陽臺以及覆蓋整個摩天樓南側的落地窗。
看到她回來,公寓管理員驚訝極了:“今天這麼早?”平時都是凌晨回來的。
“……被狗咬了去醫院打針。”她認真地答道。
管理員想說什麼,卻被終端機的鈴聲打斷。速水紫央歉意地笑笑,拿著終端機匆匆走進了樓裡,站在電梯前接通了螢幕上一閃一閃的“紅豆怪”的呼叫。
漫不經心地按了樓層,她靠在冰涼的電梯壁上,“喂……”
“你在哪裡?”
“家。”
對方停頓了一下,“哦?真罕見,這次居然沒有留宿在新物件的家裡麼?”
“……不,太吵了。”
對方發出輕笑聲。“不像你啊,不是很喜歡嘈雜的地方麼?可惜了,本來想過來找你喝一杯的。”
“什麼?要加上草s先生雙重約會麼?”
“看來一開始就該勸說室長讓你遞辭呈的。”
電梯停在自宅的樓層,她一邊笑一邊走了出去:“世理,別這麼小氣。”
“我是認真的——有你這麼惡劣的下屬,我很擔心室長。”
兩人對話的語速很快,像是經常這樣拌嘴。s4的副長在電話另一頭不自覺地微笑著,送了一勺紅豆泥入口:“你……對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誒誒?我沒聽錯吧,你竟然在關心我的感情生活?”速水紫央轉動著鑰匙的手停了下來。
“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好找個固定物件吧,”淡島世理的臉色凝重起來。“這次如果不是他,你已經被送進戒毒所了。你知道的吧,一旦真的走到哪一步,你甚至會被強制送回‘那裡’!”
一陣沉默。
“——別說那種‘回去就回去’的話,你很清楚室長動用了多少關係才把你弄出來。”淡島世理補充了一句。
“室長長、室長短的,”速水紫央扭開門走進房間,“你就不能坦率一點?”
淡島世理將手裡的湯匙放下,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很擔心你。”
她說完後很久,揚聲口才傳來速水紫央有些彆扭的聲音。
“抱歉……謝謝。”
……
東京法務局戶籍課第四分室,簡稱s4。
長串的冰冷頭銜,跟那個男人的性格簡直不謀而合。
總部是一座同樣規規矩矩、橫平豎直的建築,唯一的弧線是幾乎挑不出錯的對稱穹頂,從裡到外都透著極端的自律。
作為獨立於警務廳以外的特殊力量,與其說是服務於政府,倒不如說s4是那個男人——“青之王”——私有的劍。
能夠斬殺一切與那位王的信條背道而馳的不安因素,近乎矯枉過正的自律之劍。
每次走進這裡,速水紫央都會有一種不適的壓抑感。
青之王權者——宗像禮司——她的“老闆”,就是這麼個冷酷又無趣的男人。
永遠都在用沒有人情味的演算法計較得失、從而取捨,竭力約束著部下。
最讓她宮縮的是,每當看到淡島世理,她都覺得好像看到了第二個小宗像——明明好友從前並不是這樣的。
想起世理仍是少女時的模樣,她不禁傻笑了一下。
頭髮被高高束起,隨著快步前行的動作在腦後搖擺。靴底磕在地上的聲音迴響於空曠的走廊間,用手指勾著腰帶上原本該掛著劍、如今卻空空如也的絆扣,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深藍的制服。
現在還很早,s4擊劍機動課的人再過十分鐘才會到班。特意選擇這個時候,就是想免去尷尬……
——尤其不要撞到某些賤格同事。
制服立領的邊緣摩擦著臉頰,卻讓人安心。
站在室長辦公室門口,她用指節磕了磕門,很快裡面便傳出聲音。
“請進。”
聽聽聽聽,這種禮節口癖!
英俊的男人任誰都會多看兩眼,唯獨這位爺,從一開始天線的調頻就接不上。從第一次在軍部會晤時,就有了避之唯恐不及的衝動——
——性格是正負兩面,完全是自律和放縱的兩個極端代表型,這個男人身上的磁場總能讓她渾身發癢。
她吸了口氣推開門。
要用“奢華”來形容很不貼切,可是卻又大得過分的辦公室,如果去丈量,就會發現正中的辦公桌跟兩邊的距離精確到毫米,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長桌後坐著的男人微微抬了抬頭,鼻樑上的鏡片反光逆時針轉了一圈停留在底部。
……眼鏡這種東西,戴在好少年的臉上是文質彬彬,戴在課裡的這兩位臉上,只會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東西。
“室長。”她面無表情地開口。
男人微笑著放下手裡的拼圖,修長的五指兩兩相扣、支在了下巴上。
“歡迎歸隊,速水。”
那微笑得體而優雅,而瀏海下、鏡片後的雙眼卻沒有一絲笑意。餘光瞥見桌上尺寸驚人的拼圖只剩下一小塊沒有完成,她的表情更僵硬了。
……真是悲慘的命運。
明明是水火不相容——該說是正負極麼?
但是卻因為相同的信念而選擇了效忠。
她行了個一絲不苟的軍禮,一板一眼地答道:“是。”
看著那張哭喪著的臉,宗像禮司緩緩說道:“做好反省的覺悟了麼?”
“是……”她低著頭,臉色更差了。
宗像禮司站了起來,繞到辦公桌前面——黑色長靴停留在面前,掛在左腰的深藍劍鞘被制服的長衣擺掩住。用手輕按劍柄、在她面前站定,平靜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如果再折斷自己的劍的話,就去廣場上演練三天組內制度。”
……
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室長,別開玩笑了啊。”
腦內不能自拔地想象其那個場景,所謂的組內制度簡直就是惡魔之歌,短短的兩個音節正是詛咒的根源——
速水……拔刀。
……
……
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速水拔刀……
她抬起頭,“我會說出來的。”
“……什麼。”
“《colour-blindness:the glass beads》的兇手,我會說出來的——會在廣場上大喊出來的。”
宗像禮司臉頰的肌肉顫了一下。
她乾脆站直身子,抬起頭看他。“……果然,室長也在看那個連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