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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歸來

廝殺聲不絕於耳,冰流寒氣逼人,楓葉紅裙在火光中飛舞,如同燃燒的火焰,那女子站在懸崖畔遠遠地看著他,鳳眸依舊美麗,其中不是憤怒,不是失望,而是空空寂寂,如死水。

無形之箭,胸前血湧。

眼見他飛身來救,她皺眉後退,直至踏空。

火焰被冰流淹沒,瞬間的畫面從此刻入記憶,再也抹不掉。

混亂遠去,雙眼驟然睜開,床間大紅喜字越發刺目刺心,從再次住進這間主臥室那日起,情緒就不如平日安寧了。埋在心底百年的記憶被重新勾起。他知道那絕不僅僅是容貌酷似,那種直覺很難解釋清楚,他幾乎已經認定了答案,只差證實。

旁邊琉羽驚醒,急忙要起身:“可誤了時辰?”

他含笑按住她:“剛成親,我不必上朝。”

琉羽這才松了口氣:“這幾日我忙得糊塗了。”

他略略坐起,擁住她:“府中事多,辛苦你。”

琉羽伏在他懷裡道:“不累的。”

懷中人與往常一般柔順,心緒卻始終難以寧靜,極力回避往事,僅餘一絲慌亂、一片惘然。

他終於推開她:“雖不用上朝,但我今日有事要辦,也該起床了。”

“是為那個叫雁初的舞女?”

“你……”

琉羽衝他頑皮地眨眼:“你緊張她必有緣故,不用解釋。”

通情達理,善解人意,這樣的女人如何令男人不感動?他不禁揚眉逗她:“不怕我為美色所惑?”

琉羽咬了下唇,道:“你不會的。”

她這種缺乏安全感的模樣最是令他憐惜,然而此刻他卻莫名地失了興致,沒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只微微一笑:“你多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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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羽堅持起身伏侍他穿衣,又令丫鬟去取早點。

隨意用過早點,蕭齊匆匆出了後園,南王的人已等在廳上。

“雁初姑娘為昨夜之事著惱,執意要走,殿下無奈,已將她送進宮了,因恐定王著急,殿下令小人來報一聲,請定王見諒。”

其實昨晚南王答應時,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明知一步步在被設計,也必須往裡鑽。

這個局,與她有無關係?

將人打發走,蕭齊皺了下眉,道:“入宮。”

御花園內,焰皇親設皇族家宴,為歸來的南王接風,宴會足足熱鬧了一個時辰才散。諸王告退,南王也帶著侍衛出宮回府去了,唯見廊上侍者宮娥們匆匆往來,手中捧著青玉壺七彩琉璃杯與碗碟等物,正忙著收拾殘席。

一人緩緩步出園門往後宮行去,身後緊跟著幾名侍者。

硃色寬袍,束金錦腰帶,戴嵌著火焰石的皇冠,面目與南王有三分相似,而眉略粗濃,眼略小,年紀稍長,正是焰皇文朱重霄。

旁邊心腹侍者道:“南王此番竟是要留在京中久住,陛下怎的就答應了他?”

焰皇淡淡道:“王弟多年未回京,朕早就盼著手足重聚,如何不應。”

焰國當前有兩股最大的勢力,若失一方,勢必打破平衡,南王敢進京,除了京中四門是他的人,還有就是仗著自己顧慮吧,拿南王妃與丹妃姐妹情深不忍離別做藉口很合適,不過人在眼皮底下也未必是壞事,多年來蕭齊京中獨大,有弄權之嫌,正該警醒警醒。

知道他心口不一,侍者忙陪笑道:“方才清點南王所獻之禮,乃珍奇九十九件,送與皇后與各位娘娘們的上等錦緞數十匹,另有美女二十人,其中還有一名特別的,據說是昨日在定王府宴上巧獲的舞姬,藝高色絕,南王特意將她獻給陛下。”

定王府發生的事,焰皇早得密報獲知,聞言頷首,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

姐姐入了宮,便娶妹妹,每年照例獻上美女,自己不在意的東西竟是別人的心頭寶,該說這張牌當初就拿得好呢。

焰皇邊往前走,邊吩咐道:“送來的東西裡,隨便挑兩樣賞與丹妃吧。”

侍者應下,又問:“是不是去影妃娘娘那邊?”

焰皇道:“先去看王弟送的新美人。”

說話間,一名侍者來報:“定王求見,已在外面等候多時。”

焰皇皺了下眉,掉轉方向往外走,出中門,果然見蕭齊站在廊柱旁,沒帶隨從。

曾經共患難的朋友,如今身在權力頂峰卻忌憚自己的君主,百年摧磨,一切早已發生變化。見到焰皇,蕭齊主動迎上幾步作禮,焰皇亦親切地伸一隻手扶起他,君臣彼此的舉止都無可挑剔,和睦得令人稱羨。

蕭齊道:“臣聽說,南王殿下獻了一名叫雁初的女子入宮。”

焰皇“哦”了聲:“訊息這麼快,你求見就是為這事?”

蕭齊躬身道:“臣懇請陛下,將她賞與臣。”

焰皇似笑非笑道:“一名女子值得你緊張成這樣?”

南王獻美,目的果然不單純,據回報,昨日蕭齊為這名舞姬當眾失態,更趁夜拜訪南王,兩件事正好合上,只沒料到蕭齊真會進宮來要人。

蕭齊沉默半晌,道:“此女酷似夕落。”

“你是說……”

“臣妻,越將軍之女。”

焰皇聞言一愣,道:“王妃不是死於牧風國箭下了?”

蕭齊道:“她的確是中了刑風箭,墜入極地冰流,臣當時苦尋不見,料想已無生還可能,為了穩住越軍才宣佈死訊,這些年臣也一直暗中派人去冰流附近找尋她的遺體,始終沒有下落。”

“照你這麼說,下葬的棺中並無屍身,”焰皇明白過來,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他負手踱了幾步,沉吟道,“冰流之寒素為我焰國人所忌,莫說重傷之人,換成你恐怕也難活命,何況她若真是王妃,身份足以動搖越軍,王弟怎會輕易送還?”

蕭齊道:“她是女子,自幼養在閨中,認識她的幾位將軍也早在爭地之戰中殞命,現今烏將軍等人並未見過她真容,而且她自稱失憶,南王必定也沒有證據證實她的身份,送她入宮應是有意試探。”

焰皇面色稍和:“你的意思?”

蕭齊道:“臣不能讓她留在宮中。”

臣妻入宮侍君,必會貽笑天下。焰皇也明白他的顧慮,頷首道:“五靈界之大,容貌相似者不少,若果真證實她是王妃,於你來說未必是好事。”

蕭齊道:“她畢竟是臣的結髮之妻。”

“你倒是個多情人,罷了,”焰皇輕笑了聲,吩咐侍者,“傳那名叫雁初的女子。”

不多時,果然有一名白衣美人隨侍者走來。

看到蕭齊,雁初不著痕跡地彎了下嘴角,上前行跪拜禮。

沒有面紗遮掩,容顏展露無餘,縱是後宮三千閱美無數,焰皇仍看得愣住,半晌才開口道:“定王向朕求你,你意下如何?”

“一切聽憑陛下作主,”雁初恰到好處地垂首,“民女確實不認得定王,定王何必強求?”

蕭齊恍若未聞:“臣請陛下降恩。”

焰皇沉默片刻,笑了:“朕豈會為一個女人讓你失望。”他看著雁初道:“定王思念亡妻,因你容貌酷似已故王妃所以動情,朕今日就將你賜予他,如何?”

雁初低聲道:“民女遵旨。”

蕭齊作禮:“謝陛下恩賜,臣告退。”

焰皇再深深地看雁初幾眼,道:“定王乃朕之肱股重臣,你務必盡心伏侍,為朕分憂。”

雁初只得答應,隨蕭齊退下。

待他二人去遠,焰皇這才重新往後宮走,見他面色逐漸變得沉冷,侍者們都不敢作聲。

白石鋪徑,花木繞廊。迎面,幾名宮娥擁著一名麗裝妃子出現在遊廊盡頭,那妃子生得極為年輕美豔,雪白肌膚柳腰身,一張芙蓉面,細眉妖目,眼底帶著媚藏著狠,高揚的下巴驕氣十足,此刻她正滿臉怒意往這邊走來。

侍者忙見禮稱“影妃娘娘”,那影妃亦伏身作禮。

焰皇示意她起身:“你如何出來了?”

見他神情不對,影妃迅速收了怒色,扶住他的手臂嗔道:“臣妾聽說南王獻了名絕色美女,正想過去看看,誰知人已經被陛下召了去。”

焰皇挑眉:“哦?”

這女人的把戲見得太多,近年來新進宮的美人無數,凡有出挑些的都無一例外出了事,而身為焰國至尊,將一切看在眼底,卻沒有插手的意思,養個蛇蠍美人在身邊看她作戲,是不是也算一種樂趣?

察覺他似乎並無不滿,影妃便撒嬌起來,放開他道:“臣妾不妨礙陛下的好事,先回宮了。”

焰皇笑著攬住她的腰:“朕與你一道回去。”

影妃別過臉:“陛下有了新人,哪還顧得上臣妾。”

“放心,”焰皇淡淡道,“朕已將她賞與了定王。”

“定王?”影妃識趣地收了脾氣,重新攙住他,強忍住喜悅道,“又沒有立功,好好的賞什麼,我看他仗著陛下倚重,行事越來越放肆了。”

旁邊那心腹侍者趁機插嘴:“可不是,方才還進宮求陛下將新美人賞他,雖說陛下體恤下臣,但這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只有陛下開恩賞賜的,哪有臣子主動要人的道理?傳出去失了規矩。”

“他竟然跟陛下要人?”影妃忙道,“聽說他昨晚拜訪南王,陛下不可不留心。”

冷笑自眸中劃過,焰皇不耐煩地抬手:“事出有因,此番也怨不得他,你兩個不必再說,朕自有道理。”

女人為私怨煽風點火,卻不足以影響判斷,目前自己新扶植的勢力遠不能與南王抗衡,必須籠絡蕭齊,至於怎樣的選擇更能維持雲澤族的榮耀與地位,蕭齊自會明白,當下與南王互相牽制的局面,他也做不出什麼,不過君臣彼此讓步而已,若輕易動他,招至越軍不滿,事情就麻煩了。

焰皇心情好起來,有意提道:“也巧,據說此女容貌酷似已故定王妃。”

提及過往,影妃神色便不大自在,迅速移開了話題。

這邊雁初順從地跟著蕭齊出宮,乘車回府。定王府建在昔日青雲侯府舊址上,相同的地方,規模氣勢已全然不同。百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府內下人丫鬟都已換過,沒人認識舊王妃,自然也就沒人去留意誰像誰,驚豔的目光倒很多。

面對眼前結果,雁初很滿意。

越夕落畢竟是他明媒正娶進門的主婦,君臣共妻,沉穩如蕭齊,也難容忍雲澤家落下這樣的笑柄,縱然知道被設計,仍頂著逾越的名聲進宮要人。而這些小事經過眾口渲染,足以在敏感的君臣關係上再添一擊。

一粒多出來的棋子,也會擾亂節奏。

琉羽早已聽說蕭齊回府,特意在後園門口等候,望見他就迎上來,蕭齊看看旁邊雁初,只朝她點了下頭。

察覺他不似往常親熱,琉羽先是疑惑,隨即面色大變,直直地望著雁初,險些站立不穩,連聲音都發抖了:“她……她是……”

蕭齊忙伸手扶住她。

雁初笑道:“新夫人也認得王妃?”

俏臉煞白,琉羽慌亂地將視線移向蕭齊,蕭齊握著她的手沉聲道:“這是雁初姑娘,陛下所賜。”

“原來如此。”琉羽這才穩住神,目光仍驚疑不定。

見雁初站在那兒無反應,管事丫鬟藝如提醒:“這是夫人。”

雁初“嗯”了聲,只顧打量四周。

有蕭齊在場,藝如沒敢像平日裡教訓底下丫鬟那樣逞威風,只將語氣加重了些:“按府中規矩,應向夫人見禮。”

“雁初剛入府,身份未定,不知該行何禮,”雁初嘴角微揚,“強迫女人已失格,定王還要讓我行下人之禮麼?”

就算不是下人,地位也沒有高過夫人的可能,眾丫鬟僕婦都望著蕭齊,見他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更加驚異。

蕭齊也盯著那雙鳳眸,將裡面的嘲諷看得清楚。

若她果真是夕落,那就是他的髮妻,他的王妃,他又怎會讓她與側室行禮?她早已料定了這場勝利。

這個女人聰明又狡黠,與記憶中的人有了差別,反而讓他不太確定了。

“雁初姑娘是貴客,不必多禮,”蕭齊終於開口,吩咐藝如,“帶雁初姑娘去楓園安頓,安排人好生伺候。”

藝如答應,雁初也不道謝,跟著走了。

四周一片沉寂,蕭齊擁住發呆的琉羽,輕聲道:“你不必擔心,有我在。”

“是,越夕落早就死了,不可能回來,”琉羽喃喃自語,似是安慰自己,接著又驚慌道,“可她長得太像了,你有愧於越夕落,所以才要她……”

“羽兒!”蕭齊打斷她,“我怎會那麼糊塗?”

琉羽忙央求道:“那把她送走,送給南王不好麼?”

蕭齊道:“你我的婚禮太過隆重,盧山老將軍極為不滿,烏將軍他們又最是敬重他,我不能沒有表示。”

琉羽明白過來,抱住他的腰:“是我連累了你。”

蕭齊道:“我會縱容她些。”

琉羽終於微笑了:“她畢竟不是越夕落,我沒事。”

不是楓葉紅的季節,新發出的葉子是綠色的,嫩嫩的倒也入眼,整座楓園充滿綠意與生機,根據園門上的鏽跡來看,這裡已空置多年,所幸沒在擴建王府時被拆掉。

楓葉掩映小池塘,池邊一座精緻小樓。

待丫鬟們打掃好房間,藝如才領著雁初進門。

房間裡擺設陳舊卻不乏精緻,窗戶朝南開,一眼可見外面池塘楓林,壁間掛著幅晚楓圖,撤去的帳幔上也是赤楓,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楓葉形狀,看得出舊主人獨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讓丫鬟們換掉舊飾物,指點重新佈局。

藝如見狀冷笑道:“不過是個低賤的舞娘,這就輕狂起來,別做白日夢了,王上縱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裡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我勸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學學府中的規矩,省得丟人現眼。”

“說完了麼?”雁初示意旁邊丫鬟倒茶。

被她輕視,藝如漲紅臉,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聲響過,房間裡一片抽氣聲。

藝如捂臉,一手指著她:“你……”

“出言不遜,略施薄懲,”雁初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你要記住,我是陛下賜給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個丫頭金貴百倍不止,羞辱我就是羞辱陛下,這罪名定王也擔不起,今日饒過你,以後長點記性。”

身為琉羽的心腹,何曾捱過別人的打,藝如咬牙喝命丫鬟:“還不給我掌嘴,告訴她我是誰!”

雁初似沒聽見,揭開茶杯蓋輕輕吹氣。

沒料到她這麼鎮定,丫鬟們遲疑不敢上前。

藝如怒道:“這是代夫人教訓她,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一名丫鬟有意討好,果然上來奪過茶杯摔到地上,打了雁初一巴掌,拿腔作勢道:“藝如姐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你敢動她,就是不將夫人放在眼裡!”

雁初笑了下。

蠢材。

“王上!”門外適時響起丫鬟的聲音,緊接著簾子打起,蕭齊走進來,藝如迅速收了氣焰,帶著丫鬟們作禮。

雁初仍坐在椅子上,微微側臉道:“定王這是趕著來善後呢?”

看著茶杯碎片,蕭齊先是一愣,隨即視線落定在那帶著指印的臉上,臉色倏地陰沉下去:“是誰?”

聽出不妙,藝如硬著頭皮解釋:“她言語冒犯夫人……”

蕭齊側身再問:“是誰?”

藝如不敢再說,動手的那丫鬟也嚇到了,跪地求饒。

蕭齊道:“拖下去,杖責五十。”

藝如松了口氣,只暗中示意那丫鬟謝恩領罰,打算回頭再求琉羽。

哪知雁初忽然笑道:“定王很是寬容,算了吧。”

蕭齊立即道:“杖責一百,賣為官妓。”

終於明白自己的命運只在對方一句話,丫鬟控制不住驚懼連聲求饒,見蕭齊不應,她更加後悔,哭著膝行至雁初面前,磕頭哀求不止,不時拿眼睛望藝如,指望她幫忙。

雁初安然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

唱深情戲也需要代價,此刻盯著定王府的眼睛不少,雲澤蕭齊,你又能縱容到什麼程度呢?

這種時候藝如哪裡還敢說情,只默不作聲。

蕭齊揮手,眾人再不敢怠慢,上前要將那丫鬟拖出去。

“不是我,是她!”丫鬟再也顧不上別的,指著藝如哭叫,“是她叫我打的,王上饒命!”

觸及蕭齊的視線,藝如打個寒噤,立刻領會過來,主動撲到雁初跟前跪下:“藝如有眼無珠,求雁初姑娘大人大量,饒我這回吧。”

雁初挑眉看蕭齊。

蕭齊道:“她已知錯……”

雁初截口:“那就照樣處置吧。”

“我再不敢了,姑娘饒命!”藝如嚇出冷汗,以頭碰地,“藝如自幼伺候夫人,求王上看在夫人的面!”

蕭齊沉默片刻,道:“可否換個處置?”

雁初道:“她代夫人教訓我,我要打還夫人,定王真讓我打不成?”

蕭齊盯著她道:“不可過分。”

“聽說夫人的地位連王妃都比不上,雁初怎敢與夫人的丫頭比,”雁初看著地上的藝如笑道,“定王認為我過分,那就自行處理,何必在意我的態度?既沒有維護公正的能力,就不該作出公正的樣子,要博得雁初感激並不容易。”

話中句句帶刺,蕭齊沒有生氣,道:“杖責兩百,暫停管事。”

藝如蒼白著臉,謝恩下去領罰,碎片很快被打掃乾淨,桌上放了杯新茶,丫鬟們陸續退出門外。

蕭齊移回視線,只見雁初坐在那裡冷眼看著一切,唇角噙著慣常的淺笑。

除了性情,眼前人幾乎與記憶中的身影完全重疊,坐在相同的位置,擁有相同的容顏,映著窗外楓葉,絕美如畫。

心,也隨之柔軟下來。

縱容可以有多種理由,但他此刻最想證實一件事。

終於,蕭齊開口道:“是我令你受委屈。”

雁初道:“誰敢重打夫人的心腹,定王真不想讓我受委屈的話,就不會徇私了。”

窗外日色被雲遮,俊臉有點暗淡,蕭齊道:“昨日的獻酒之舞,證實你習過武,她根本打不到你,你卻故意受了那一巴掌。”

雁初拍手道:“果然瞞不過定王。”

目睹熟悉的動作,蕭齊神色變得柔和,伸手要拉她:“夕落。”

“民女多謝定王袒護。”雁初主動站起身道謝,無意中避開兩步。

蕭齊緩緩縮回手負於身後:“是我失態,將你當成她。”

雁初贊得客氣而虛假:“定王深情。”

“不,我對不住她,”蕭齊轉向窗外,輕聲道,“當年我為了救琉羽,致使她中箭墜入冰流,她……是被我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