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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桑巴軍團

巴西vs中國的比賽在未進行前就獲得了超高關注, 比在同期舉行的阿根廷對烏茲別克、烏拉圭對日本、以及西班牙對宏都拉斯的比賽所吸引到的媒體數量還要多,因為東道主巴西無疑是本屆世界盃奪冠聲浪最高的隊伍了, 巴西球員的一舉一動都有記者們盯著,隨時會出現在第二天的報紙頭條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覺得——跟巴西這支奪冠大熱門球隊對上,中國隊無疑會成為炮灰中的炮灰。

就連卡馬喬接受央視記者採訪,當記者問他“對巴西的這場比賽有沒有信心?”的時候,他的回答都顯得特別避重就輕:“巴西隊無疑是現在最強的國家隊之一了,不過中國隊的實力在這一年以來也進步非常大,我們在與巴西隊交戰的時候,會爭取踢出水平、踢出風度來, 讓全世界看到如今的中國隊已經成為了一支世界級的球隊。”

不止卡馬喬, 國家隊的不少球員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也往往選擇先將巴西隊給誇讚一通,並將其中二三球員列為自己的職業偶像,好似讓球迷們瞭解到桑巴軍團有多麼的強大多麼的難以戰勝之後, 他們就算輸球了, 球迷也能輕易原諒他們一樣……

巧的是,中國隊上至主教練下到球員都在不停的輕視自己,而他們的對手巴西隊則表示“中國人這麼想是有道理的。”

巴西隊主帥梅內塞斯:“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西班牙隊的資料,作為上一屆世界盃的衛冕冠軍,我認為他們如今仍然有著非常強大的戰鬥力……中國隊?是的,我知道幾天後我們就要打比賽了,但是, 呃,我覺得他們現在還無法對巴西隊產生多大威脅。”

巴西隊前鋒胡爾克:“我不太瞭解中國足球是怎樣的,教練沒有給我們看很多有關中國隊的資料。”言下之意,巴西隊的主教練根本沒把中國隊當做一回事兒。

其他巴西球員的表態也大致一樣,要麼是說自己對中國足球不了機,要麼就敷衍著提一下“啊,對,我知道他們的前鋒林非常有實力,但是,勝利是屬於巴西的!”

不過在這幾乎“眾口一辭”的腔調中,還是冒出了些不同的聲音。

孫大偉飛到了巴西為《體育週報》做世界盃的專題,他現在每天幾乎是黏在林志高屁股後面,就為了抓各種新聞,為了打發掉他,林志高許諾對方每天會接收他十五分鍾的採訪,讓他回去有新聞可寫。

今天,林志高就對孫大偉實話實說:“我覺得國內現在的氣氛太奇怪了,前一陣子叫囂著必勝必勝,這會兒又走到哪兒都能看到‘中國隊必敗’的言論,巴西隊難道就那麼不可戰勝?單純論競技水平的話,世界盃還真比不上歐冠。”

“但是。”孫大偉謹慎地說:“巴西隊雖然不是巴薩或者皇馬,但你身邊的隊友也不是尤文出身。”

“我知道。”林志高點頭道:“我只是覺得到處都在唱哀歌對我們的比賽很不利,趙鵬、曾誠他們每天也有在網上瀏覽國內新聞的,如果滿眼所見的都是我們贏不了對手的言論,他們還會有鬥志麼?恐怕等到比賽時候一見到巴西隊就要在心裡嚷嚷著‘不知道今天是會橫死還是慘死’了,你們簡直是在幫著巴西打口水戰,槍口還是對準中國國家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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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想法是?”

林志高聳肩道:“我們未必會輸。”

林志高希望孫大偉能寫篇報道改善一下目前國內的風氣,還說把自己的言論刊登上去也無所謂。孫大偉苦笑著應允了林志高,但他還是決定在寫稿子的時候要對林志高的話稍微“美化”一下,省的報道刊登出來了,國內的那群“精英公知”認為林志高太狂妄。

巴西國內卻也有些完全理智客觀的言論出現。

卡卡在世界盃舉辦前一個月,終於被梅內塞斯召回了國家隊,獲得了參加世界盃的資格,這時候他也有接受巴西記者採訪,當談到馬上就要進行的與中國隊的比賽時,他說:“不,我不覺得我們能輕易擊敗中國隊。”

巴西記者有些不滿:“巴西隊在世界足聯的排名是4,而中國隊只是37,而他們在08年的時候甚至排到過80開外,難道這樣的球隊也會給巴西造成威脅?”

“比賽還未開始,誰都不會知道賽果,而我們如果能更謹慎小心一些的話總不會錯。”卡卡溫和地說:“中國隊過去不是一支足球強隊,這我知道。但是他們有林,林是我非常非常瞭解的一名球員,上個賽季就是尤文圖斯把皇馬淘汰出歐冠的。一個能在尤文圖斯那種豪門球隊當核心的球員,勢必也能帶給中國足球一些改變。”

巴西記者有些不滿卡卡胳膊肘向外拐的表現。

在第二天的報紙上,雖然記者如實刊登了對卡卡的採訪,但在巴西國內並未引起多大的驚醒,反而有不少球迷認為這是“懦弱不自信”的表現,還說卡卡“果然是在皇馬替補席上坐久了,居然連中國隊這種世界9流隊伍都開始害怕了”。

對於國內居然是這麼個反應,一心為國家隊操勞的卡卡也只能無奈苦笑。

南非世界盃前後,大小羅納爾多相繼退役,巴西國家隊的領袖位置出現了空缺,那個時候卡卡剛轉會皇馬不到一個賽季,勢頭強盛,正是坐上領袖位置的最好人選。可惜他在轉會皇馬之前就帶了一身傷病,南非世界盃中的表現也並不出色,甚至還在世界盃後徹底引爆了全身舊傷,傷愈之後狀態直線下滑,別說國家隊領袖了,連俱樂部核心的位置都坐不穩。

等卡卡治好舊傷迴歸俱樂部、國家隊卻早已被一堆新人佔據,特別是巴西國家隊的更衣室裡,內馬爾、小盧卡斯等人相繼舉起,內馬爾如今在巴西國內的人氣不僅超越了卡卡,為人還不太好相與……

知道自己影響力正逐步減弱的卡卡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在他的採訪刊登過後沒多久,內馬爾就忍不住跳了出來大吵大鬧:“林志高不能代表整支中國隊!他們絕對無法戰勝巴西!”

在巴西球員眼裡,中國隊就是一隻待宰的雞,他們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

卡馬喬從不認為自己的球隊可以擊敗巴西,所以在更衣室裡做準備的時候,他反反覆覆叮囑球員們的話就只有那兩句:“千萬不能衝動,一定要守好半場……不要冒進,當內馬爾突破的時候,要對他重點盯防……”

有人高聲問他:“頭兒,咱們這場比賽的目標是什麼?”

卡馬喬猶豫了一下,說:“不丟球。”事實上,因為卡馬喬是吞吞吐吐的說出這三個字的,所以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個陳述句,反倒像是疑問句。

“頭兒。”林志高舉起手來指著戰術板,問:“我的位置怎麼那麼靠後?”

“我需要你在中場附近牽制對手。”卡馬喬說:“有你在,應該可以吸引到巴西後防線上的一半火力。”

“那進攻呢?”

“呃……”卡馬喬咳嗽了一聲,說:“咱們本場比賽的目標是逼平巴西隊,只要做到這一點,小組賽出線就能敲定大半了。”

中國隊球員們面面相覷,有人松了一口氣,有人則面露不認同。

“就算咱們全退回去防守,巴西隊也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林志高皺了下眉頭,說:“巴西隊的火力一直都很足,如果他們的進攻一直沒有收到回報,而我們又總是龜縮不出的話,要是他們將所有顧忌拋開,全部壓上來狂攻,我們能把球門牢牢守住90分鐘麼?”

半晌沒聽到卡馬喬的回答,林志高有些奇怪的抬頭去看,卻猛然發現對方神色極為不悅,於是他立刻將未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更衣室裡飄著一股奇怪的氣氛,冷凝、僵持。

主教練和球隊核心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隊長鄭智扭過頭去和孫祥低聲說話,裝作沒有看到這一幕,其他人也多是個忙各事,有人給自己繫鞋帶都能繫個老半天。

中國人比誰都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不上不下的局面卻讓林志高感覺分外彆扭——如果卡馬喬能聽他把話說完,並且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自己戰術的話,林志高會覺得他是個博採民意、吸取多方意見來進步的好教練。如果卡馬喬再嚴厲一點,直接將林志高斥責一頓,然後告訴其他人“這場比賽就這麼打!”那他這招鐵腕治軍,起碼可以將球員們的心抓到一起,讓人不敢忤逆他。

卡馬喬就是這樣,他想要獲取更大的利益,但又不想為這利益去承擔更高的風險。他為了保住自己的金飯碗,不想得罪更衣室裡的任何人,但這樣的舉動無疑更難討好人。這樣的主教練帶領下的球隊輕易不會爆發出大的矛盾,但當矛盾真的形成的,那就很難解決,而且,球員的心不是凝聚在一起的……

簡而言之,他就是足壇中的新一任“補鍋將”。

林志高現在頗有點懷念卡佩羅的治軍手段,但他也知道,如鐵血教頭那樣的個性人物,中國足協是永遠不會聘請的。

……

比賽開始前半小時,林志高在球場上熱身。

“嘿,林。”

身穿黃色球衣、藍色球褲的卡卡突然朝他走了過來,站在林志高身邊後,說:“我覺得我該對你說聲抱歉。”

林志高知道卡卡為了什麼道歉,前陣子他的一次採訪引發了巴西媒體對中國足球的攻擊狂潮——巴西記者翻出了中國足球的各種黑歷史,用來證明中國足球的確不如巴西足球。他們翻出了中國隊的各種輸球紀錄,包括上世紀的1∶7慘敗給克拉維夫隊、1∶5慘敗於卡託維茨隊、2∶6不敵華沙隊、0∶4輸給芬蘭隊,以及本世紀的0:6完敗於巴薩,0:8輸給巴西……還有對中國足球體制的抨擊,足協多麼黑暗、管理足球聯賽的方法多麼病態、中超聯賽又有多少黑哨假球等等……

這幾天的巴西各種傳媒簡直像是集體開了一場批鬥中國足球的大賽,最後,巴西銷量最大的體育報紙還在頭版新聞中嘲笑道:“這樣一支幾十年來遭遇到無數次滑鐵盧,在中國國內都遭到無數球迷唾棄的國家隊,居然還被人認為能威脅到巴西隊的出線局勢?簡直是可笑!”

卡卡覺得要不是自己多話,巴西媒體也不會這樣去抨擊中國隊,所以他的笑容非常抱歉,裡面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

林志高停止彈跳,他站起身子看著卡卡,嘆了口氣:“夥計,我想說這不是你的錯,所以不要擺出那副苦瓜一樣的臉來給我看了。”

卡卡笑了:“呃,你和你的隊友……儘量不要將那些報道放在心裡。”

“口水戰嘛,每到重大比賽前都會演上那麼幾次,我懂的。”林志高開了自己一個玩笑:“放心吧,中國隊被國內球迷罵的次數和程度那才叫歎為觀止呢!你們巴西媒體的那點火力甚至都不夠看。”

“其實他們對你感觀不錯。”卡卡說:“巴西很多記者都很喜歡你,只是現在的時間……太特殊,等到小組賽結束後,媒體對你的評價會客觀公正起來的。”

林志高撇了撇嘴:“那樣的誇獎我寧願不要。”

巴西報紙通常都以葡萄牙語發行,西語葡語互通,所以市面上售的報紙林志高差不多都能看懂,巴西媒體最近常常諷刺中國足球,但當提到林志高的時候,他們的言辭的確會收斂一點,甚至不乏惋惜之言,比如說《聖保羅州報》某日的體育版:

“據說林在中國是百年一出的球員,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中國足球可真可悲。不過據我們平日所見,中國國家隊的其他球員確實沒一個能比得上他的,林的競技水平應該加入巴西國家對才算物盡其用。真是可惜,如果他當初能移民到巴西,現在也可以憧憬著大力神杯了……”

巴西記者就是這麼誇林志高的,踩中國足球一腳,再捧林志高一把。

這樣的差別待遇林志高寧願自己沒有。這與地域歧視倒是有點共同之處:a地人當著b地人的面評論對方的家鄉“你的家鄉又窮又破,還總出騙子小偷殺人犯,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就是了”,然後a再審視b一番,帶著點不可思議的表情說“你可一點都不像是b地人,瞧你多忠厚善良!”

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否決完你出身,然後再給一甜棗,如果人這麼簡單就被甜棗給收買了,那這尊嚴未免也太廉價了。

球場內突然響起了音樂,是巴西國歌《聽,伊匹蘭加的呼聲》的調子,巴西是本場比賽的主場球隊,所以他們的國歌要比中國國歌先播放。

林志高與卡卡相視一眼,一同說“以後再聊!”然後齊齊跑回了中場。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