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雨浪島仍舊殘存著南方的一絲暖意。
舒漁下了輪渡, 踏上島上那條小路,久違的熟悉感便湧了上來。
縱然外面的世界變幻萬千, 這裡仍舊還是跟從前一樣,悠閒緩慢, 彷彿與世隔絕。
走了幾步,前面一個女人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啊,慢悠悠相對而來。
舒漁還未認出來,那女人已經先認出她,驚訝地開口:“舒漁!”
舒漁抬頭看去,愣了下,也有些驚訝, 笑道:“小葉老師。”
小葉老師抱著孩子加快走了兩步, 走到她跟前停下,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一個人回來的啊?暮雲呢?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舒漁逗了逗她懷裡的萌娃,隨口道:“他工作有點忙。”
小葉老師了一聲:“他也真是的,都好久沒回來了。”說罷, 又想起什麼似地道, “對了,他跟你說過了吧,他們家的鑰匙放了一套在我們家,你跟我去拿。”
舒漁愣了下,本來想說點什麼,但還是跟她一起去拿了鑰匙。
小葉老師的丈夫也是本島人,在島上的郵局工作, 是那種典型的海島男人,健康的膚色,結實的身材,樸實的笑容。
舒漁拿了鑰匙,跟兩人告別。
小葉老師送他到門口,笑道:“要是你當初沒去留學,你和暮雲的孩子估計比我家寶寶還大了呢!”頓了頓,又道,“不過女孩子出去看看世界也好,反正都是要回來的。不像我一輩子都窩在小島上。”
舒漁笑:“能一輩子在小島上也挺好的啊!”
小葉老師也笑,兩人又有的沒的聊了幾句,舒漁才終於離開。
衛暮雲家的屋子應該有小葉老師經常來打掃,看不出空了多年。
小院中的花草仍舊生機勃勃,老房子也依然窗明几淨。
她開了門上樓,來到了自己住過的那間房子,裡面的擺設一點都沒變,跟她記憶瞬間完全重合。
她從櫃子裡拿出被子床單,因為放著樟腦丸,倒是沒有黴味,只有樟腦丸的味道,她也沒在意那麼多,鋪在了床上直接睡了。
這一夜,舒漁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都是那年在島上的日子,衛暮雲帶著自己下海,她趴在他身上,他揹著她在水中遨遊,他們在這屋子裡每晚偷偷摸摸做,愛,還有吃過那麼多次的美味佳餚。
這美好的感覺讓她沉溺,不願醒來。
但再長的夢,也有甦醒的時候。
舒漁再睜眼,已經是隔日上午將近十點鐘。
她起床出了門,隨便找了點吃的,就去了海邊,那是她當年最喜歡的地方。
今日的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像是要刮風下雨,因為是冬天,海灘邊人很少,除了舒漁,就只有一對大約是度假的小情侶。
那兩人時而在海灘上作畫,時而抱在一起嬉戲,時而又依偎著坐在地上輕語。像極了當初的舒漁和衛暮雲。
舒漁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後悔當時的離開。
若是當初她選擇留下來,是不是他們還是像從前的模樣。
但她離開了,所以再回來,也就找不到當年的那個他了。
這是她付出的代價。
一個人在沙灘坐了許久,眼見著烏雲越來越濃,雨水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小情侶頂著衣服笑鬧著跑開,只有舒漁還傻愣愣地坐在沙灘上。
就在這時,她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衛暮雲的號碼。
猶豫了許久,舒漁到底還是接了起來。
“怎麼樣?工作順利嗎?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那頭一連串問了好幾句。
舒漁怔了片刻,沒有回答他這些問題,而是冷不丁道:“暮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怎麼了?舒漁。”
舒漁壓抑著聲音,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我後悔了,特別後悔。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絕不會再離開你,一步都不離開。”
“你到底怎麼了?”
舒漁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舒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暮雲,你做了什麼我已經知道了。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這是你的選擇,其實我沒什麼好指責的。只是我要得向來很簡單,而現在的你太複雜,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衛暮雲。我之前以為我們是破鏡重圓,可現在才知道,鏡子都不是先前的那塊,還怎麼圓?”
衛暮雲沉聲問:“你在哪裡?”
舒漁嘆了口氣,像是全身力氣散盡,低聲道:“暮雲,我們就到這裡吧!不管怎樣,我祝你實現你的理想。”
衛暮雲在那頭默了片刻,忽然拔高聲音:“舒漁,不管我做了什麼事,那都跟我們倆之間的感情沒關係。你不能再這麼自私,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暮雲,對不起!”
衛暮雲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你現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找你。”
“不用了,你放心,這次我不會像上回一樣,只在電話裡跟你道別,我回去之後會和你說清楚。”
衛暮雲卻像是忽然失控一般吼道:“你到底在哪裡?”吼完大約是聽到電話中的風雨聲,有些不敢確定般問,“你回了雨浪島?”
他用的是“回”字,這讓舒漁更加難過。
她本想回答他的話,但電話裡卻傳出沙沙的嘈噪聲,很快就中斷,原來是進了太多雨水。
舒漁收了電話,抹了把臉上帶著鹹味的雨水,慢悠悠起身回了衛暮雲家。
她是下午離開的,還鑰匙的時候,小葉老師挽留她:“今天有颱風,風雨很大的,不如等停了再走!”
舒漁笑著搖搖頭:“不了,我剛剛問了一下,還有最後一班輪渡,”
小葉老師也只得聳聳肩跟她說再見。
因為風雨很大,輪渡晃得很厲害。
舒漁想起那一年也是,在風雨中她坐著輪渡從市內回島上,她被晃得很厲害,但是看到在碼頭等著自己的衛暮雲,忽然就覺得一切都微不足道。
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當初自己是那麼喜歡他,為什麼還是離開了他?
也許這就是年輕的錯誤,所以就要承受這樣的結果。
夜幕降臨之後,小葉老師和丈夫吃過飯,正在屋內逗弄孩子。
男人道:“今年也是奇怪,冬天竟然還颳起颱風了!”
女人道:“老公,你去檢查一下外面門關好沒有,被被風吹壞了!”
男人剛頂著雨衣來到院子,就聽到有人敲門,開啟一看,驚得失聲大叫:“暮雲,你怎麼回來了?”
小葉老師隱隱約約聽到聲音,也跑出來,叫得比他老公還大聲:“這麼大颱風,輪渡早停了,你怎麼來的?”
衛暮雲渾身早已溼透,臉色是淋雨之後的蒼白。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跡:“我租快艇過來的,舒漁呢?她是不是回來過?”
小葉老師點頭:“昨天回來的,我給了她你們家的鑰匙,不過今天下午就走了,我說有颱風,讓她多留一天,她也沒留。”說完,又試探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衛暮雲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葉謝謝你,我回去了!”
說完匆匆就消失在狂風驟雨當中。
小葉和老公返回屋內,關上門將風雨擋在外頭。她拍拍胸口:“暮雲膽子也太大了!這麼大風,他開快艇回島上,這是不要命了麼?好在沒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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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點點頭:“看樣子是正和那位舒小姐鬧矛盾了。”
“當初谷阿姨出了事,舒漁也沒回來,問他才知道是出了國留學。不過這麼多年沒分手,也是不容易。”
“是啊,這麼多年還在一起,怎麼現在鬧這麼大矛盾了?”
“男女之間的事,誰也說不準。”
衛暮雲回到老屋中,這屋子顯然有人來過。
他上樓進了舒漁住過的那間屋子,從櫃子裡取出被子,除了樟腦丸的氣味還多了一絲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窗外風雨大作,氣溫少見的低。他渾身溼透,卻彷彿對寒冷渾然不覺。
他有些心灰意懶的坐在窗前,聽著外面的風雨,在黑暗中拿出一根煙點上。
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獨自回島上。
不過是要完成一道與過去告別的儀式。
這意味著她心意已決。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這麼多年那根弦好像忽然斷掉,讓他再提不起任何力氣。
衛暮雲是兩天後回去的。
隔壁門開著,有人在看房子。
從電梯裡出來的衛暮雲聽到動靜,愣了片刻,走過去恰好對上從裡面走出來的舒漁。
兩人俱是一驚。
衛暮雲喉頭動了動,喉嚨有些發緊,半響才低聲問:“你已經決定了嗎?”
舒漁點頭:“祝你一切都順利。”
衛暮雲道:“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你不用搬走,我來搬。”
舒漁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也好。”
衛暮雲閉了閉眼睛,朝自己門口走去,開了門之後,又轉過頭,臉上俱是疲憊之色,黑沉沉的眼裡有些許的自嘲,聲音也有些暗啞:“舒漁,我做任何事情都有我的理由,我問心無愧。只是很抱歉,我做不了你想要的那個人。”
說完,也不等舒漁有回應,便進了屋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