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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意外

衛鴻覺得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歲月, 不是在網路上被掐得渾渾噩噩, 也不是跑龍套的時候籍籍無名,更不是以前住在出租屋裡啃饅頭配鹹菜——而是他在拍攝《叢林逃生》期間,每天被容卿卿用異樣的目光死死跟隨著, 那目光裡清清楚楚的寫著你是強 奸犯五個字。

衛鴻深感痛苦。

被強 奸的明明是他啊。

劇中有一幕是在野外,被巨蟒追蹤的特種兵小隊在緊急狀態下慌不擇路的逃跑, 其中隊長——也就是劇中的男一號和男二號衛鴻一起跑到了斷石邊上,斷石高達三米左右, 隊長被巨蟒咬傷了腿, 沒有辦法往下跳。這個時候巨蟒已經追擊到身後,慌忙中隊長一推衛鴻,厲聲道:“別管我, 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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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鴻在草叢中踉蹌一下, 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腳脖子一擰, 一陣閃電般的刺痛傳來, 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

這地上不滿碎石雜草,有非常的深,兩個演員一路跑過來都非常入戲了,隊長這一推可是貨真價實的,衛鴻一時不防踩在碎石上, 腳脖子給擰了一下。

但是這個時候,演員的情緒是非常激動甚至高昂的,衛鴻又一貫是那種不輕易叫停的演員, 當時就聲嘶力竭的對隊長咆哮:“你是我隊長,是我一輩子的隊長!一輩子,還沒完呢!”

說著他一把扛起隊長,踉踉蹌蹌的背起兩人重達六十公斤的裝備,深吸一口氣,在巨蟒追至的剎那間,往斷石下閉眼一跳!

剛剛起跳的剎那間,衛鴻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那個角度,那個摔法,跟事先演練的感覺完全不同。幾乎是在凌空的剎那間,不詳的預感就整個攫住了他的神經。

跳得有問題!會摔倒!

衛鴻已經別無選擇,他在凌空蕩了一下,卡在腰上的保險帶猛地勒緊,緊接著他就看到眼前的世界劃了一個弧形。那是他在倒吊狀態下,因為離心力而在半空中晃盪了半圈,緊接著就被重重拍到了斷石的巖壁上邊。

如果要做個比喻來形容當時的情況的話,衛鴻那時的狀態,就像是一塊被狠狠拍向鍋底的人肉燒餅,啪的一聲亮響。

緊接著他眼前一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耳朵裡嗡嗡響,一股股熱流從耳朵眼裡冒出來,順著鬢角倒流向頭頂。

那一剎那間他還非常冷靜的在心裡想,保險帶一定不能斷,千萬千萬的不能斷,斷了我就頭朝下這麼栽下去了,後頸最先著地,咔嚓一折,我就完了。

然後世界一片漆黑,所有感覺就被身體的條件反射給自然遮蔽了。這種麻木感持續了短短幾秒,衛鴻被衝擊力撞得飛離了巖壁,然後又自然下落,再次啪的一聲。

第一下撞擊的時候,正對著空中拍攝的劇組人員紛紛爆發出驚呼;第二下的時候連驚呼都驚呼不出來了,太慘了,容卿卿當時就捂住了眼睛。

衛鴻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從嘴裡吐出來了,第二下撞擊的餘力已經很小,撞得也不重,但是你想想一個人揹負六十公斤重量被迎面拍到巖壁上的感覺,他當時就噗的一下噴出一口血,眼前金星直冒,頭腦一片空白。

第二下撞擊再次把他飛彈了出去,就在這個時候,巖壁上的工作人員飛快的拉住了保險帶,邊上兩個演員也衝過去幫忙,幾個漢子拽著保險帶在地上滑了兩米多才穩住身形,堪堪控制住了衛鴻的第三次撞擊。

幸虧沒有第三次,否則衛鴻能被倒吊在巖壁上,摔得腦漿迸裂。

衛鴻只覺得腦子裡轟轟的在拉鋸,沒有聲音也沒有影象,一開始什麼都感覺不到,然後過了幾秒鐘才慢慢覺得痛,整個身體就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條大腿往下都沒有知覺了。

這個時候他腦子裡就在一遍一遍無意識的想,我該不會是殘疾了吧,該不會要截肢了吧,萬一截肢怎麼辦,會不會拖累段寒之以後的生活?我應不應該主動跟他分手?

他在半昏迷的狀態中被人緊急拉了上去,幾個工作人員看到他那樣都傻了,趕緊把他放平在地面上,也不敢隨意移動,生怕他內臟受傷禁不起顛簸。斷石底下的劇組人員也紛紛跑上前來,容卿卿只看了一眼,手腳就涼了,差點沒站穩。

衛鴻嘴裡汩汩的冒著血,血量之多甚至染紅了胸前一大片衣襟,看上去非常的觸目驚心。

不過這個時候,他的意識也慢慢開始回籠,感覺到全身骨頭都像是被拆斷了一遍再重新接合,撕心裂肺的痛。不過最痛的地方是他的口腔,衛鴻下意識張開嘴,結果發現他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大概是在撞擊的剎那間條件反射咬到的,舌頭頓時大量的冒出血來。

他咳了兩聲,駭然發現嘴裡有些小小的、鹹鹹的碎肉塊……

不過這個時候衛鴻的情況還算不上最壞,他腦子裡意識十分的清醒,還能聽見容卿卿尖利的大叫:“叫救護車!快點叫救護車!快點叫我的醫生來!”容卿卿是大小姐,來大陸拍戲的時候,身邊是隨身帶家庭醫生的。

有人急急忙忙的問:“你的醫生在哪裡?”

“不知道,我不知道!”容卿卿的聲音變了調,然後一下子反應過來,“在保姆車上!快點去叫他上來!”

醫生在睡午覺,被人急匆匆的推醒,才知道劇組發生了意外,連鞋都沒顧上穿,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衛鴻微微睜開眼睛,好一會兒才有了光感,然後看到醫生在眼前晃動。他張了張口,嘶啞的問:“我……”

醫生發現他還有意識,頓時喜出望外,趕緊把頭湊過來。

“我……不要……截肢吧?……”

醫生說:“不要,你腿沒斷。但是你別說話,可能傷到內臟了。”

衛鴻掙扎著問:“後遺症……”

好幾個人同時叫起來:“不要說話!”“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不要說話,會傷的更重的!”

衛鴻還想問,但是已經沒力氣了。他喃喃的動了動嘴唇,容卿卿把耳朵貼在他嘴邊,才聽見他幾乎無聲的說了一句:“如果我出事了,不要告訴……不要告訴段導……”

然後他頭一歪,昏了過去。

衛鴻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他稍微緩了一下,才慢慢看清楚自己是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容卿卿坐在邊上,眼睛有點紅,但是看到他醒來,立刻裝作一副渾然沒事的樣子,哼哼道:“劇組又要因為你而耽誤程序了,老孃真想揍你丫的!”

衛鴻已經習慣她的說話方式了,這時只感到口渴得要命,更沒心思跟她計較:“快快快,給我水,我渴得不得了。”

容卿卿趕緊給他倒了半杯水,衛鴻喝一口,只覺得鹹鹹的,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口腔裡乾涸的血跡。

他本來以為這次自己非得殘了不可,誰知道容卿卿在他喝水的時候告訴他,這才是他出事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說他只昏迷了二十四個小時不到。當時被送進醫院以後,醫生迅速的給他做了全身檢查,出乎意料的是衛鴻身體素質相當好,加上當時拍戲的道具服裡填充了大量氣墊材料,減緩了振幅,所以他沒受什麼骨骼斷裂的傷。

當時他吐那麼多血,是因為內臟被震傷了,要在床上躺著靜養幾天;還有就是他把自己的舌頭狠狠咬傷了,醫生說他要是再用力一點,這條舌頭就能直接被報廢掉。

容卿卿說:“我也沒想到你這麼皮糙肉厚,連醫生都說幸虧你身板結實。換了別人,這會兒我就該準備撫恤金了。”

衛鴻這才感到自己舌頭火辣辣的疼。他勉強笑了笑,笑得很虛弱:“磊子怎麼樣?”磊子是拍男一號的那個隊長。

“他沒受傷,就是跳下去的時候受了驚嚇,擦破了點皮。”

衛鴻點點頭,又膽戰心驚的問:“不會被段導知道吧?”

“你這麼關心段寒之知道不知道幹嘛?”容卿卿突然緊張起來,“難道,難道你們真的有一腿?”

衛鴻用無辜和控訴的眼神望著她。

“不要啊!”容卿卿捧著臉蛋,“我寧願相信是你強迫了段寒之,也不願意相信是他選擇了你啊!我心目中唯二的女王殿下之一!怎麼會看上你個皮糙肉厚沒有情趣的粗人?!”

“……”衛鴻徹底失敗了,“像我這麼溫柔的好男人!為什麼你覺得他看不上我?!”

“少他媽扯了,”容卿卿不耐煩的說,“我一直以為段寒之會和關大公子在一起的。關大公子多萌呀,又優雅又有情趣,風度翩翩,談吐風趣,犯起賤來還跟段寒之不相上下,這兩人多配!——知道不你這個皮糙肉厚的草根男,你粉碎了我少女時代關於愛情的幻想!你罪大惡極!”

衛鴻默默的捂住臉:“……你那種夢想還是儘早放棄的好。”

拍戲受傷的事情當然不能瞞住媒體,但是也沒有被大肆報道。以衛鴻的身份資歷,還不足以因為一次小小的意外就被持續熱炒;況且《叢林逃生》也不是什麼熱門的大片,自始至終都沒有引起媒體的廣泛關注。

所以遠在萬里之外的段寒之,當然也沒有及時得到這個訊息。

衛鴻回國以後,一直堅持每天給段寒之打至少一個電話,喋喋不休滔滔不絕的彙報自己每天的行程,包括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吃了什麼東西、到了什麼地方,竭力證明自己沒有被任何小美男或壞女人勾引去。當然對於他這種重復性的表忠心行為,段寒之是深感不耐煩的,每次他都接起來電話,把話筒放在一邊,自顧自的跑去看dvd,然後等衛鴻的聲音告一段落,他把話筒拎起來極盡溫柔的說一句:“我都知道了親愛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沒有的話能不能幫我把電話輕輕的掛掉?”

衛鴻受傷的當天,因為在醫院裡昏迷,所以沒能給段寒之打電話。第二天雖然他還沒恢復,卻咬牙要來了手機,靠在床上撥電話號碼,事先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音,讓自己聽起來和平常說話無異。

正不巧,段寒之接電話的時候在懶洋洋的泡澡,反正沒事幹,就提起精神來哼唧了兩句:“你昨天怎麼沒打電話啊?”

話剛出口段寒之就後悔了,這話簡直就是在變相的支援衛鴻每天打兩小時電話的行為嘛。

果然衛鴻一下子就激動了,一激動話都說不清了:“我,我以後一定,一定天天打!每天都打!”

段寒之額角抽了抽,默默把話筒放在一邊,然後靠在浴缸裡閉目養神。

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衛鴻就算體質再好,也不可能說很長時間的話。他只能簡略的再次表述了一下自己的忠心以及要求餵食的信念,還沒說幾句聲音就有點啞了,只能萬分不捨的表示:“導演叫我去上工了,我明天再打>_<”

段寒之從假寐中驚醒,漫不經心的拎起話筒:“好啊你去吧,多休息多吃飯啊。”

衛鴻立刻保證:“一定多休息!多吃飯!走馬路上不看女孩子!不偷瞄美眉!”

段寒之黑線著,急忙岔開話題:“你聲音怎麼有點啞?感冒了嗎?”

衛鴻一下子就感動了,咳嗽了幾聲,竭力迫使自己聲音聽起來比較亮:“沒有沒有,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

正好北京的天氣這幾天降溫,段寒之也就相信了,點點頭說:“那你跟容卿卿說說,讓你早點放工,回去煮點薑湯喝,拍戲的時候注意保暖。”

衛鴻嗓子裡都要哽咽了,鼻子酸酸的,眼睛紅紅的,如果他不是靠在床頭上的話,現在已經開始以一秒鐘一萬次的頻率開始拼命搖晃尾巴了。

病房的門開著,容卿卿靠在門口,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衛鴻,你沒必要這麼感動的。”

衛鴻非常寶貝的強調:“寒之說叫我注意保暖!叫我注意身體哎!”

“這話……”容卿卿覺得很難解釋,這話換成一個普通朋友,甚至一個初次謀面的陌生人,都能說得很流利很動聽。何況段寒之在圈子裡混的這麼久,場面話說得比誰都漂亮,根本不能算是他在真正表達關心。

“他能聽出我聲音不對哎,”衛鴻堅持自己的幸福,“他平時從來不關心他那些酒肉朋友的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細心。啊對了,你知道怎麼煮薑湯嗎?寒之叫我煮點薑湯喝,醫院裡能借個廚房來嗎?”

“……”容卿卿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衛鴻周圍瀰漫著粉紅色的少女氣息,極其浪漫,極其傻逼。五秒鐘之後容卿卿果斷的立正,轉身,大步離開——她實在受不了了,太他娘的缺心眼了,簡直傻缺得人神共憤!

這麼傻逼的男人,活該你攤上那個沒心沒肺的段寒之!你們就湊成一窩一起幸福的冒傻泡去吧!就幸福的過你們的小日子去吧!反正你們各自都很幸福很快樂不是嗎!——容卿卿揮舞著拳頭,就像一頭踩著十釐米高跟鞋的噴火母龍一樣,憤怒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